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一缕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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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春至临江楼

七斤跟着杨素心修行剑意,在瀑布下辗转了四五天之后又一次踏上了征途,速度一次一次加快,看得出来,应该是确定了大范围之后来到小范围,速度自然加快,恐怕危险也不远了。走的太急,沿途遇到客栈也不休息,有时在山林打盹,有时在高坡宿夜,这一次,七斤再耍嘴皮子也没用了,幸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天气暖和一些,倒也算不上太大的苦头。

气候不是问题,住宿也不算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宋一卜,七斤明白,越骄傲的人对于他擅长的事情越在意,别看宋一卜疯疯癫癫什么都不在乎,可让他改卦?七斤还真没有一丝信心,而且他很确定这位白衣观世音再达不到目的后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很矛盾的事情,才是问题所在。

七斤跟着杨素心一路,实际是修行了两类东西,一类是修行剑意,一类是看她怎么喝酒,杨素心的剑意是一绝,喝酒也是一绝,常常用一副破旧羊毛包裹的酒壶,里面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壶美酒,喝起来不着嘴,青幽幽的酒液拧成一股绳,流成一条河,缓缓淌进她微扬的美妙的唇,散发出如梦幻一般的江湖韵味,最要命的是在月色之下,在满天星斗的映衬下,她仰起头喝得慢,这酒喝出了一个恣意的仙人风采,让一旁的七斤好生羡慕。

本以为剑意难学,这喝酒却不难,可只有自己试过之后,才明白也是难事一桩,躺的四仰八叉,最终学了个画虎类犬,明白是少了一丝韵味,无奈只能放弃,赞一句到底是高人风采,不同凡响。

最有趣的是她要么不喝,一喝便是半壶,这酒壶比寻常要大很多,却也禁不住她这么个喝法,不多一会儿,酒壶便已空空如也。常常便是走三里路便飞出马车去打酒,然后悄然无息飞回来,七斤问她为什么不多备两个酒壶,她没说原因。

所以七斤很奇怪,常常盯着她喝酒时极不明显时隐时现颤动的喉结看。

看的出七斤的疑问,杨素心率先开口道:“看得出来,你有很多疑惑,你是不是在想,就算答应教你一些东西,随便应付两句便是了,何必费大心思教你剑意,甚至亲自动手与你比剑,你别多想,该杀你的时候还是要杀你,宋一卜挡不住。”

“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前辈是有大修为在身的,不是那种七境八境的小高手,哪怕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有一席之地,教晚辈的东西亦是玄之又玄,只怕是你们这等大修为者才有的体悟,小子何幸?”

七斤用近乎平静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疑问:“难道是前辈见小子天资聪慧,一时之间起了爱才之心,要收小子当一个承接衣钵之人,要真是,小子立刻买鸡鸭鱼肉行拜师礼,哪怕入了魔宗也无所谓。”

杨素心摇头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虽然不错,但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年轻俊彦,更不缺所谓的惊采绝艳之人,要真的认真讲起来,你只能派个末流,有什么好教的。”

七斤静静垂首以待下文。

杨素心眼中泛起回忆的色彩,脸上竟有斑斑红晕,眯着眼笑道:“只不过是你委实太烦了,见到你让我想起当年的那个人,要是那个人能有你一半的奸诈,不,哪怕是十分之一,可就太好了。”

“当年的那个人?”七斤有片刻的愕然,转瞬归于平静,心中起了浓浓兴趣而面不露色,只是郁闷道:“前辈,奸诈可不是个好词语,你的水平委实太低了。”

杨素心陷入回忆中没有搭理七斤,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事实上他去找宋一卜改卦的最根本目的,正是为了这位“当年的那个人”,至于七斤,有时候被他烦的想一刀砍了他,最后又忍了下来,常对自己说天大地大改卦最大,久而久之竟习惯了,回头一想,自己为了那个人走遍大半个天下,不就是为了改变那个人的性子,那人直的像一柄剑,弯一点该有多好,可不就是面前七斤的样子?

逐渐地,七斤竟有点讨喜。

“当年的那个人,习剑的天赋可比你强多了,轻轻一指就能斩一座城,可比你强多了,喽,这酒壶便是他的。”

说完这句,杨素心便不多说了,七斤见她陷入深思,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

......

