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为什么要“打”你》
◆文/毕淑敏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认为:每打你一次,我感到的痛楚都要比你更为久远而悠长。因为,重要的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有一天与朋友聊天,我说,我这一辈子,从没打过人。
你突然插嘴说:“妈妈,你经常打一个人,那就是我。”
那一瞬间屋里很静很静。那一天我继续同客人谈了很多话,但所有的话都心不在焉。孩子,你那固执的一问,仿佛爬山虎无数细小的卷须,攀满我的整个心灵。面对你纯正无瑕的眼睛,我要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打过一个人。不是偶然,而是经常;不是轻描淡写,而是刻骨铭心。这个人就是你。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不曾打过你。你那么幼嫩,好像一粒包在荚中的青豌豆。我生怕任何一点儿轻微的碰撞,都会将你稚弱的生命擦伤。我为你没日没夜地操劳,无怨无悔。面对你熟睡中像合欢一样静谧的额头,我向上苍发誓:我要尽一个母亲所有的力量保护你,直到我从这颗星球上离开的那一天。
你像竹笋一样开始长大。你开始淘气,开始恶作剧。面对你摔破的盆碗、拆毁的玩具、遗失的钱币、污脏的衣着……我都不曾打过你。我想这对于一个正常而活泼的儿童,都像走路会跌跤一样应该原谅。
第一次“打”你的起因,已经记不清了。人们对于痛苦的记忆,总是趋向于忘记。总而言之,那时你已渐渐懂事,初步具备童年人的智慧。你像一匹顽皮的小驹,放任无羁地奔向你向往中的草原,而我则要你接受人类社会公认的法则。为了让你记住并终生遵守它们,在所有的苦口婆心都宣告失效,在所有的夸奖、批评、恐吓以及奖赏都无以建树之后,我被迫拿出最后一件武器“打”。
假如你去摸火,火焰灼痛你的手指,这种体验将使你一生不会再去抚摸这种橙红色抖动如绸的精灵。孩子,我希望虚伪、懦弱、残忍、狡诈这些最肮脏的品质,当你初次与它们接触时,就感到切肤的疼痛,从此与它们永远隔绝。
我知道打人犯法,但这个世界给了为人父母者一项特殊的赦免打是爱。世人将这一份特权赋予母亲,当我行使它的时候臂系千钧。
我谨慎地使用“打”,犹如一个穷人使用他最后的金钱。每当打你的时候,我的心都在轻轻颤抖。我一次又一次地询问自己,是不是到了非打不可的时候?不打他我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当所有的努力都归于失败。孩子,我才会举起我的手。每一次打过你之后,我都要深深地自责。假如惩罚我自身可以使你汲取教训,孩子,我宁愿自罚,哪怕它将苛烈10倍。但我知道,责罚不可以替代也无法转让,它如同饥馑中的食品,只有你自己嚼碎了咽下去,才会成为你生命体验中的一部分。这道理可能有些深奥,也许要到你也为人父母时,才会理解。
打人是个重体力活儿,它使人肩酸腕痛,好像徒手将一千块蜂窝煤搬上五楼。于是人们便发明了打人的工具:戒尺、鞋底、鸡毛掸子……
我从不用那些工具。打人的人用了多大的力,便会遭受到同样的反作用力,这是一条力学定律。我愿在打你的同时,我的手指亲自承受力的反弹,遭受与你相等的苦痛。这样我才可以精确地掌握力度,不至于失手将你打得太重。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认为:每打你一次,我感到的痛楚都要比你更为久远而悠长。因为,重要的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孩子,听了你的话,我终于决定不再打你了。因为你已经长大,因为你已经懂了很多的道理。毫不懂道理的婴儿和已经很懂道理的成人,我以为都不必打,因为打是没有用的。唯有对半懂不懂、自以为懂其实不甚懂道理的孩童,才可以打,以助他们快快长大。
孩子,打与不打都是爱,你可懂得?
爱的天空
打是爱,也许,作为父母的最能体会其中的味道。我们中间很多孩子可能都被自己的父母打过,但又有多少孩子明白父母的苦心呢?被打后,我们记得的只是自己身体的痛,对父母会怀有一丝的怨恨。等自己慢慢长大,才明白父母的一片苦心。被父母打,自己固然痛,但父母的心更痛。
《我和父亲的战争》
◆文/杨昊鸥
我用勺子把盘子里的辣椒舀出来,扔掉,盛起一个嫩肉丸子塞到父亲的嘴里,说:“你也有今天!”
我和父亲的战争一打就是十几年。
战争的初级阶段写满了我的屈辱。那时,我像一只小鸡被他那双练过举重的、长满肌肉疙瘩的胳膊架起来,被打得呼天喊地。父亲打我的英雄事迹在我们那条街可以说闻之者色变,晚上隔好几栋楼也能听见我的哭喊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饶集中营搬过来了。
父亲本着“不打不成材”的指导思想,问心无愧地殴打着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我估摸着如果当时有现场摄像的话,那一定会被列入不可公映的限制级。在我的记忆中,衣架、电缆、皮鞋、皮带、竹竿、球拍……都和我的臀部亲密接触过。而获罪的名目也很多,考试没有考好要挨打,练球不认真要挨打,连吃饭插句话脑门上也要挨一筷子。我整天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当时还广为流传一个段子,说我到医院看眼科,医生说看书的时候要隔一尺远,我说没法量,我家的尺子是用来打我的。
当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曾经用毛笔在报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打倒法西斯”贴在父亲的办公室。这体现了我自幼就有谦谦君子的风度,动口不,动笔不动手,那时我还没有胆大到敢当面动口的地步。最让我感到屈辱的还不是皮肉之苦,这源于从小父亲就给我讲《红岩》的故事。最窝火的是每次行刑完毕,父亲都要瞪眼呵斥:“知道错了没有?”我只得声如蚊蝇地回答:“知,知道了。”父亲还给我讲过韩信受胯下之辱和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让我佩服不已。于是乎,我每挨一次打就在日历上画一个圈,大有结绳记事之意。毛主席说世界归根到底是我们的,我从小就会用辩证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料定了战争的最终结局。
我上初中以后战局开始有了转机,虽然挨打,但我方气势十足已是输阵不输人。每每开战,必是我先断喝一声:“不准打人!”常常是话音未落就先吃了一耳光我挨打是有经验的,巴掌下来时顺势将头一甩,拿捏得就好像指甲在脸上挠痒痒。我不喜欢上课,不喜欢做作业,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学习。王朔在《动物凶猛》里面说:“我们心安理得地在学校学习那些将来注定要忘记的东西。”我就比较幸运,我初中学的东西至今以至将来都不会忘记。语文教师时常拿我的空白作业本和上课时偷看的《诗词格律》去父亲那里告我的恶状,这时父亲是很开明的,回来又把书还给我。但是,每到考试结束,父亲就觉得脸上挂不住,少不了一顿饱打,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自然是动辄得咎。我在初中的时候已经长得腰圆膀粗,严刑拷打视若等闲,棒子培养了我棒子一样直通通的臭脾气,父亲大人有时心情不顺施刑于我,我一脸大义凛然,自以为没有错就绝不认错,常常气得父亲吃头痛药。
印象中上高中以后就没有挨过打了,也许是因为父亲要仰起头打我不很方便;也许是因为我还能一把抓住他扇过来的巴掌我常做此遐想,过瘾得很。
我们采用了实力较为均衡的较量,就是吵架。在吵架方面,父亲的优势是嗓门大,而且有一种毫无根由的居高临下感;我的武器则是三段论。譬如高二选择文理科,父亲一直坚持要我读理科,理由是莫须有的。我的反驳推论如下:
大前提:聪明而且感兴趣的人读文科绝对可以在人文领域开疆拓土,其成就绝不比读理科差。
小前提:我符合聪明和感兴趣的条件(这一点父亲不能推翻)。
结论:我当然可以而且必须读文科。
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在或大或小的战役中一点点地收复失地。当然,父亲的抵抗从来没有退缩过,他是中文系的研究生,读过圣贤或非圣贤的书,这使我们之间的战争有了些文化含量。我们常常在吃饭的时候争得脸红脖子粗,然后两人一起丢下饭碗各自冲进自己的寝室。我和父亲各有两个书橱,一阵哗啦哗啦拉开玻璃门的声音之后,我俩各持一卷冲杀过来。我在历史方面不如父亲,不过有些东西我个人偏执地认为不知亦不为耻。父亲的劣势在于知识构成过于单一,对方位上偏西方和年代上偏当代的东西近于无知,而且理论基础薄弱,这让我有了耀武扬威的天地。有一次,父亲在饭桌上说起余杰骂余雨秋的文章,一边摇头作惋惜状一边感叹:“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父亲是喜欢余秋雨的,但他不知道他的儿子当时是余杰狂热的崇拜者。我问:“你有没有看过余杰的书?”父亲说没有。我说:“没有看过就不要乱说!”得胜的感觉至今想来不胜快哉。
吵架之后,以笔为枪以笔为矛的战斗方式一直延续到现在。最有戏剧色彩的战役是我和父亲问题相竞,结果两篇文章发表在同一报纸的同一版面上;拿着同一天寄到的同一数目的稿费,我们互相得意地对望一眼。以至我现在在外求学,父亲常寄他发表的文章给我以示挑衅。
我是暑假到家才知道父亲原来已经病重卧床多日。父亲见我劈头就是:“这半年读了什么书?稿件全部拿出来!”我一边打开包摸出厚厚的一沓稿件递给他,一边说:“凶啥子凶!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打赢我?”父亲说:“来嘛!你还嫩得很!我当年练举重的时候……”母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血压计,笑了。
我端着可口的午饭坐在父亲的床边,父亲趁母亲不在悄悄地对我说:“我吃口辣椒。”我用勺子把盘子里的辣椒舀出来,扔掉,盛起一个嫩肉丸子塞到父亲的嘴里,说:“你也有今天!”
