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因为是你,我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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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亲相不来爱情,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终于,到了所有人都关心我婚姻状况的年纪了。

那些曾经反对我早恋的、看不惯我太活泼的人,竟然全都转变立场,色厉内荏地警告我,要找个女人、不要太老实。

好不容易,我才从迷恋女孩漂亮脸蛋的幼稚中走出,开始朝着成名成腕的大道上前进,本以为这下必定可以让那些人刮目相看,却未料,不知从何时起大家竟然都只关注男女关系这种浅薄的问题了。

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奇妙,无论你朝着哪个方向努力,你都将走到有些人的对立面。而我,在自以为将要开始变得生猛的27岁,被父母的一句“你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一下子给打落尘埃。

大多数时候,我是受不了父母唠叨的,于是接踵而至的是自虐式的相亲。从来没想过,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我见识了二十多年都未曾见过的极品女。

也幸好,她们都以同样的理由拒绝和我将故事继续下去:“没钱谈什么恋爱!”

我曾经开玩笑地问朋友:“你们知道,如何让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失去对生活的信心吗?”

答曰:“你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没钱谈什么恋爱。”

朋友闻言,先是大笑,而后怅然。二十来岁的我们,对爱情仍旧报以最美好的幻想,希望能够有一个百分百女孩,陪我们度过漫长余生。

频繁的相亲,消磨掉我对爱情的最后一点期待,在终日讨价还价的婚姻市场,我感觉自己像一块干瘪的肉,被不断地翻捡着。

我最终还是失掉了相亲的力气,也在父母的叨叨神功之下被轰炸得精神崩溃,决定不管怎么样,只要姑娘同意,我就和她结婚,不管她是河东狮,还是母老虎……

正所谓:易水潇潇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她,就是我即将要相亲的对象。

打开视频,我看到一个模样可爱的姑娘,看上去很是和善。但长得和善,性情乖张的女孩,我也见识过不少。

多次相亲经历,让我大致了解了女孩们的需求,有些关卡是必须过的,本着先过最难关的原则,我开口就说:“我先跟你介绍下我自己吧,本科学历,出版社编辑,月薪五千,没有存款,将来希望能够在城市里买房。”

男女相亲,交易性质很浓,好的性格、出众的才华,在这场交易的天平上无足轻重。你要相信一点,能来相亲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毛病的,好的女人和好的男人,都会早早地被人霸占了,就像普希金在《致大海》中写道:“人们的命运到处都是一样:凡是有着幸福的地方,那儿早就有人在守卫,或许是开明的贤者,或许是暴虐的君王。”

我的毛病是不接地气,搞文字的人都有点这毛病,所以我开口就将自己的劣势直接抖搂出来,要是姑娘能接受,接下来才有得谈。

“嗯,好,我知道了。说说你对未来的规划吧。”

似乎是一个不按常规出牌的姑娘啊,我寻思着,不过,还是絮絮叨叨地讲了些我对生活的构想。

“我希望找一个能够在生活上有共鸣的人,我和她共筑一个温馨的小窝,生一个孩子,一家三口平平淡淡地度过每一个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凡日子。”

……

她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你找个时间回来见一面吧。”

这就是我跟她的第一次对话,简单至极,与我之前相亲的状况完全不同,她好像真的对生活没有太多追求,而这个时候,我却情不自禁地想了很多。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啊,对世间浮华看得如此平淡,莫非是一个历经太多沧桑,而看破红尘的人?

但看她打扮,又完全不像,纯净的眼睛里看不到太多的杂质,甚至……似乎有些太过纯真了些。

不过,不管怎样,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我想,于是,我就回家和她正式见面了。

在朋友们的建议下,我狠狠地将自己捯饬了一番,在那个春寒料峭的上午,我一下火车,就直接奔赴了和她约定的地点。

一个很奇怪的约会地点,县医院门口的复印室,看到她的时候,她穿着黑色的薄袄,扎着马尾辫,比视频里稍胖一些,圆圆的脸蛋泛着红晕,跟一个初中毕业生差不了多少。

“你在干吗呢。”

“没干吗,吃饭去吧。”她看到我后,将手中的两张A4纸顺手扔到垃圾桶里,自我开脱地说道,“这个好像没什么用了。”

“你扔的是什么啊?”