第二天,七斤一行人继续向北,在路上七斤按照杨素心教给他的一套口诀感悟天地气机,一花一草,一山一水,都有呼吸,皆有运势,山为高,水为急,山为不变,水为万象,龙虎相得,天衣无缝。

万物皆有气机,倘若能将这些气机通通纳入自己剑中,就能完善自己剑道,出剑时可缓可急,要是想使出凌厉,感悟雨滴从高空坠落狠狠拍在人脸上之意即可,以前不懂,现在逐渐地竟能慢慢感觉到一丝,体内小天地与外界万事万物更加融洽,更加协调,天地元气犹如亲人,吸纳进体内的速度更加快捷,气海中真气愈加雄厚,气机滂沱,四肢百骸则是有游龙行于其间,无疑,杨素心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种感应十分玄妙,时有时无,时断时联,感悟是一方面,容纳进自己剑中又是一方面,七斤明白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

走在七斤身边的杨素心轻声说道:“感悟天地万象之意也有不同境界,就拿水来说,水能包容万物,其意也不可同一而论,水可柔,可刚,可迅猛,可柔软,可填地,可杀人,再往大了说,路边一朵野草也有万象,其实万物皆有万象,你从野草锋利的刃棱中领悟的锋利,比起你从雷霆万钧中领悟的锋利不差一分,你领悟一种境界才刚刚登堂入室,要想成仙成圣,还早得很,故而有的人面壁十八年,有的人枯坐剑冢一辈子,如何打破这一类画地为牢,又是另外的问题,再然后,天地之牢又该如何打破?”

七斤没好气地沉声道:“杨前辈,你没听过拔苗助长的道理吗?”

杨素心无所谓的一笑,点点头接着说道:“也罢,你能记多少便是多少,或许以后有用,不必强求。”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修行,即是危险也是际遇。

潮州临江楼。

从名字上就透露出一股色香味俱全的韵味,实际上这楼不叫临江楼,而是叫牡丹楼,只因在春光乍裂之际,这楼四周一片牡丹盛开,放眼望去,除了牡丹还是牡丹,店掌柜可能是挚爱牡丹的缘故,别处是春色满楼,此处却是牡丹满楼,楼随其地,就叫了牡丹楼。

只是路人和村民哪里懂这份韵律,又因横对细潮江的关系,一直称呼临江楼,这临江楼的名头反而比牡丹楼要好很多。

杨素心带着七斤与李成仁一行人越走越急,正走到此处的时候,不过一场绵绵的春雨也不期而至,春雨还算急切,这样的天气,他们三人坐在马车里自然无碍,可拉车的骏马触了蹄跑不起来,七斤吆喝着到了饭点,三人只得向着最近处的临江楼行去。

春雨散发着春天独有的朦胧气息,因为初春的关系牡丹只开了花骨朵,下面是青枝衬托,中间是一瓣一瓣重叠簇拥的素白,唯有最上面一丁点的醇红最喜庆,淅淅沥沥的春雨唤醒了万物,也包括它们,沉睡了一冬的牡丹舒展自己的身体,吮吸这来之不易的甘霖,摇摆中缓缓睁开眼睛,柔柔的气息在空气中迷散开来。

这里,只有牡丹一枝独秀。

在风雨中七斤看的痴了,被人提醒后才踱步上前,看到人烟处那杆高高竖起的酒旗招子,在风中猎猎作响,竟也有一丝丝的韵味,七斤瞧着额匾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牡丹楼,满口称赞道一句恰如其名。

这座潮州有名的酒楼可跟别处的客栈不同,没有院子,只有立在悬崖边的六层大楼,虽然没有院子,楼却不小,功夫全在这六层楼上能,能在悬崖峭壁上堆砌成的六层楼,花费的人力物力岂是寻常,站在楼中便能观江,当得起绝世二字。

看清楚楼后的大江,临江楼甚至有一部分呲出悬崖外,七斤终于明白了此地乡人为何喜用临江楼而非牡丹楼的缘故了,摇头晃脑袋呢喃了一句,“春光牡丹行路客,日暮云边江树秋,醉时沧海望波流,醒时独卧等斜阳。好地方啊!”