爱的天空
父亲的教鞭,并不就是我们痛苦的回忆,它更像是蜂蜜,使我们的成长旅途充满着甜蜜与快乐。父子的较量,可以是彼此的阶梯,让双方互相攀升着进步。当这样的“战争”也成了默契,原来父子间的感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日趋笃厚。
《仇人》
◆文/刘彦杰
我的出生,是为了爱他;他的存在,是为了爱我。如果真的还有来世,那么下一世我还要做他的仇人。最后,我想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某作家说父亲和儿子前世是仇人。这话,我信,而且,毫不怀疑。
我和他就是这样,见面就吵。他嫌我不争气,我怨他没本事。我很怀念小时候,那时自我意识没觉醒,傻啦吧唧的,谁的话都相信,看父亲更像仰望一座高山,崇敬之极。父亲呢,更是把全部心血都浇注在儿子身上,儿子是他理想的转化与再生。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可再大些,大约七八岁吧,就不行了,我顽劣刁横的本性渐渐显露,对父亲不再唯命是从,顶嘴抬杠成了家常便饭。有一次他气极了,抓起一根做柜子用的木棍便向我抡过来,我用手臂一挡,“咔”的一声木棍断为两半,随之,鲜血也顺着衣袖淌下来……我没动,也没哭,只是直直地站在那儿,瞪着他。他没吭声,往旁边一坐,抽烟去了。我依然站在那儿,死盯着他,直到母亲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那时候,我觉得,和他是仇人。小时候做梦,和他打架,不,是和他打仗,我带一班人马,他领一支队伍,你死我活地拼杀,醒来时,却是泪流满面……
春节前几天,他从医院里治病回来了。他明显地瘦了许多,脸很黑,头发跟蒿草似的,又脏又乱,他虚弱得很,走路时一摇三晃,说话也很吃力。我为了庆贺他回来,便做了一只塑料孔雀,他看也没看,抓过来一把扔了,说我不好好看书,尽弄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那时候下着雪,院子里一片灰白,我呆在那儿,头扭向窗外;他坐在床上叹气,母亲在堂屋里低声抽泣那时已是晚上,没人做饭,没人烧水那时别人家已在脆脆的爆竹声里迎接新年的到来了,我望着飞舞的雪花,望着灰暗的天空,泪流满面……
升高中时,我失败了,他气得捶胸顿足,见了我就骂。吃饭时他往往是扒上一两口便把碗扔了,吓得啄食的鸡呼地跳了起来。那个夏天的太阳很毒,他却蹲在烈日下,一蹲几个钟头,留下一堆冒着火星的烟头……第二年我又考了一次,而且考了一个很高的分数。他乐坏了,整天笑哈哈的,那一个月,他真的很幸福。
然而,快乐是短暂的。
我也许真的是他的仇人,我一上高中便把他气坏了。因为我把大部分生活费都扔进了书店老板的抽屉里。
他那时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可为了我,还是没日没夜地干,有时直干到天明。冬天的夜很冷,可他还得抄起斧头去敲那些高高低低的柜子、椅子。有一阵子他病了,可仍不歇着,结果不小心给电刨削去了半截大拇指……
可我终究让他伤透了心。当发现我把几千块钱换成了一堆一堆的小说和散文时,他气得要命。而我不服,他气得要去跳井,妈妈把他硬拉了回来。我明知自己错了,可依然嘴硬,还没良心地说他把钱看得比我重要。他一听这话,就再也不吭声了,抓起桌上一瓶白酒便猛灌下去,然后一抹嘴,红着脸倒头便睡。半夜里,他难受得很,便吭哧吭哧地下了床,踉踉跄跄地向院子走去。我看到他一歪一歪地,没走几步,便蹲下来,难受地吐了起来!
那时候下着雪,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地飞舞,它们轻轻盈盈地落在他身上,他只穿着薄薄的秋衣和秋裤,一只拖鞋被甩到了远处,他长一声短一声地呻吟,嗡嗡嘤嘤地不知说些什么。然后他开始哭,先是轻轻抽泣,后来便放声大哭那是冬天的深夜里,那是春节前的一个夜里啊!我看到远处爆竹放出的亮光,听到那些悠远而浑厚的声响,再看看他,我不知该做什么,只是流泪……
后来我读到贝克莱的剧本,其中有一段:“儿子:混账,你为什么要生下我?”“父亲:我不知道!”“儿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父亲: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下你!”
