小酒馆的格局非常简单,就几张桌子和长凳,里面的中间是掌柜台,有不少客人站在那拿酒与人聊天,鱼飞儿走向前去,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眼前的小二走过来问:
“这位客官需要什么?”
鱼飞儿轻声说道:“来壶开水,来一碟香豆。”他转身移步坐在右边靠角落旁,双眼看向前方的那两个人,一个谈笑的中年人,一个沉默的少年。
“额,客官只喝水不饮酒吗?”
站旁边拿笔记着的店小二疑惑地问向他。鱼飞儿从兜里拿出手巾擦拭着湿漉的头发和流淌雨珠的额头,擦了一遍,看向小二露出些稚气的脸,说道:
“我不饮酒,只喝白开。”
“哦,好吧。”小二应了一声,收起笔点点头离开。
鱼飞儿所坐位置比较偏僻,前方的那两人聊天交谈时双眼并未挪开视线看向他,而是在谈话当中隐隐有些争论。
鱼飞儿头扭向一边,耳朵细细聆听,他的听觉十分敏锐,这也是作为一个刺客最低的要求,无论是在速度和感官上都是在江湖中数一数二的。
闭上眼睛,抛弃其他人语嘈杂,慢慢分辨,渐渐清晰的听到一些激烈的争吵。
“如果不是这次运气不好,我们也不会输的太惨,倒是你把责任全都推给了我。”
铁木虎不满地大声说道,这输钱也是让他难受恼火。
浪子白被他说的顿时火气燃起,眉毛紧皱,灌了一大口酒,握着拳头差点要揍他一顿,伸出右手指着他训道:
“你个烂赌鬼,多亏了你让我视钱财如粪土,身上的钱财输了个精光。”
同他一起去赌坊玩,倒是听从了他的主意。可最后输的人都傻了,浪子白现在的心情非常恼怒,就想给他一拳打过去,本来两人去赌坊赢个三四把就该走,可是这家伙好似磁铁一样的又吸上了桌,又来一把,输了又押上去,反复几次,连连失算,最后两人输的一败精光。
“好啦,别说这些,消消火气。”铁木虎右手拍了下他的胳膊,左手从钱袋中拿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放在了桌子上。
浪子白见后一惊,随即放下手中的酒杯伸出手来去拿桌上的金子,铁木虎对他笑了笑,抓住他的手臂,说道:
“浪子兄,不必仔细端详,这金子是我在赌坊那里偷人家的。”
“看,这是纯金的。”铁木虎拿起来在浪子白眼中晃了晃,一脸得意忘形。
“哼!没想到你也做些缺德事,不算一个好汉。”浪子白拿起桌上的酒杯,满脸鄙夷和不屑。
“哈哈,如今这世道做好人的太少啦!”
铁木虎收起笑容,正色道:
“多少人为了钱财而付出了性命,就连当今的大唐皇帝为了拥有这江山,不惜对反抗他的人民赶尽杀绝,还贪尽美色,江湖上各门派为了得到神仙水,为了长生,皆为私欲,试问如今世上哪一个是堂堂正正的光明磊落的好人?”
“做好人?太难了!”
铁木虎说完倒满杯中清酒,杯中泛起白花,他仰头一饮而尽。
“不如你去做个坏人吧。”浪子白嘴角一撇,说完起身离开,丢下一句:“你结账。”
“呵呵,你也不算是一个大好人,外面雨下的这么大你要去哪里?”