杨素心一笑置之,带着七斤和李成仁走进客栈。

进了客栈,迎面却是一位长相出众的女掌柜,带着一位身形清瘦的跑堂,女掌柜一身宽松休闲装束,美则美矣,却比不上杨素心,此刻杨素心推开酒楼大门从外进来,酒楼里一切的目光就汇聚在了杨素心身上,七斤感受到如电如火的目光,还真是不适应,嘟囔一句也不知道带个面纱,掌柜的见了比她更美的杨素心进了酒楼,稍微恍惚却也迅速收敛,提了一壶酒亲自上来迎客,笑着对他三人道:“呦,刚才是哪位大官人吟诵的好诗,读起来真像进了仙境,要说啊,这诗就该裱起来,挂在正中才对,小客人稍后要是方便,还请留下墨宝,小酒楼感激不尽。”

七斤凑上前去,“好说,好说,掌柜的,那得多加两斤牛肉才行啊!”

“那是自然。”女掌柜答应的爽快,笑得那叫一个风韵犹存。

对于这副情景,杨素心相当冷淡,一如往常由七斤要了二楼一个靠江的窗户位置,掌柜的吩咐跑堂带客人上去,她手里的酒壶也顺带留下了。

对此桌子上明晃晃的酒壶,七斤有些心痒痒,虽然叫了一只鸡和一条鱼,但毕竟还没上来不是,桌子上现在空空荡荡,唯有筷笼与酒壶对视而美,七斤凑到跟前,深深闻了一口从壶嘴里露出来香远益清的酒香,给自己先倒了一杯,这掌柜的还真会做生意,难道这酒就是另送给他们的好处费,自己有感而发的一首诗词竟有这般好处,早知道就不用辛苦街头卖艺了。

七斤正要喝酒,李成仁用剑柄叼了叨他小臂,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警戒,七斤还是云里雾里,开口问道:“怎么了,还不让喝酒,怕付不起账?怕啥啊,又不用咱们掏钱。”

说起银子来,杨素心有着数之不尽的银子,七斤怀着深深的怨念,难道这就是加入帮派的好处?一路上花了杨素心不知道多少银子,她一次眉头都没皱过,大概是那个所谓补天阁的银子,只是一个长老能花多少银子?七斤时常在想这个问题,不过看着杨素心一次又一次从包裹里都能掏出银子来,他就只能猜测,应该是很多。

花钱花习惯了的七斤,可不在乎桌子上这杯酒有多贵,等到李成仁又叨了他一下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探头下望,因为外面下雨的缘故,酒楼窗口开得极小,所以此时的大堂中昏暗无比,风韵犹存的女掌柜与清瘦的跑堂此刻站在柜台后的阴影里对账,只能听到算住址敲得叮当响,却听不见人声,周围坐的江湖侠客各自拼酒,刀剑就放在桌子上,酒水撒的遍地都是,有的人一声不吭蒙头猛吃,有的人脚踩板凳拼酒划拳,却让人看不清真切神情,恍恍惚惚。

七斤轻声开口道:“太静了,不是说没有声音,只是声音不够大,该更大些才对。”

李成仁缓缓望向七斤,眼睛中泛出提醒与小心戒备的神色,回头指了指楼下昏暗角落里的一座,低声说道:“你看那边。”

那是个阴暗的角落,甚至为了应付楼中的阴暗点了一支残烛,枯黄的烛光只有黄豆大小,桌上是五个人,官靴、佩刀、鱼龙服、青带束腰,是六扇门。

与河北山前见过的便装自称六扇门的人不同,他们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六扇门。

七斤拿起了手边的鱼鳞,那个地方,虽然昏暗却并非隐藏,刚才自己却丝毫未察,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最近学剑意的七斤明白,有人屏蔽了气机,才让自己视若无睹。

就在这时,酒楼的大门忽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细雨斜斜地飘进酒楼,一位带着蓑衣的老汉走进酒楼,拿下蓑衣抖了抖雨水,大堂顿时湿了一片,老汉不曾以发带或是簪子束缚的白发吹动,遮住了大半个面庞。

他淡淡问道:“都准备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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