读这些文字时,我心里开始隐隐作痛。父亲与儿子的关系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就像地球绕太阳转一样真实。我想我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生下我。也许,前世我们是仇人,所以,才会有我们今世的争吵与伤心!可是,今世,我是他儿子,他是我父亲。
我的出生,是为了爱他;他的存在,是为了爱我。如果真的还有来世,那么下一世我还要做他的仇人。
最后,我想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是春天,我不能错过,因为,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鲜花盛开的季节。
我想让他知道,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
爱的天空
父母的苦心总成了我们的苦药,往往使我们洒一把苦泪。但这种爱不应该成为我们恨的理由,因为我们没有借口可以否定他们对儿女与生俱来的爱。即使我们再“苦”,也抵不过父母心中的痛。
《我与父亲的八年冷战》
◆文/玉如意
不跟父亲说话之后,他不再管我,也不打我,也不理我吃不吃肉。这时,我故意在吃饭时老夹肉吃,大口地嚼,吧唧吧唧的,装作吃得很香的样子,气他。
我从小在父亲的棍棒下长大。从14岁那年的某一天开始,父亲就再也没有打过我了。因为,那一次,父亲的一顿暴殴,让我手臂鲜血直流,我愤然离家出走了一天。第二天,我又累又饿,特想回家,就设计了一个巧合,故意让母亲找到了我。之后,我没有再跟父亲说过一句话,整整八年。
记不清挨了多少打,反正,打过了还是老样子,想玩就玩,哥们儿一叫就结帮打架,被老师赶出教室就整天在街上混。这些事情总是很快就败露了,所以总挨打。有时也不打,父亲用要我吃肉这种独特的方式惩罚我。虽说那时吃肉的时候并不多,但我一吃肉就条件反射式地呕吐,因此父母怀疑我那超瘦型的身材与我长期只吃青菜有关。犯了事,要是家里有肉的话,父亲就跟我谈条件,用三块肉换一棍子,不许吐。我装作不同意,每吃一块就努力地扮演很痛苦的表情。父亲就说,那就一块肉换一棍子吧,我依然表情痛苦无奈地同意了。后来我吃肉已经不反胃了,甚至觉得还有几分可口,但仍然装出很痛苦的表情,让父亲不挥舞棍棒也得到惩罚我的快感,让他以为达到了教育我、又补充了我的身体营养这一无比高明的目的。
不跟父亲说话之后,他不再管我,也不打我,也不理我吃不吃肉。这时,我故意在吃饭时老夹肉吃,大口地嚼,吧唧吧唧的,装作吃得很香的样子,气他。我用眼角余光偷看他的反应,开始他很吃惊,接着就目无表情,专心吃他的饭。我知道他也在装,心里肯定气得要命。可是后来他却常常三更半夜出去,天大亮才回来,回来时手里提着一点儿肉,让母亲做汤给我喝了才上学原来他大半夜都在食品站排队买肉。可我依然没跟他说话。
我15岁那年考大学,没考上像样的学校,在家门口上的学,令他这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感到很丢人。我们之间依然在冷战。
19岁我大学毕业,工作了,虽说我们厂有三千多人,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三个大学生,但我还是混,整天打麻将、下围棋,不思上进。父亲还是冷着脸,我们还是不说话。21岁,我混厌了,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于是就背英语单词考研。家里不声不响地多了几本大部头的英文词典。我知道是父亲所为,我想对他表示一下,却无从开始。考研一举成功,而且是北京的一家名校。父母都很高兴,母亲买了好酒做了好菜,父亲吃了喝了,我也吃了喝了,两人也不交谈,都只跟我妈说话,也都不说我考研的事。
那天准备去火车站,母亲给我收拾的大包小包在地上搁着,父亲扛起就走,我只得一路小跑跟着。他上了公共汽车,我也跟着上,他买了我们俩人的票;他下来,我也跟着下,依然没有一句话。我看着他扛着行李的高大背影,却竟有几分佝偻我才想起来,他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在月台上,父亲放下行李,头扭在一边,眼睛看着别处,挺专心的样子。我看着他,等他回头看我时,我就叫他爸,可他一直不回头。我发现他的两鬓居然斑白了我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认真看过他一眼了。想想自己的忤逆,心里产生了一种内疚的感觉,有一种咸腻的东西涌出眼角,我艰难地说了声,爸,您回去吧。父亲没有反应,没扭过头来。站台上人很多,很嘈杂,我怀疑父亲没有听见。我又说了句,爸,您回去吧。他扭过头,看着我,那是我们八年来第一次对视,我分明看到他眼眶湿了。他点点头,两颗泪珠掉在他那厚厚的镜片上。他伸手拍拍我肩膀,没说一句话,却站着不动。我们就这样站着,没有再说一句话,一直到我上车,他从车窗外给我递完行李,还站着。我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滴,他的眼眶也一直湿着。火车开了,他还站着,一直到我看不见他。那次,他拍我的肩膀,是八年来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
现在父亲已经70岁,腿脚也不灵便了。但话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我回家时,我们父子俩有说不完的话,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家长里短,无所不谈。而我成长中的许多细枝末节,更是他津津乐道的事。那一天,他感慨地说,那时我老打你,真不对,简单粗暴,教育方法有问题。我说,是我不学好,打还是应该的。要是黑子(我儿子小名)像我小时那样不长进,我会比你打得还凶。父亲笑笑,说,那他会恨你。我说,那不要紧,只要儿子学好,成才,就由他恨去吧。我母亲就在一边笑,很欣慰地。而6岁的黑子在一旁噘嘴,哼,打我?你敢!我到法院告你去!
爱的天空
年少无知的我们总是不懂家长严厉的爱,因此,我们的不理解就成了父母的不知所措,甚至使双方陷入持久的僵局。但亲情总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们终将明白,原来父母给予我们的爱从来没有减少过,即使在沉默中,他们也在偷偷地为自己的孩子付出。
《他曾打折我青春的翅膀》
◆文/徐立新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衷,在那个起伏的艰难岁月里,没有了爱人的他肩负着生存和培养子女的双重压力,将爱深深地沉入了心底。
14岁那年,我读初二。
5年前,母亲没了,父亲只关心他的田地,在他的眼里,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日三餐把我喂饱就算完事。没有人对我好,没有人教我眼前的路该怎么走,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步步学坏的。我开始和街道上一些痞子混在一起,拦路挡截女孩子,打架斗殴,干尽所有坏事。父亲除了对我动粗外,毫无办法,也许,他根本就不想真正管我!
暑假里,我偷村子里的西瓜。我被大家封为“带头大哥”。晚上,看瓜人熟睡后,我和几个人把他连同凉床一起抬到了河边。等我们得手后,故意大声叫:“偷瓜,有人偷瓜!”看瓜的人从床上跳了起来,随后便滚进了河里……结果,看瓜人找到了我家。
那次,父亲边打边问我,是不是还想吃瓜?动静大到惊动了大伯。大伯跑过来,一把夺走父亲手中的鞭子,说,你打他有什么用?要教育!父亲说,我把他给废了,省得长大了害人!被大伯解救下来后,父亲又罚我在堂屋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抓蛇放到女生的书包里,我用石头砸别人家的玻璃……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有人告发,父亲逮到了,就打我,朝死里打。我性格很倔,站在那里任由他打,我越是不哭、不逃,他就越打得厉害。
父亲成了我的仇人,我真是恨他。他从不管我的学习,总是让我请假,让我跟在他后面一起干农活儿。晚上不管我有多劳累,他都强行命令我把落下的课补上。他种了十几亩田地,从不肯花钱请人帮忙,我就是他的长工,随叫随到的免费长工。
可以想象,我的成绩该是何等的糟糕,除了语文老师欣赏我外,没有哪个老师愿意正眼瞧我一下。村里人都劝父亲,你家的那个“小倔头”读书完全是浪费,父亲说能认几个字认几个吧,反正也没对他抱什么希望!
他们的话一点儿不假,初中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同村的一个上了高中,一个上了中专。接到通知书的时候,他们把爆竹放得噼里啪啦地响,我伸出头想去看看,父亲对我吼道:“去把田里的犁扛回来,你这个废物!”
在义乌打工的堂哥叫人带回了信,让我去他那儿,说一天能挣好几十块钱。我问父亲,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打工能打一辈子?”
