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一缕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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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梳个好看的辫子

七斤走后,年轻道人与中年打铁匠怔怔看着七斤离去的背影,一时不语。

年轻道人脸上是不常见的愁苦模样,身后中年打铁匠看的诧异,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收不回眼神。

“怎么,我脸上有花吗?”年轻道人奇怪地侧身问道。

“不是,只是从未看过小师叔你脸上这种表情,说是像花也不为过,像....像....”

中年打铁匠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年轻道人一时急了,再问道:“像什么像?”

中年打铁匠认真想了想,抄起一口关中腔来:“小师叔你还真应该多肃容,脸不要呲上去,显得皱纹多,像个大丑菊。”

“就凭你个大黑脸还有脸说我?!”年轻道人气急,可不过片刻就消了气,大概也是觉得和自己师侄争这个没意思,也有可能觉得和容貌黝黑的打铁匠争吵有失身份,逐渐没了声音,复而叹气说一句:“师叔上了年纪,自然比不上年轻时候了。”

“小金啊,今天教你的道理你明白没有,看看那小子,就知道什么叫有见识,也只有这种人,乱世才活得久,明白没有?活得久就看的久,厉害本事就慢慢熬出来了,懂不懂?”

中年打铁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懂了没有。

“小金啊,你是我们山最后的希望了,还是要加紧努力啊!”年轻道人语重心长,

中年打铁匠郑重回道:“小师叔,我明白的。”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继续等吗?还是回山?”

“等等吧,那小子总要受了这份情的...不收不行!”

......

......

日子还得一天一天过,裴矩也再没来找过七斤,就像之前一样又一次销声匿迹了,所幸裴家老大与老二被一声令下,赶到了别处收拾生意,裴府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心。

在七斤很不仗义地咒骂自家准岳父最好一病不起,之后又恬不知耻地跟裴绀香整日游山玩水,日子过得好不尽兴,。

修炼也不是完全放下了,相反,七斤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修行之中,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同时实力还小有提升。

七斤的境界有些特殊,一些未通的障碍他天生便不需要考虑,他实力的提升,只是真气积累的过程。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危机从未自七斤心头抹去!

连日的试探,让七斤也明白了裴矩的底线所在,推断出一个很奇怪的结论:只要自己不出越州,裴矩就不管自己,甚至给了自己很大的殊荣,裴家上下全把自己当做新主子供养着,就连裴家那些老人也是如此,半点不敢怠慢。

自然是很奇怪的结论,同时也让七斤更加好奇当年发生的事,还有自己的身份。

就算到了现在,裴矩依旧是跺一跺脚就能让大唐抖三抖的大人物,从越州刺史对裴矩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而能令裴矩如此忌惮的身份,又该是何其尊崇?

只是这种尊崇,七斤很不喜欢。

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金丝雀,七斤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是那位贪图荣华富贵,国破家亡后流连他国一心嚷着乐不思蜀的蜀汉后主。

裴矩身为前任丞相,举世闻名的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细细想来,他应该也没想过用荣华富贵留下七斤,他还另有杀招。

这个世界上能留住人的东西不多,荣华富贵算一样,当然还有其他,世人称之为温柔乡。

金丝雀能留在别人家中,只是喜欢别人家中的海棠春,仅此而已。

至于这喜欢能持续多久,一月,一年,或者一辈子?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七斤不知道,裴矩也不知道。

手里捧着个《真元境注疏》,七斤趴在窗子边向着窗外的晚霞,眼神清澈,这些都是他瞎琢磨出来的,他喜欢瞎琢磨。

裴家是个大家,虽然不是旷世闻名的七大家族,但凭借着裴矩一个人的名气,就足以撑起一个家族。这样一个大家族里面,少不了的就是底蕴,说的简单点就是书。

裴家有很多书,身为天下有名的文宗,裴矩有很多书,七斤相信,哪怕举世难见的武学秘籍,裴家应该也有不少,而以七斤如今的尊崇地位来见,要找一些珍藏的武学秘籍应该不难。

但七斤没兴趣,一方面是不太需要,一方面是怕吵醒裴矩。

仔细想了想,自己如临大敌般在裴家待了这么长时间,假借博弈的名头跟裴矩虚张声势了这么多天,还沾沾自喜地给自己封了个旗鼓相当的名号,可万一......

万一裴矩真的老糊涂了呢?