“入职申请表。”她轻声说道。

“入职?”我反问,“你要进县医院啊。”

“嗯,不过现在不需要了,走吧。”她将手插进裤兜里,潇洒地说。

说完,我们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她的话不多,一路上多半时候都是低着头的,我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心里有些纠结,她看着太小了,稚气未脱,穿着也有些土。

她的形象,跟我上中学时候的那些女生差不多,怯怯的,却流露出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不一样的是,她流露出的是对我的好奇。

从她偶尔瞥过的目光里,我似乎看到了书里写过的80年代那些相亲的女孩的模样。

我真的要和这样一个完全没长大的孩子结婚吗,一时间,我有些纠结。

这几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我对女性的审美,已经完全成熟,踩着高跟鞋、身体散发着香味、前凸后翘的性感姑娘,才是我喜欢的。

而她,真的有些太过稚气了……要不,就算了吧,我想着。

和之前相亲的姑娘见面不一样,她没有询问我的工作、收入、家庭等等,而是静静地听着我没完没了地说。

几年时间都跟文字打交道,我所能说的东西,也只有一些作家轶事,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听,总之,她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我不是一个擅长营造谈话氛围的人,多数时候是有一搭没一搭,甚至是跳跃式地想到哪说到哪,有点语无伦次。

她也不打断,甚至让我觉得,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陪她说话而已。

我和她订婚了,不知道她为什么同意,于我而言,只是找个人结婚,告别我已经承受不起的父母的唠叨。

按照老家的规矩,她是要和我一起去北京的。

就这么,我和她开始了同居。虽然她走进了我的生活,但我却没什么改变,还是按照我以前的轨迹生活,不同的是每次都会带着她。

说真的,我实在提不起太多的情绪,更遑论爱情了,我和她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她总是话不多,而我很自我。

或许,有一天,她会受不了我,离我而去吧。我常常想,我到底适不适合结婚,用我父母的话说,我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我很向往自由的生活,但面对父母那日渐苍老、疲惫倦怠的脸,又提不起半分追求自由的勇气。

曾经跟朋友说过,等赚够钱了,就去出家,寻得半生清净。就像李叔同那样,半生文人半生佛,虽然我做文人仍然是最低级的那种,但我却很追求肉体和精神的大自在。

这是我的矫情,一边迷恋世俗的欢愉,一边向往遁世的自在。

她从不会管这些,每天做的事情都是机械循环,整理房间、做饭、看电视、散步,而她却从不觉得乏味。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已经到达了大自在的境界,在人世的洪流中,翩然自得。

我不懂她,也不想懂她,但我仍然想和她结婚。她这般娴静,这般淡然的姑娘,能够让我更简单地扮演丈夫的角色。

她似乎也不想懂我,每次我觉得气氛过于尴尬,想找点话题聊的时候,她就还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也都是“哦,是嘛”“原来是这样啊”的感叹。

得偿所愿,我还是跟她结婚了。

我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知道她不是一个历经沧桑的人,甚至算是不谙世事,她是真的纯净到以为这个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

当我告诉她,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险恶之人的,她总会露出讶异的表情,而后质疑地问我:“为什么我没有经历过这些?”

“大概是你太单纯,大家觉得你没什么战斗力,所以在斗争的时候,自动将你忽略了吧。”我是这样跟她说的,也是如此想的,她真的太单纯了,以至于我都不好意思对她太过冷淡,婚后,我尝试着接触她,并跟她聊些家长里短。

即便我跟她聊很多,她还是那般的平淡,这又让我很有些气闷,想象中她对我百般依恋的模样,并没有出现。

婚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她怀孕了,我一个人要扛起所有的压力。而我所从事的行业,正处在变革期,数字化进程的加速,导致整个出版行业极速地进入精英时代,像我这般还处于行业中下层的编辑,生活顿时就困难起来。