田里的秧还没有插完,父亲对我说,你把它们插了,我出去有点儿事情,回来要是还没有弄好,我打断你的腿。傍晚的时候,我在塘埂上洗脚,看见父亲帮大队书记家挑稻子,我就更瞧不起他了!大队书记有一个离了婚的妹妹,村里人传言父亲对她有那么一点儿意思,想跟人家好。
但这次我错怪了父亲。大队书记有一个亲戚是省城某报社的记者,父亲是想托他帮忙,让我跟着他学习采访。后来,我从以前的语文老师那里了解到,我中考落榜时,父亲找过他,问,我能做点儿什么事情,老师说,他文笔不错,兴许能当一个记者。
忙完农活后,父亲带着我和两只老母鸡去省城找那个“记者”。“记者”在看过我写的一些文章后,摇了摇头说,不好办啊!父亲说,你再想想办法,“记者”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你能帮我在你们那完成3万元的报纸征订任务,我就让你儿子跟在我后面当记者。
对于一个偏僻的、没有几个人有读报习惯的小乡镇来说,3万元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回来的路上,我说算了吧,我不稀罕当什么记者,他就对我破口大骂:“混鬼,你就继续混下去吧!”说着就给我一脚。
父亲开始拿着报纸,到镇上挨家挨户地请求别人订报纸,他一个大字不识的人竟然在别人面前把报纸的内容说得头头是道。
但收效甚微,他只订出了几百块钱的报纸。父亲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然后东借西凑,凑齐了3万元。那一年,每到月末,家里的桌子上都堆满了相同的报纸。
我终于可以跟在“记者”后面采访了,进去才发现,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记者,是报社临时聘用的一个编外人员,以拉广告、搞发行为主。
在省城混了两年后,我回家了,两年中我什么也没有学到。父亲就让我参加自学考试。我说,我就跟你一样,种地吧。父亲抡起手掌来打我,我一抬手就接住了,父亲就愣在那里:“你翅膀硬了,敢还手了?”他再抬手,我说,我学还不行吗?那一刻,我发现眼前的他已经不如以前健壮了,他的手都有点儿枯槁的迹象了。
我在省城打算和别人合伙投资办公司的时候,向他借点儿钱,他死活不愿意,说,我一个种庄稼的,攒下的那点儿钱是用来防老的,你别打我的主意。我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把钱放高利贷了,我气得不行。
我买房子的时候,他托人送来了3万多块钱,来人说,这是你父亲放高利贷的,连本带利都在这里了,当初放给我的时候,他就说这是留给你买房子的,谁都不能动,好歹我以两头黄牛作抵押,他才给我的……
我一时无语。
我结婚时,婚礼基本上是女朋友家人帮着筹备的。结婚的那天,父亲是最迟一个到的,背着一麻袋的蔬菜、猪肉和香油。他说来早了,也帮不了什么忙,反倒会碍事。婚礼宴席上,父亲是要上台讲话的,他哆嗦着双手,把话筒拿得老远,现场很吵,他又不会说普通话,没有人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有离他很近的我听清了,他说:“娃的翅膀被我打折过啊,我对不住他。”这是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听父亲对我说软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冲出了眼眶。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衷,在那个起伏的艰难岁月里,没有了爱人的他肩负着生存和培养子女的双重压力,将爱深深地沉入了心底。
爱的天空
父亲的爱是笨拙的,它很多时候把孩子弄得“伤痕累累”,甚至使得孩子恨自己。但父亲永远愿意扮演这种愚蠢的角色,即使被误解,也要为孩子不惜一切,假装破灭孩子的梦,其实也只为成全他为孩子认定的理想。
《后母的三巴掌》
◆文/佚名
我哭了,不是因为屁股疼,而是在我理解后母一片心血之后感动得哭了。我在内心发誓:“等我会写文章时,一定先写后母。”
从6岁至今,跟后母一起生活了30年,烙在我骨血里磨不掉的是后母印在我屁股上的三巴掌。
第一巴掌是我8岁那年夏天,我同伙伴从卖甜瓜的老头儿筐里偷了一只甜瓜,跑回家躲在街门后头吃。
“哪来的?”后母看出不对劲儿了。
“偷的。”我还觉得挺得意,挺能耐。
“啪!”后母二话没说,把我拽过去照准屁股就是一巴掌,又响又干脆,疼得我腿肚子直转筋,咧开嘴半天没哭出音来。
“做贼!与老鼠一个祖宗!恨死人!把瓜扔了!不许吃!给,给老头儿送钱去!”后母那严酷的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我怕极了,不敢哭,接过两毛钱扔了瓜咧着嘴给卖瓜的老头儿送钱去。
从此,别人多稀罕的东西都没动过我的心。
第二巴掌是我10岁那年。
要过年了,父亲交给后母一沓钱说:“准备过年,再给二小买几袋奶粉,别光喝炒面糊糊了。”
二小是我刚出生的弟弟,后母没奶水,老喂他炒面糊糊。
我看见后母将钱压在炕席底下。
“阿巧,”邻居二奶奶一大清早叫开我家门,喘着粗气在院子里跟后母说话,“章媳妇要生孩子生不出来得送医院,你手头有钱不?”
“有。”我听见后母只说了一个字便往屋里跑。钻在被窝里的我赶紧把席底下的钱换了地方。
“嗯?”后母揭开席一怔,“兴许是他爹又换了地方了,你先送人上医院,我去找他爹,随后给你送去。200块整。”
二奶奶小跑着走了。我神秘兮兮地把钱给后母看:“过年呢,不借给她。”
后母二话没说,一把把我从被窝里薅出来,照准屁股“啪”就是一巴掌,疼得我直蹦高,她却夺过钱跑出去了。
“小孩子家的,不学礼数,谁还能没个病灾的。等自己陷在坑里就找不着道儿了。”后母回来后并不哄我,还瞪着眼训我。
父亲知道了,说该把屁股打碎。
从此,“帮”字在我的理解里有了深刻而特殊的含义。
第三巴掌是我14岁那年。
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初中,但吃住自理,家里负担不了。
“我不上了,帮娘喂猪吧。借钱求人多难。”我吃饭时说。
后母二话不说,把我揪起来照准屁股“啪”就是一巴掌。疼得钻心,但我没哭,因为我稍懂人事了,知道听后母巴掌后的教训才重要。
“一指头年纪,还没见事就先低头!抬起来!不念书,大了能中屁用!我去求人借,还用你费心!再有这想法眼睛抠出来喂猪!”
我哭了,不是因为屁股疼,而是在我理解后母一片心血之后感动得哭了。我在内心发誓:“等我会写文章时,一定先写后母。”
爱的天空
要使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就必须剪除影响小树向上成长的旁枝杈叶。同样,父母动用打这个“武器”,其实是要修正我们身上不好的习性,使我们成为品行端正的有用之人,他们高高举起手臂的时候,我们应该看到他们内心饱含的无限希翼和爱怜。
《一段留错言的电话录音》
◆文/马付才
我那个留错了言的电话,就这样轻易融化了横亘在我和父亲之间的坚冰。然而,我不敢跟父亲说明电话里那段留言的真相。
那一年,大学毕业后等待了很久我也没能找到理想的工作。后来,我看到很多同学都一个个欢天喜地上班去了,焦虑的我开始把自己的一切不如意都迁怒到了爸爸身上。我气愤地指责爸爸没有一点儿用,整天就知道弄点儿酒,在一日三餐前满足地抿上几口,根本就不知道关心我,他那么窝囊的样子,难怪我会找不到工作。
那天父亲对我这样没大没小的指责大发雷霆,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生这么大的气。不过,我也毫不示弱。这么多天来我的肚子里早就憋了一团火,现在,父亲的生气只不过是帮我拧开了这个气门芯而已。我对父亲没头没脑地大吼一顿后,就扔下他头也不回地从家里搬了出去。
在离家不远的另外一个城市里,我租了一间七八平方米的小房子,然后仍然四处出击,去参加各种人才交流会。我知道,以后,我别想再指望我那个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的父亲了,未来的一切我只有依靠自己了。走在飘满落叶的陌生城市里,我又想起因病过早去世的母亲,不禁流下泪来,如果母亲仍然在世上活着,就会有人惦记着我、关爱着我了。
一天,我上商店里买了一箱方便面,准备做未来一个星期的口粮。正垂头丧气地抱着那箱方便面往租住的小屋里走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是我上大学时睡在下铺玩得最要好的一个哥们儿。他兴奋地一掌拍在我的肩膀上,说,嘿,小子,毕业后玩失踪呀,怎么连个手机也不买呀,我打电话到你家里,伯父说他也正满世界地找你哩。我惨笑道,你看我这穷酸得连饭钱都没有了,哪还有钱去买手机呢?想起他说我父亲正满世界地找我,我有点儿疑惑,想,他会满世界去找我吗?