虽然举世闻名,虽然裴矩怎么看也跟老糊涂三个字沾不上关系,可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年岁不饶人,万一裴矩真的要挂了....咳咳,我是说万一,那自己不仅没了危险,还白捡个媳妇,这买卖怎么看都不算亏。

万一,对吧,谁还没有个万一了!

想到这,七斤已经上了椅子,西窗畔案几前,七斤斜坐在椅子上,左腿抱屈起来,踩在椅上,将那本《真元境注疏》搁在左腿膝盖上,支着下颌,津津有味地又开始看书,眉毛时不时得意地挑动几下。

无礼的举动令左右过路的丫鬟侍女指指点点,引来扫地老仆的蹙眉打量。

七斤不在意这些,说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虽然读的书多,从小便聪慧,但未必能把所有事往最坏处想。

窗外春光正在烂漫,正是春意最闹的时候,裴家好景更甚,遍地花开,远望时,浮花浪蕊;近看时,桂馥兰香,处处都能感到红情绿意,春意阑珊。莺莺燕燕的拼命鸣叫,七斤摇头轻轻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

西窗之外,裴绀香提着一个食盒适时地出现在七斤窗前,一边笑着问一句,一边将食盒里一碟春芽糯米团子,一碟素豆干,一盘西湖醋鱼,一盘酱香牛肉拿了出来,连同筷子和毛巾一道放在七斤的身前。

“没笑什么,春色正浓,裴府里春意阑珊,自然令人看了喜欢,笑也是常理,总不能哭吧....”

七斤今天心情不错,至于心中所想,也没办法给江绀香说,总不能张口直说你爹病重,所以我开心的笑吧,所以只是摇了摇头,把一切罪过归咎到春景之中,拿起筷子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顺便问了几句今天裴家里的事情。

裴家里一切太平,也没多少事,裴绀香也是随口敷衍了两句,就俏生生立着,细细的双臂重叠搁在窗台,半弓着身子,那张绝美的小脸蛋儿搁在手臂上,一双桃花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着七斤吃饭的神情,嘴角边隐隐露出笑意。

“你又在笑什么?”

七斤询问道:“我脸上沾了米粒?”

“没有。”

“那是我吃饭的样子很好笑吗?能让你天天看着我吃饭就笑。”

裴绀香抿了抿嘴,没说话。

七斤不在管她,继续吃饭,裴绀香的桃花眸子不停打量着近处七斤的脸。

窗外西风渐紧,无言而过,一层晚霞披在窗外的裴绀香身上,像是穿了一件金黄的鲛绡,分外动人,让七斤正在擦拭的毛巾都不觉落下,看着这片分外美丽的景致,想着这一段时间来的遭逢与人生,竟把看腻了的晚霞看出了新的意境。

“这日子真好。”七斤满足地赞叹道。

裴绀香在他身旁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晚霞的余光,七斤看着裴绀香的脸微微一怔,筷尖在空碗里划弄着,片刻后迟疑说道:“最近,最近你过得不太好吧?”

“怎么了?”裴绀香脸上露出奇怪之色。

裴绀香像是还没睡好的样子,头发都没扎好。

七斤上前去帮裴绀香整理了一下头发,才问她道:“这段时间你一定过得不好,连头发都梳不好。”

七斤摸着裴绀香侧延下来的秀发,那天被剑割断的一缕分外明显,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仍旧乱糟糟的一片,看起来裴绀香也没有特意打理的意思。

裴绀香打了个哈欠道:“这缕头发,等再长些时候就好了。”

想到那夜在房顶上裴绀香一言不合就斩断秀发的决绝,七斤的神情变得很认真,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说道:“当初真是不该,这么好看的云鬓,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裴绀香鼻尖微皱,“没了还能再长,这算什么。”

七斤坐直身子,好奇问道:“那你那天说的话可惜不可惜?”

“这又不是一回事。”

裴绀香认真解释道:“再说了,哪有说剑誓可惜不可惜的!”

七斤不言,沉沉看着裴绀香侧面缺的那一缕青丝。

晚霞终于退了下去,裴绀香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仍旧倚靠在七斤的窗户前,倚窗望着楼下星星点点的火光。

“要不,你帮我梳一梳吧!”她突然开口说道。

七斤怔了怔,蹙眉问道:“可是我只会梳辫子,不会绾发。”

“那就扎个好看的辫子。”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照在裴绀香瘦弱的肩膀上,裴绀香抬起罗袖解开脑后的发带,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便倾泻而下,披散在她的肩头。

七斤笑了笑,眼中闪过那么一刻的失神,轻轻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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