多数时候,我是愁眉苦脸的,而终于有一次,我差点被正面击倒。因为我的理念和公司的理念不一致,尤其是和总编不一致,在一次争吵后,我冲动地递交了辞职申请。

那一瞬间,我确实有种发泄的快感,但紧接着我就慌了,新的工作还没找到,而在北京又是睁眼就花钱的生活。

投了好多简历,问了好多人,还是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要我。一直以来很自信的我,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怀疑我的能力,怀疑我到底是否适合这个行业,这种怀疑让我的情绪变得特别的低落。

半个月后,我终于受不了了,整个人精神状态差到极致。跑了好几家公司,还是一无所获,当我回到出租房,看到她正忙着做饭,夕阳正洒在她的身上,温和宁静。

这种安静的美好,让我更加难过,她是个好女人,虽然我和她真的没什么感情,但我知道她是个好女人,我想让她过好一些的生活。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觉得一阵撕扯的疼痛。

她看到我后,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缓步走到我身边,没有说话,依着我坐下。我没有看她,有些不太敢看她,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窝囊的模样。

这下好了,我所有的脆弱、落魄,都被她看在眼里,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受伤的赤裸小孩,极力地想要逃开这种处境,但却无能为力。

她微微一笑,将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接着伸手抓过我的手,轻轻地握着。

她的手柔软而温暖,一瞬间,我似乎感到一股微弱却强韧的力量,从她的手掌传递到我的手掌……

我想我应该是恋爱了。

当我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手掌的温度后。

她在我的世界里活了,眉眼有了笑意,表情也更加丰富,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有时甚至会滔滔不绝。

与她相比,我反而成了个沉默寡言的人,虽然能够讲得天花乱坠,这不过是我的职业习惯,实际上我不爱说话,尤其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喜欢安安静静就好,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眼耳鼻舌都不必操劳,舒服地任由时间流淌。

然而,她不行,她在人前容易害羞,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天性释放,偶尔会露出女王的霸气和女教师的唠叨。经常地,她一个人说着,突然戛然而止,一口咬住我的胳臂,表示抗议,或者冷哼一声,鼓着腮帮,怒瞪着我。

知道她的脾气,这个时候,只需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腰肢,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她立马又像温驯的小鹿,蜷缩在我的怀中。

我和她的爱情,就这样,平淡没有波澜,看不见山盟海誓,也寻不着跌宕起伏,一切自如风吹云动,再常见不过。

她只希望我浪漫一点,其实也没要那么多,譬如生日时买个蛋糕,情人节买一束花,然而,我都没做到。

不是不想买,也不是买不起,就是喜欢看她嘟着嘴巴,想要生气又舍不得生气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觉得特别幸福。

宝宝刚出生的时候,莫西子诗正火,俞心樵作词的歌曲《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在莫西的演绎下,令人肺叶颤然,后来跟莫西吃饭,见着他本人,真的很难想象,儒雅到有些害羞的男人,是如何唱出让人心肺具颤的歌曲的。而在当时,这首歌让我深深着迷,对着抱着宝宝的她,我深情哼唱,灵魂至诚,心道,看你还不哭得稀里哗啦!

天算人事,总是出乎意料。

“别唱了!再唱,我一板凳砸死你……”她烦躁地叫着,一边轻轻晃动着被惊醒的宝宝。

我讶然,回头看她,却见她扑哧一笑:“你不是说要死在我手里吗,我满足你的愿望!”

她总是能这么准确地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节点,和我完全不同。

一次,我和她一起看电视剧,男主角非常帅,帅到身为男人,我感到有些自卑,而她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她冒出一句:“她爱上你了!”

我大惊,她却哀怨地指着电视里面的女主角说:“你看,她爱上你了,怎么办!”