那天在我那个同学的引荐下,根本没费什么工夫,那家公司就答应录用我。晚上,我拉着他下了馆子,一定要用手中剩余不多的钱请他撮一顿。
最后,我俩都醉了,相拥搀扶着走在那个城市昏黄的路灯下。我忽然想应该把我的高兴分享给我的女朋友,我曾经发誓,如果我找不到工作,就绝不跟她联系。我对同学说,把你的手机拿来让我用用,我要打电话。我那个同学边掏手机边问,给谁打电话?我说,废话,这时候还能给谁,当然是我最亲爱的人了。我接过他的手机,结果两眼发昏,那一串按键总是让我按错,我把手机递给他,头脑依然清晰地说,我……我喝高了,你替我拨打她的号码。
我的女朋友是我们上大学时的同班同学,我这个下铺的兄弟当然清楚我们亲密的爱情了,他也知道她家的联系方式。他按下一串号码,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我,电话通了,那边却没有人接,我正疑惑,这么晚了她能上哪儿去?电话那端却传来了系统录音提示的声音,你好,这是录音电话,有事请留言……什么时候她家的电话开通了录音功能?我按照系统的提示说明,借着酒意对着手机声音温柔地说,你好,是不是还没睡觉,我这边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找到了工作。天气就要变凉了,出门的时候记着要多加些衣服,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是多么的想你,可咱们在一起时我还曾没心没肺地和你吵。希望你能原谅我那时的心情不好,这些天我总是梦见你,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立刻地见到你啊!我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偷偷地看着我的那个同学,我怕说出什么肉麻的话来让他见笑。可是,奇怪的是,以往总是喜欢嘻嘻哈哈的他此时却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没有一点儿嘲笑我的意思。我慌忙把电话挂上了。
想不到,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起来,父亲却来到了我租住的那间小屋。在他身后,跟着我的那位同学。父亲见到我眼泪就流出来了。我的那位同学说,看你昨晚的电话留言说得那么煽情,当时我都感动了。伯父说昨晚回家听了你的留言,根据来电显示打了我的手机,想不到他连夜拦了个车就跑来看你了,早上我手机刚打开,他的电话就又来了。我莫名其妙,怎么,昨晚我的留言不是给我的女朋友的?我疑惑地看了父亲一眼,却分明看到他脸上布满沧桑,稀疏的头发里夹杂着丝丝白发,父亲是那样的憔悴,半个多月不见,他分明衰老了许多,我突然明白了,昨晚,我告诉同学说要打给最亲爱的人的电话,我想的是女朋友,他想的却是父亲呀。
父亲又是高兴又是流泪,说,儿子,爸对不起你,爸老了,不中用了,工作上只会着急却一点儿也帮不上你。我不该整天喝闷酒,想你去世的妈妈,爸知道你想我,可爸更想你呀。你离家出走的这些天,爸每天都要四处寻找你,爸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爸怕错过了你打电话,就开通了来电显示和录音功能,这不,爸一接到你的电话就立刻来看你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一下子扑到父亲的怀里,父子俩抱头痛哭。
我那个留错了言的电话,就这样轻易融化了横亘在我和父亲之间的坚冰。然而,我不敢跟父亲说明电话里那段留言的真相。后来,因为工作上的事,我经常天南海北地跑,父亲总在家守着那个电话,家中那部电话的来电显示和录音留言功能他一直没有取消。父亲说,他怕错过任何有关我的信息,我那天晚上那一段留错了言的电话录音,父亲一直舍不得删去。他说,每当他想我的时候,他就把我那段电话留言再放一遍听听……
爱的天空
父母把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为我们撑起一片成长的天空,把我们的成长当成自己一生的主题,他们无私地为我们付出,从不要求我们的回报。对于父母而言,我们每一句贴心的问候,每一个感激的拥抱,都是他们心底最幸福的回忆。
《母爱的力量》
◆文/罗西
母亲打儿子,儿子打世界。母亲哭了,儿子笑了。力量的源头,是爱;力量的秘密,还是爱。
他母亲是在40岁的时候生下他的。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多病。为了壮筋骨,母亲让他去学拳击。
他因此变得不乖,常常惹是生非。
母亲几乎天天打他,而且是边打边哭。
20岁那年,他得了第一个冠军。第二天,他又干了一件事,在公交车上把一个霸占“孕妇专座”的男人打得头破血流……
母亲按惯例举起拐杖打他,他照旧老实地跪着认错,但这回,他哭了,第一次在母亲的棒打下哭了!
他一点儿也不疼,所以哭了,是因为他突然发现母亲已苍老得再也打不疼他了,虽然她是那么竭尽全力,气喘吁吁地打!
在最后一次告别赛中,他反败为胜,震惊拳坛。接受采访时,他说,母亲是他永远的楷模,甚至会赋予他神圣的力量。当他倒下,裁判在旁边读秒时,只有一个声音可以让他爬起来,那就是母亲的话。
问他,母亲的哪一句话最让他难忘。他说:“打死你!”我禁不住笑了,多么亲切而沉痛的一句中国母亲的口头语呀!
母亲打儿子,儿子打世界。母亲哭了,儿子笑了。
力量的源头,是爱;力量的秘密,还是爱。
爱的天空
打是爱,骂也是爱,这是父母给予子女爱的特殊方式。打在身上的痛是一种鼓舞,反而给了孩子坚持的力量。情愿一辈子承受父母的鞭笞,因为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这种独特而深厚的爱。哪怕我们用的是自己和父母的眼泪来换取。
《妈妈在山冈上》
◆文/陈建功
父母是我们生活的第一任老师,他们在无时无刻地为我们上人生哲理课,不断教会我们走与别人不一样的路。
我10岁的时候,妈妈开始督促我写日记;我12岁的时候,妈妈让我读《西游记》。同样是12岁那年,妈妈教我“反叛”老师:“老师让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为什么不能写得和老师不一样呢?”我至今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第一次“反叛”:用一首诗去完成了一篇作文。结果我得了2分。“如果我是你们老师,我就表扬你。你不是偷懒。按老师的思路一点儿不差地写那才是偷懒呢!”其实妈妈也是个老师,多少年后我才明白敢让学生“反叛”老师的老师,才是最好的老师。妈妈的苦心在我考高中时得到了回报,那试卷的作文题是《我为什么要考高中》。我开始耍小聪明,玩邪的,对于今天的中学生来说,大概也真的不过是小聪明而已。可对当时循规蹈矩的初中生来讲,确乎有点儿胆大包天了。富于戏剧性的是,妈妈恰恰是那次中考的阅卷老师。阅卷归来,她眉飞色舞地夸奖有那么一位考生如何聪明,用书信体写成了这篇作文,成了全考区公认的一份富于独创性的试卷,为此被加了分。讲完了“别人”,她开始数落自己的儿子如何如何不开窍。我等她唠叨够了,才不无得意地告诉妈妈:那位因密封卷面使她不知姓名的答卷者,便是我。
为这个得意的杨朔散文式的结尾,我的下巴颏儿足足扬了一个夏天。不过,对于我来说,最为铭心刻骨的,还是作文以外的事情。
我的学生时代,家境并不富裕。父亲虽然在大学教书,却也不过是一个讲师。父母除了抚养姐姐、妹妹和我以外,还要赡养奶奶、外婆。我记得小时候,父亲给年龄尚小的妹妹买来苹果增加营养,我和姐姐只能等在一旁,吃削下来的苹果皮。我的裤子穿短了,总是由妈妈给接上一截。当接上两三截的时候,妈妈就笑着对我说:“看,你这模样简直像个少数民族!”比起那些边远地区温饱难继的人们,这当然也不算什么。可是我读书的学校,是一个高干子女集中的地方。那些政治地位优越、衣食无愁的同学,每逢假日,坐着“华沙”、“胜利”翩然来去。新学年返校,这个谈北戴河度假,那个谈中南海做客,我辈寒士子嗣,自尊心岂有不被伤害之理?我永远忘不了班上一个高傲的女同学,穿着一件蓝灯芯绒面的羔羊皮大衣,雍容华贵,使我不敢直视。每当看见那件皮大衣的时候,我都要想起自己的妈妈穿的那件旧皮袄。那是妈妈从南方调来北京和爸爸团圆时,为了抵御北方的寒风,在旧货店买的。那是一件由无数块一寸见方的碎皮子拼成的皮袄,每年冬天,我都看见妈妈小心翼翼地在那些碎皮子间穿针走线。我常常伤心地想,我妈妈穿的衣服,还不如这些女同学们的啊。这些感受,被写进了我的日记,它是不可能不被妈妈看见的,因为她每周都要对我的日记作一次评点。
“你怎么这么自卑?你想一想,自己什么都不如人家吗?”妈妈问。
我想了想,我说当然不是,我的书读得比他们多,作文也写得比他们好。
妈妈说,她也想过,除了让姐弟俩吃苹果皮、穿补丁衣服使她有点儿难过以外,她也不是一个事事都不如人的妈妈;比如她可以告诉我们该读些什么书,怎样写好作文。
我哭了,妈妈也哭了。
我告诉妈妈:“我错了,我不该跟他们比这些。”
“那你觉得怎么想才对?”
