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旧城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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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离战乱之路

残阳如血,已近黄昏。

远处隆隆炮声、战鼓声和杀喊声越来越近。太平天国军和曾国藩帶领的清军正在打仗,安徽的这座古城一片火海。

眼看破城在即,城里一片慌乱,人们紛纷逃离。

百姓錯把‘’太平天国‘’视为洪水猛兽。谣传太平军是红眉毛、绿眼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如果“红毛子”发现躲藏在草丛中的人,会用红樱枪挑起,用枪尖甩来甩去,嘴里直喊:“辣快妈妈。“又说太平军会在逃走人家的锅里拉屎……总之十恶不赦。这是保皇派所散布的。

这家徽商姓高,是做茶叶生意的,家境富裕。大宅子的后门临河,河道直通长江。有个河埠,自家黄山茶叶等货物水路进出都由此。

其它有钱人家,有的都雇船早早逃走。他家有条大船,以为出走方便,另外还有些商务牵绊,就晚走了点时矦。

在主人们忙于指点仆人往船上搬大小箱子和细软物品时,危险发生了。雇不起船的人们,发现了这只救命船,集体拼命地往这只船上跳。已超载的船遇到了各方冲击,剧烈地摇晃起来。船上的人惊恐万状,发出阵阵尖叫声并乱动起来。

船工水生等人慌了手脚,再不开船,船要沉了。急忙清示主人。

高老爷为了保往一船人的性命,无奈中,等不及值钱财物全搬上船,忍痛命令开船。

在一片慌乱中,主人家竟然把四岁的小女孩遗忘在岸上。

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已吓呆,不哭也不作声。

她叫罗梅,父毌双亡,住在外婆家。

在船开出离岸二尺远时,她的舅妈眼尖,发现她还在岸上。急得跳脚,惊呼:‘’水生,快停船!快停船!不得了了,小梅没上船呀!‘’

此时,水生已无法依从主子,仍旧把船橹使劲往前摇。难过得流下泪说:‘’少奶奶,不行啊,实在没法停船救小梅了。‘’

船不马上开走,又会有一群难民游过来疯狂爬船,船会沉的。

小梅的舅妈,急中生智。面对对岸的小梅,迅速趴下。身体躺在船的甲板上,左手抓紧船舷,让仆人一边一个,从后面牢牢抓往她的双脚。她把半个身子探到船外。

她的右臂使勁向前伸去,手一挽,去勾小梅的裤腿。勾到后,一把抓牢,用尽全身力气把小梅从岸上向外拽到河里,又从水中拖到船边。

众人把浑身湿漉漉的小梅拉上船,让她倒趴在凳子上,手忙脚乱地给她拍背、压肚子,让她吐出呛入的脏水。

她吐了一大滩水后,终于”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因为停留在水中时间不长,並无大碍。

小梅的舅妈累得跌坐在甲板上喘息。

外婆赶紧领小梅进了船舱的内舱,打开一只专放小梅衣物的樟木红箱子,取出一套干净衣裤,给小梅换上。

心有余悸的她,不停地念叨:‘’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问小梅:”你怎么不跟紧大人呢?”

小梅说:“外婆,我不知道大人们在做什么,也没人告知我。大人们搬东西时来回在走,叫我怎么跟紧法。我以为你们搬完东西会来接我。后来,看不到你们了,我害怕极了,见了陌生人都不敢发声。”

外婆说:“菩萨保佑,最终小宝贝没丟。不然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真要丟了,我的余生怎么能心安度过,我肯定也活不成了。”

外婆让仆人,用船上的小茶炉给小梅熬了碗生姜红糖水,让她喝了散散风寒。

又让她睡了一会儿,压压惊。

等小梅醒来,走出船舱,她的外公高老爷、外婆、舅父母,一下子围了过来。拥着失而复得的小梅,生怕又会丟了似的。

想到苦心经营好的家园被毁、想到背井离乡的苦,高家人一齐痛哭起来。

哭声引起了共鸣,整条船上的人们都在哭泣和悲伤中。

船在黑暗的掩映下,在炮声和火光的闪烁中,急速地向长江方向驶去。

天已黑,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和坐着强行跳上船的难民们。他们的亲人: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有的已在逃难的的混乱中失散,如今生死未卜。能活下来的人,多半彼此再也找不到,只能天各一方。

难民们最惧怕破城后的屠城,会使亲人们惨遭杀害。他们不停地痛哭着,求上苍保佑。

他们痛恨残酷的战争,连累多少幸福的家庭惨遭不幸。咒骂着长毛和清军的开战。

在逃命途中受了伤,还忍着剧痛疲于奔命的难民们,终于可以躺在船板上休息了。但伤痛使他们痛苦地呻吟着。

高老爷身受同感。他提高嗓门,让全船人安静片刻。

他对他们说:“既然你们上了我的船,就是彼此有缘份。大家在同一条船上,要做到同舟共济,互相帮助,共渡难关。”

又说“要一切听从我的指挥。现在谁也不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有,大家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化险为夷。要守规矩、有秩序。不要互相争吵、斗殴,不要以强凌弱,不要偷盗他人财物。要尊老爱幼、要照顾好伤员、要和睦相处。”

最后高老爷说:“我本是善良之辈,虽然力量绵薄,理当尽力而为。我的船上还剩些自备粮食,虽然不多,但够船途几日众人的粥。我今决定,在船上支起一口大锅,让家丁为大家一日三歺熬粥布施,以度过饥荒之日。”

说完,难民们感恩戴德,有的还给高老爷下跪磕头。高老爷连忙扶起,忙不迭说:“千万不可这样。”

高老爷说:“大家驚心动魄地奔跑了一天,很累了,早点睡吧。”说完自已掀起门帘进了船舱。

现在好在是盛夏的夜晚,虽躺在船板上没铺盖,並不觉得冷。反而河面上的习习凉风吹来很舒服,等于在乘凉。

只是一船的人各怀心思,忧心忡忡地如何能睡得着。

高家主人全睡在内舱。高老爷思前想后,在床上反复碾转,睡不着,也不敢睡着。他最害怕的事,没敢对旁人说出。

他唯恐在跳上船的难民中混有坏人,如果中途联手作案,杀人越货怎么办!劫财还是小事,可是有一船人的性命在自己的身背上。所以高老爷彻夜难眠,作了各种设想和解决办法。

他早暗中吩咐仆人们在船舱外轮流值班,如有异常,即刻禀报。但想到对方贼人都有武器,高家如何抵挡得过。他想万一到这步,他会指挥全船难民奋力抵抗。

好在,后来没有这一步。只是驚惕的他防患未然而已。

难民船一路平安地到达姑苏城外。

同在安徽,距离几百里远的另一古城徽州,吴祖,一个成功的商人,为避战乱,雇船带着四个儿子和他们的家眷、一船家当、还有老佣人,共二、三十人,顺长江而下,逃到申城(上海)定居。

他逃得从容。申城已买好了宅子。随船带出了所能带走的一切,包括祖宗的牌位、画像轴子和做官出巡用的“肃静”、“迴避”等四块行牌。

这是上任后不久去世的,一位近代做官先人的遗物。老佣人其它什么也没带回来,只把它们扛回来了。以后这四块行牌就一直敬立在吴家大门的墙门间里,以示记念。

和吴家不同,罗梅家在姑苏定居。两家素不相识。

从安徽逃出来的人很多,大多流落到江浙沪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