这是她,我十分确定已经深深爱上我的她,都已经把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当成我了,看来已爱得撕心裂肺。

我为婚后能有这样的爱情,而感到美好。

好景不长,宝宝生病花钱、奶粉花钱、玩具花钱……一些不曾预料的烦琐事接踵而来,生活突然间加速转动,不再有舒适的时间,不再有无绪的漫想,甚至我已经着手正视我即将是个中年男人这个事实了。

她比我还要烦躁,整天念叨着,这个花钱,那个省钱,这个为了宝宝,那个为了宝宝,我们的生活还未咂摸够滋味,就不知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了,新进行的全是和宝宝有关。

她不怎么谈浪漫了,往往三言两语就扯到宝宝身上,似乎除了宝宝,也没什么值得她关心的了。她也不给我打电话,说怕打扰我工作,每次我给她打电话,也总是寥寥几句,就挂断了。

前不久,宝宝刚满周岁,她就急急忙忙出来工作。这是所有农村青年都绕不过的,要么是一个好的未来,要么是一个持续糟糕的现在。

赚钱、养家,一下子生活变得如此简单,我甚至预感到,我们将像绳索上的滑轮,被无形的力量推至皮囊枯萎。

在杭州,我们寄居在一处小房子里,楼上楼下,密密麻麻的都是租户,整栋楼像是一个巨大的蜂巢,住在里边的人,都在各自十几平的空间,被陌生包裹。

我说陪她走走,像结婚前一样,一直也没能抽出时间,直到一个月前,一个作家签售,我才将她带出去。

签售活动结束后,我和她漫步在西湖边,看绿荫垂碧,微风鼓浪,旅游区工作人员饰演着各种本应该自然存在的角色,让游客们找寻诗情画意。

她轻挽着我的手臂,将头微微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极目水光,一言不发。

路上,她问我:“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说:“你的生日啊。”

她惊喜:“原来你都记得。”

我说:“记得啊。”

她沉默,问:“那你怎么……”

我说:“陪你才是最好的礼物。”

她抬头看我一眼,又缓缓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慢慢前行,向着这座城市里,租住的地方。

这是我们的爱情,小小的,不浪漫,甚至少有情爱软语。

在我为婚后恋爱这件事而窃喜的时候,生活发生了一些意外,孩子生病了,需要手术。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要分担不美好,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坦然面对,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时候,我才觉察到自己的怯弱。

“没事儿,是小手术。”她轻声对我说,语气带着安慰和坚定。

我点了点头,还是不能摆脱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在医院手术室门前走廊,狭小的空间里,聚集了三四十人,都是带着孩子来手术的,很少有人脸上表现出淡定的表情,大多是焦躁的、担忧的……

大约因为都是小手术,一批会进去十个孩子,并允许一位大人陪护。

我听到医生的话,突然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背后渗着虚汗,一次十个孩子,医生能做到仔细照顾每个孩子吗?

她大约发现了我的虚弱,抱着孩子对我说:“我进去吧,你在外面守着。”

我想说,我进去吧。

可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我实在无法面对医生用手术刀在孩子身上开一个口子,我甚至想象到鲜血流出的恐怖样子。

等到我们的时候,她抱着孩子进了手术室,我坐在手术室外面,更觉心慌,想着或许还不如进去的好。

我的脑袋里,无数个声音叫嚣着,祈祷着最好的结果,又被最坏结果的惶恐紧紧包裹,我终于认识到,作为一个父亲,我是如此的无力。

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感觉自己像是从最恐怖的梦中走过一遭,冷汗涔涔。

她抱着孩子从手术室走出来,冲着我露出一个微笑,瞬间就消融了我大半的紧张。

她利落地安排一切,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听从她的指挥。

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她疲惫地躺在睡着的孩子身旁,呼吸均匀,我忽然意识到,原来她竟不知不觉地成为我的精神支柱。

我以为我会平淡地和一个普通的女人度过漫长而无趣的一生,却没想,在不长的日子里,渐渐对她产生了依赖。

或许,真正的爱情就是这样,不必历经海誓山盟,不必高调秀恩爱,甚至不必甜言蜜语,它只在生活的波澜不惊处才偶尔闪出一些浪花,更多的时候,都像润物无声的细雨,虽无波澜,但却让平凡的日子多出一些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