“比读书,比学习。”我说。
妈妈笑了,说:“这当然不坏。不过慢慢你就明白了,读书、学习也不是怄气的事,干吗老想‘比’?你得学会把读书、学习、思考、创造,都变成生活的一部分。我这话你大概理解不了,以后再说吧!”
我当时的确是似懂非懂,只有当我18岁以后,一个人借着矿区宿舍一盏自制的床头灯,偷偷读《红楼梦》、《战争与和平》,又偷偷开始写一点儿什么的时候,才渐渐领会了妈妈这段话的深意。
爱的天空
我们原来是那样的幼稚,甚至有时幼稚得可笑,是父母让我们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父母是我们生活的第一任老师,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为我们上人生哲理课,不断教会我们走与别人不一样的路。
《从爱到爱的距离》
◆文/墨尘缘
父亲老了,我长大了。还记得自己曾经恨过他,只是每一次看到他又多了白发的时候,便忍不住想,哪一根是由于思念这个不在身边的女儿而变白的呢?
10岁
父亲是那种沉默寡言的男人,除非喝了酒。
她记得,她是从10岁那年开始恨父亲的。那年,父亲喝多了酒,狠狠地打母亲,她和弟弟在一边看着,幼小的心里,细细密密地织满了仇恨,并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父亲是村委会主任,在普通的老百姓眼里,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官了。但在她眼里不是,她看了很多书,知道有上一级的领导,知道有比父亲大得多的官。所以,她看不上父亲在村里的举止,别人有一点儿小事,他就拿架子,说:“啊,这是个原则问题,这是个党性问题。”
她在日记里写道:我的父亲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村委会主任,我恨他。
父亲嗜酒,村里人家每每有大事小事,总会喊父亲过去帮忙。这种事情他还是比较热心的。喝了酒之后的父亲,常常和村里人坐在一起,红着眼睛猜拳。她看不懂,但有一点儿她知道,那是一种很令人讨厌的活动。
父亲也请乡里的大小领导在家里吃饭,母亲便忙里忙外地伺候。她看不惯那些人,隐隐觉得那些人就是来破坏她的生活的,让她写不成作业,看不进去书。
她想,长大后,自己绝对不会做父亲那样的人。
所以,幼小的她便学会了顶嘴,学会了伶牙俐齿地还击。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每当父亲说时,她便想尽理由说不,说到父亲无言。彼时,他会狠狠地瞪她,说:“看我打你。”她会倔强地抬起头,看他的眼睛,但总是在三四秒钟后败下阵来父亲的眼神里面,有她看不透的东西,也有一种令人害怕的权威。
邻居对父亲说:“你这个闺女厉害,从小就这么会讲理。”父亲狠狠地说:“不成材的东西,就会顶嘴。”
她暗中听到,更觉难过,也更恨他。
18岁
她在城里的高中上学,每个星期或两个星期回家一次。
父亲依旧在村里面做着村委会主任,每次回到家,都能看到他陪着下乡的干部喝酒。这种情形,往往让她厌恶地走到一边。她宁愿坐在小屋里想心事,也不愿意看到那屋里的场景和父亲有点儿谄媚的笑容。
她更加心疼母亲,这个小女人,从来都是父亲的附庸,不大声说话,言听计从。
那个时候,她心里隐隐会想到自己的以后,自己绝不会像母亲那样,找一个这样的男人:为了一点儿小事,请人吃饭;气不顺的时候,拿自己家里人撒气;在外面,永远是一副好人的模样。
于是,星期天的时候,她借口学习忙不回家,除非没生活费了,去家里拿一次,但她都是张口向母亲要。对于父亲,她很少说话。父亲也很少为了一件事而说她了。如果母亲不在家,她就找借口出去,到同学家里,避免和父亲单独在一起。
有时候,父亲到城里来公干,也会到她学校里看看她。他在传达室那里等着,半天的工夫,总是能与传达室的那个看门老头聊得火热。她慢慢从教室出来,走到那里,淡淡说一句:“来了?爹。”
父亲会回过头来看看她,眼睛里没有亲切,只是平淡地答一句,回过头去继续跟老头聊点儿话尾。完了之后才转过身来对她说:“你妈说让我来看看你,一切都好吧?”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母女连心。父亲这次来,恐怕是母亲千叮咛万嘱咐才来的吧。她想起母亲在她每一次回家的时候,都在自家的门口向她来的方向张望,心里一酸,眼睛有些湿。
这时,她看到父亲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便又低下头应一声。
“那你就好好学习。”父亲的话还是很简单,他心里是没有这个女儿的,她想。看他蹬上车子,然后热情地同老头儿打招呼,看她一眼,就走了。
有时,父亲会带点儿钱给她,说是母亲让带给她的,她更感激母亲。她在日记里写道:父亲有点儿虚伪。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她拿给母亲看,母亲激动得将手擦了又擦,又将通知书拿给父亲看。她注意到父亲脸上的变化,这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个成功的标志,起码值得他拿去炫耀一次。她隐隐觉得,父亲的嘴角有点儿抖,说了句:“真是的。”
她不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接下来的几天里,父亲将乡亲们聚在一起请吃饭,邻居又说:“你看,你这闺女真有本事。”她期待着父亲能说几句夸她的话,但是他只是笑了两声。她有点儿失望。
走的时候,父亲送她到城里坐车。临上车时,他对她说:“上车别多说话,到地方后马上打电话过来,你娘想你。”
她狠狠地咬嘴唇,女儿是娘的心头肉,怎么能不想呢?
27岁
大学毕业后,她留在了省城,在一家小公司上班。男朋友是另一个城市的大学同学。
她结婚时,父亲坚持要男方从家里娶亲,她有点儿生气。男朋友的家里并非权贵,还要找车,还要跑近200公里的路程,她试着与父亲商量,却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父亲是保守的,相信一贯的传统,女儿家,就要从家里出嫁。
她说不通父亲,只好与男友商议,男方家里倒也爽快,男友说:“只不过是多花些钱罢了。”
成亲那天,她一早就听到父亲起床,接待乡亲们。她一个人躲在屋里,有村里以前的小姐妹进来,笑着同她闹,喜气很快在小房间里漫开来。等到她上车的时候,却看不到父亲,母亲将她送上了车,她哭得泪人一样。上了车,她悄悄地问坐在车上的弟弟:“咱爹呢?”