铁木虎不屑的眼神看着他,反问道。
“非常郁闷,出去外面透透气。”
浪子白走出门在一张空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凳子上面有许多飘来的雨滴,湿漉漉的桌子上也是一点一点密密麻麻透明地发亮。
他独自坐外面喝闷酒,看天空那灰黑黑一片,这时辰是中午却因光亮渐暗好似到了晚上,这雨势庞大仿佛一头猛兽要把这座小酒馆吞了似的。
自年幼丧失双亲,无依无靠,十六岁偶遇一位路过的行脚僧,拜师习武,每日打坐上山劈柴,过了五年之久这为父母报仇之心也曾未放弃,只不过随着时间的一点点的消磨,这念头就像蚂蚁在身上爬行一般,乱窜叮咬,有时焦虑不安,难以心宁。
雨停了,外面街道上被雨水冲洗过后的明亮湿透,在档口小店屋檐下躲雨的些许人走了出来,踩在布满一圈一圈水坑的马路上,一脚一个小水花溅起。
浪子白看着外面发呆,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了,他的世界里是一个人,有几个穿着漂亮衣裳的年轻女子撑着油纸伞从他的视线中缓缓走过,一颦一笑,优雅的步伐,若不是这几位年轻女子的不经意回头,浪子白怕还是没缓过神来,他心里忽然一阵波澜起伏,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美丽动人的身影,一个忘不掉的名字,眼中那深情地看着她,她的脸颊微红,就像初恋人之间的害羞果子。
浪子白心里仿佛在说一句话:
“我爱你,美丽的姑娘。”
江南多雨,这江南的女子就如同水一般清秀可人,还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和柔弱感,让人觉得有些怜惜。
你那眉头紧锁,你那眼里的悲伤,你那不经意的回眸和撞见,让我心里多了一些特殊的感觉,那对于我而言就像是梦一般,我爱你像是真的,却又不敢说,心如石头坠下了爱情的谷底。
铁木虎左手靠着桌子,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一个人坐外面的浪子白,阴黑的天,景色灰白,心中颇感忧伤,口中喃喃低语道:
“唉,浪子兄还是忘不了那位陈姑娘,痴情人多愁多梦,爱情真是美好而又痛苦的东西啊。”
鱼飞儿并没有盯着他们俩,在离他几桌外的地方一个神神秘秘的人在四处张望,说是张望倒不如是在窥视别人身上之物,那人纤瘦身材,穿着粗布衣裳,头上戴着破布缠绕的头巾,从侧脸看起来清秀动人,脸蛋小巧,到看不出来是男还是女。
鱼飞儿眼睛善于观察,这个人约莫十六七岁的年龄,比自己大一两岁,走路小心翼翼,双眼不停地看向四周,像是在狩猎,寻找目标一般,他扫视了几眼,看向不远处的铁木虎身上的钱袋子鼓起,像是一头狼一般紧紧盯住了它。这个人快速地大步冲过去,突然一不小心碰到铁木虎的肩膀上,自己受到冲击力猛地摔倒在地上,在那一刹那间,几根纤细的手指从鱼飞儿的视线中闪过,快速地拿走了铁木虎的钱袋,手一缩进了长衣袖里。
铁木虎一愣?转过头看去一个纤瘦的身躯撞到了自己,一不小心摔在地上,他两眼迟疑的问道:
“你……”
话未说完,那个人猛的站起身来朝他微微一笑,声音清澈,打断一句:
“没事!真的不好意思撞到你了。”然后扭头就走出了门外。
“额。”
这突然的一句让铁木虎没有缓过神来,他看到了刚刚那个人的面孔,长得很秀气,嘴角边有一颗痣,或许是酒喝多了,没有注意那么多细节,他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腰上的钱袋子。
“嗯?没了……”
铁木虎心中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般,在他脑中打了个惊雷,愕然才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
铁木虎顿时大手一拍桌子,破口骂道:
“妈的该死!这个可恶的贼偷了我的金子。”
说完,便放下酒杯飞快地跑了出去,浪子白见他这么着急跑出来,疑惑地问:
“干嘛呢?投胎啊!”
刚说出来,铁木虎已经跑出了老远,转弯去了另一条街道,浪子白心里有些急了,站起来大喊一声:
“喂!还没埋单!”
客栈里的人听闻都扭头朝门外看去,天色阴灰,外面吹来一阵凉风,一个落魄的白衣少年,脸上夹杂着苦闷和无奈的表情。
店里的掌柜走了出来,拱手道:
“这位少侠,外面风吹渐冷,来屋里面坐,顺便把单买了。”
一旁的店小二走了过来,手上拿着算盘拨弄着,说:
“两瓶烧酒,一碟小菜,一共四十五银钱。”
浪子白内心是无比失落又充满尴尬,脸上有些慌神,支支吾吾说:
“不好意思,我…身上…没钱。”
此话一出口,掌柜和店小二都脸上布满惊讶和哑言,店里一些人都各自各的嘲笑起来,甚至有的笑出咯咯声,一些年老的客人笑的嘿嘿咧嘴。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身无分文,想来吃霸王餐?”
………
周遭人的闲聊闲语一浪接一浪,店里面都活跃起来,突然一声清亮的嗓音,带点年少的稚气未脱,如这油锅上火焰红红顿时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浇的淋漓透彻。
“我埋单!”干脆利落,多着一句似乎还拖泥带水,顿时整个店里都安静了下来,四周的人目瞪口呆,齐刷刷地把视线放在一位十五六岁的男孩身上。
一袭黑色的短打上衣,下面一双黑色的长筒鞋,长的不高大魁梧还显瘦,一张英气俊秀的脸蛋绽放出那年少轻狂的气势,一双眼睛不慌不急,平静如水面清澈见底——
鱼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