弟弟的回答让她吃了一惊,他说:“咱爹去屋后了,你出门的时候,我看他抹着眼泪走的。”
她心里一酸,父亲从来没在她面前掉过泪。
按乡里的规矩,新娘子上了车,是不准再下车的。她觉得难过,却没下车。出村的时候,远远地,她看到屋后,父亲蹲在那里,身形很单薄,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似乎在擦泪。她的心有些疼,但很快,车子远行,将那个背影落得远了。
新婚的日子,很快乐。回家的日子,毕竟是少数。每一次往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总是母亲。有时,母亲也将电话给父亲,说:“孩子的电话,你也接一下。”
父亲接过电话,两边往往都会有一两秒钟的沉默,这种沉默是尴尬的。父亲总是会说那两句:“工作还好吧?生活还好吧?”她在这边说:“好。”听着父亲越来越苍老的声音,她往往会觉得心酸。
闲下来的时候,她在日记里写:父亲老了,我长大了。还记得自己曾经恨过他,只是每一次看到他又多了白发的时候,便忍不住想,哪一根是由于思念这个不在身边的女儿而变白的呢?
32岁
弟弟也上了大学,家里的田也少了。秋后。父亲打电话,说要到城里来,看看她和小外孙。
丈夫出差去了,她一个人在家。本来说好是上午的车,可是到了中午,父亲还没来。她将孩子放到邻居家,去车站接父亲。刚走到车站,听说一辆出租车撞倒了一个乡下人。她猛地惊呆了,拼命地向出事地点跑过去,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哭喊着跑到那里,见围了一群人,她不顾一切挤进人群。出租车前坐着一个乡下人,正在那里同司机讨价还价。
见她哭着挤进来,那司机和乡下人都怔住了。她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众人都看她笑话,说:“这个女人怎么了?”她顾不得,挤出人群,正好看到了一边的父亲。
“爹,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说。
父亲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举一举手里的礼品说:“转了一上午,想不起来买什么礼品,也不知道小外孙喜欢不喜欢。”看着父亲手里大大小小的许多包,她又笑了,说:“爹,你还用买什么礼物?”心里酸酸的,看父亲有点儿拘谨地笑着,她忍不住想哭着抱抱他。
走在街上,阳光从身后照过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的背也变得佝偻起来了?以前的他可是很刚强的一个人呢。过马路时,父亲小心地躲着身边的车,眼睛却看着她,嘴里说着:“小心,你看你,走路怎么不看车呢?”她说:“城里人不怕车,就像乡下人不怕狗一样。”
父亲笑了,眼角的皱纹在瞬间拧成了绳。
父亲看到小外孙,也像个孩子一样,将小外孙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说:“姥爷最疼你,只疼你一个。”眼睛里的疼爱,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她有些愣怔,往事如粉尘一样散开来:记得在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里,说疼她,用带胡子的下巴扎她的脸……她觉得心酸,想起以往的种种,想起母亲对她唠叨说父亲半夜起床,说是做的梦不好,非要母亲打电话给她,他自己总不好意思打过来。母亲对她说:“你爹想你,但总是要推到我身上。”
泪当时就落下来了,她借口准备饭,跑到厨房去。在那里淘着米,眼泪却不住地流下来。晚上,她在日记里写:从爱到爱的距离,是忽然间的发现,是自己的父亲,还有那从不说出口的关怀。
爱的天空
很多时候,心是因为不了解而走远。太想爱,太想得到爱,但又太难以启齿,于是当一方选择沉默的时候,以致双方都不能理解彼此的爱。其实我们不知,父亲的爱就是这样,常藏于心底。只要我们肯细心地看看就会发现,与父亲的距离原来一直是那么近。
《远处,那一盏灯》
◆文/凌子叶
那个冬夜,握在母亲手里的那盏灯照亮了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也照亮了一个13岁孩子的心路。在以后的日子,我常常想起那盏灯,那盏泛着橘黄色光芒的马蹄灯!
许多年之前,我是一个性情执拗、决不服输的女孩子。我固执地以为,自己的思想已经达到了一种同龄的孩子所无法达到的深度,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透彻,我厌恶周围的人和事,并希望自己能够摆脱身边的一切约束,按照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方式,自由自在地生活。
在一个冬日的早晨,我再次和母亲吵了架,再次被她数落之后,我的心里充满了不满和委屈。于是,我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家,漫无目的地到旷野中流浪去了。
寒冬腊月的风是那样的冰冷刺骨,“呜呜”地在山谷里作响,萧瑟的草木在冰天雪地里哀鸣。此时此刻,空旷寂寥的天空,连飞鸟的影子也很少能看得见。但我的内心在愤懑之余,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我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逃离了苦海,我要走向一个无拘无束、自由快乐的天地了。于是,我顺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翻过一道道山梁,穿过一条条河流,走过一个个不知名的村庄……
整整一天的跋涉之后,天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周围的一切开始渐渐模糊起来,我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了。
天越来越黑,我不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去,饥饿、劳累和黑夜让我的内心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我在山梁上一个避风的地方蹲下来小憩,山下的一个村子里传来几声狗叫,还夹杂着几声孩子的啼哭声。我忽然觉得这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我忍不住想靠近那些声音,但我很快抑制住了自己这种冲动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了,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这里没有自己的父母兄妹,没有一个自己的亲人。
此时的我,还想保留一点儿自己所谓的个性,因为在我内心深处,还恣意地生长着对家人的怨恨,我还在为早上母亲数落我的那些话而愤愤不平。
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了,我裹紧身上的棉衣,可还是感觉风像冰冷的刀子一样钻进我的衣襟里,冰凉彻骨,冷得我上下牙直打架。
那晚没有月亮,灰白的天幕上,那些星星眨着嘲弄的小眼睛似乎在讥笑我的瑟缩和恐惧。
饥饿和寒冷不断地侵袭着我,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和孤寂,于是,我开始哭。起初只是默默地流泪;到后来就抑制不住小声地抽泣;再后来,我就开始大哭。我第一次发现,在这样的地方号哭,是没有人同情我、劝慰我的,而我也不用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羞愧。
可是当我哭了一会儿之后,我脑海里似乎突然有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在问:“你为什么哭啊?你哭给谁看呢?没有人会可怜你的!”
一种愧疚的情绪立刻包围了我。是啊,我为什么哭啊?事实上,并没有人给我什么大不了的伤害,我只是因为早上起床时,不肯穿母亲新做的那件看上去十分臃肿的蓝花袄而跟母亲发生了争执那袄的面子是用大姐的旧衣服改成的,看上去是那样的陈旧和土气。
而母亲也并没有十分为难我,她只是满怀委屈地说:“你都13岁了,还不晓得理解大人的心思吗?咱家实在太穷了!你爹常年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你们姐妹七个容易吗?你有没有为我这个做娘的想过一点点……”
一顿大哭之后,我的心里豁然亮堂了起来,这时候,我倒是真的想到了母亲的艰辛和不易:她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从早到晚地忙碌着,每天晚上,在我进入梦乡之前,她那双像松树皮一样粗糙的手从来没有闲过,不是剥花生,就是捻玉米,要么就是凑在灯下给我们缝补衣服。她白天已经在农田里劳动一天了,有时做着做着,就开始打瞌睡,头缓缓地垂下去,垂下去,然后再极力地抬起来,用力摇动一下,可是过不了多久,又开始重复那个动作……每当这个时候,母亲的身边总是放一盆冷水和一条毛巾,就连天寒地冻的严冬也不例外,她总是说,擦把脸就精神了!
我忽然想:这个时候,母亲在做什么呢?她的手到了冬天总是裂口子,那些裂子又因为白天的不停劳作而张开血口子,痛得钻心彻骨!每当这样的夜晚,懂事的大姐就会走上前去,用村里那个土医生配的冻疮膏给母亲涂抹。这时的大姐,每抹一下就关切地看一下母亲的脸,生怕会弄痛了母亲;而母亲回望大姐的眼神也是慈祥而柔和的,柔和到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嫉妒,至于我每次和母亲发生争执时总是冲她喊:“你是偏心眼儿,你就是只知道疼大姐和小弟,你压根儿就没喜欢过我!”
母亲很无奈,表情难过地望着我,她并不善言辞,可是看我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又忍不住说道:“你大姐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弟才6岁啊,几个孩子当中就数你小心眼儿,容不下人!”
这是我最忌讳的“评价”了,可是母亲每次生气时的评价偏偏就是这样直截了当,让我忍不住大发雷霆,以为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对我错误的指责,也正是她这种不公平的指责才导致我们兄妹几个斗嘴时,他们也总是学着母亲的口吻说“小心眼儿”、“小心眼儿”,弄得我百口莫辩,狼狈不堪。
然而,此时此刻,我真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心胸狭隘!大姐对我多好啊!尽管我有事儿没事儿总是针对她摆邪使性,可是她从不生气,总是把好吃的饭菜、好玩的东西留给我,晚上睡觉时她也总记得帮我掩被子……还有我的小弟,他还那么小,就记得下雨时给我往学校送伞,有一次他在路上跌倒了,弄得像个泥猴子……
我一边想,一边自责,一边想,一边流泪,一整天的疲惫让我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不行,我不能睡在野地里,万一要是有个狼啊虎的碰巧走过来把我吃掉怎么办?母亲、父亲和家人该多着急啊!还有,这世上的妖魔鬼怪可都是张牙舞爪、心狠手辣的啊,绝不会对我这样一个小孩子心慈手软的……
这样想着,我越来越感到心惊胆战了。
于是,我一刻也不敢在这里停留了,趁着星光,没命地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也不知跑了多少时候,总之是我跑得筋疲力尽,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可是山路还是那么远,似乎没有尽头,它为什么这么崎岖不平呢?我会不会是迷路了?我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我困惑了,迷茫了。
这时,突然之间,我望见了远处有点儿亮光,哦,那是一盏灯!
我的第一感觉是:“不会是鬼火吧?”
于是,我猛地停住了疲惫不堪的脚步,无助地望着那盏灯。
就在这时,我听到母亲带着哭声的沙哑的呼唤:“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儿啊?快回来吧!”虽然隔得远了,声音是那样的微弱,可听在我的耳中却格外的清晰、格外的亲切。
那的的确确是我的母亲,她来接我回家了!我又可以回到自己那个充满温暖的家了!我又可以见到我的父母姐弟了!我心中一阵狂喜,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子力量,发疯似的冲向那盏灯。
当我冲到母亲面前时,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那一瞬间,我注意到母亲看上去十分狼狈:一身朴素的家常衣服上挂了两道很显眼的口子,平时梳理得很整齐的发髻也散落下来,右半边脸上还有一道血口子。
我哽咽着扑到她怀里问:“娘,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说:“唉,终究是年岁不饶人啊,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这一整天我都在野地里乱撞,结果一脚踩空,滚到山坡下去了。”
我的泪水“哗哗”地往下淌,这时我才猛然想起,母亲八岁那年害过一场病,她的视力很弱,很弱,即使是在白天,她也只能看到很短距离内的东西。
那个冬夜,握在母亲手里的那盏灯照亮了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也照亮了一个13岁孩子的心路。在以后的日子,我常常想起那盏灯,那盏泛着橘黄色光芒的马蹄灯!
爱的天空
无论我们走在哪里,母亲都会在身后为我们点燃一盏回家的灯;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挣脱不了母爱的包围。但我们曾经一次又一次任性地辜负她们,最终也只有在后悔与愧疚中才懂得,要好好回报母亲对我们的爱。
《我终于读懂了您》
◆文/古文
像春天的细雨漫漫地滋润着我的身心,值的庆幸的是,作为儿子的我已经理解她的爱。
离开妈妈身边独立生活已经有6年了。这6年,从大学生活到参加工作,从北疆到南疆,但不管怎样每次有困难或受到挫折时便会想起她,想与她联系,听听她那熟悉的声音;想从她那里找到安慰,找到温暖和无尽的力量。
记得我的童年是在妈妈的精心呵护下长大,她为了全身心地照顾我们兄妹三个而放弃了自己的工作。春天的榆钱饭、端午的粽子、夏日里的绿豆汤、冬日里的故事。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总是给我们带来无尽的快乐和喜悦。
妈妈的文化程度不高,原因主要是与她的同龄人一样遭受了“文革”那场浩劫。但妈妈还是通过努力认识了所有常用的汉字。由于她所受的教育毕竟有限,所以给妈妈的思想和行为带来了局限。她不喜欢我有自己的思想,一切必须按她的安排办,天冷时她怕我冷,天热时又怕我热,我都13岁了她怕影响我的学习不让我自己洗衣服。总之,在她心中我始终是一个不能独立生活的笨小孩儿。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妈妈的分歧就越来越大。到了十五六岁,我几乎就很少和她交流,认为她的那些关心始终都是无休止的唠叨,每次交谈总是格格不入,最终总是以我的沉默、她的责骂而告终。
最初我做出叛逆妈妈的爱的事发生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记得那是一个冬天下雪的中午,由于没有背诵好课文而被老师留了下来。老师说:“背不出就不要回家吃饭。”由于我胆子很小,始终不敢去给老师背诵,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走了一大半,老师也回家去吃饭了。当我下午背完后,只能饿着肚子上课了。母亲在窗外已站了很久,她从窗外向教室里已看了好几次,但那时新疆的冬天窗户上是一层霜,通过窗户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母亲推门探着头,急切地问:“小龙在吗?”打断了老师的讲课和同学们的听课,然后向老师打了招呼,叫我出来。母亲用她的头巾包着给我送来一个大馒头和一瓶汽水。她问我为什么中午不回家,饿不饿。我只是一个劲地叫她快点儿回去,什么也没回答。我没有听完她的叮嘱就回到了教室。回到教室后,老师当众批评了我的母亲说她没礼貌,下课后同学们就用陕西话取笑我。当时我很自卑,也很怨恨母亲,回到家里将怨气全部发泄给了她。当我将老师的话转告给母亲时,母亲的脸色都变了,什么都没说,眼含着泪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看着妈妈伤心的眼泪我后悔极了,但我并没有道歉,最后也只以沉默告终。
当我考上大学,离开母亲后,自己开始经历生活,尝尽人间琐事。我逐渐地懂得了妈妈的爱是什么?那是见到我时的笑容、饭桌上的土豆丝、洗脸盆中的热水、我脚上穿的棉鞋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小事,一做就是几十年。正是这样的日常琐事让美丽的她付出了很多很多……
现在回想起那些不懂事的年月,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惭愧。回想起母亲冒雪给我送饭,而自己不理解她,竟责备她的土气,现在如果能回到当时我肯定会站起来,对那位老师说:“那是我的妈妈,您不能这样说她。”妈妈的爱之所以那段时间不能让我接受,是因为她的做法和表达方式让我这个自认为比妈妈懂得多的傻孩子无法满意而已。
这六年来我最高兴的事就是回家看她。我逐渐理解了她对我的爱,我也一直惭愧那段时间对她的叛逆,让她费了心,也曾想向她对那时的表现道歉,但总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每次看到她的笑脸,好像觉得她已经懂得了我的心。
妈妈的爱也许就是那样的普通,并不像电视上所演的那样特定的人物特定的事例,但那一定是温暖的。她就像天上的太阳、地上的空气无时无刻不给予我们,只是她给予我们太多,而使我们不能及时觉察。她就像春天的细雨漫漫地滋润着我的身心,值的庆幸的是,作为儿子的我已经理解她的爱,并想对她说:“妈妈你永远是那么伟大,我永远爱你!”
爱的天空
母爱是既简单又幸福的,它既不需要豪言壮语来表达,也不需要金钱物质来衡量。何须介意别人的眼光,别人可以不理解,但只要我们知道那是我们的母亲,是爱我们的母亲,我们必须以爱来回报,这就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