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是一种十分依赖经验的行为。战场上永远是新兵死亡率最高，格斗场上永远是新手战败的可能性最大。
抛开某些被称作“天赋异禀”的特殊情况，经验的积累都是一个长久的过程。
无论谁都不能免除。
在库拉斯特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赛斯第一次意识到一件事。
我……好弱小……
模仿光暗阿斯塔纳领域的达布罗斯法阵只有治愈能力在确实的发挥作用，削弱的功能完全没有看到起效的现象。
在眼前不断闪烁的身形是那么迅捷，打击到自己身上的拳头是那么有力……
这就是杀死老师的人啊……
赛斯咬着牙忍受着身上的伤痛，竭力扭转着自己的身躯避免受到更多攻击。
不知道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会落入下风，甚至会输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他知道这是为什么的。
在塔里的那些年，他学到了各种各样的知识，学到了神奇的魔法，学到了各种格斗术。
唯一没有学到的，是熟练将它们运用到战斗中的经验。
塔里常住的人只有五个，两位老师、母亲、暮，还有他。
母亲已不再是职介者，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肯定不可能与母亲进行战斗方面的训练。
暮是她的学妹，比起对打，他更愿意和她一起做实验，研究还未掌握的学识。
至于黑白老师……
他们虽然教了他战斗的技能，却很少愿意和他进行实战上的课程，除非他研究出某种特别的防御形式，黑老师才会帮他做一次实验。
不要说和黑白老师正面对战，他甚至都不知道两位老师认真的时候会有多么厉害。
更不要说，面前这个男人是个足以杀死老师的存在……
可以说，他会败在对面这个男人手上的理由实在太多太多，多到赛斯仅仅是略一思考就能想到无数理由。
而且……还有一个理由，一个赛斯不愿意在这时去想，但是却不住闪过他脑海的理由。
也是最能说服他的理由。
他是我的父亲……
在过去的十三年里，父亲这个词汇一直是赛斯心中最矛盾的存在。
父亲是最爱母亲和我的人。
这是四岁的赛斯心里一直坚信的事，然后迎接他的是父亲抛弃他和母亲去冒险的事实。
父亲是最强大的人。
于是他看到了父亲被人挖胸掏心的场景。
随着成长，这些矛盾在少年的心里被深埋，但是他从不曾遗忘。
他爱着父亲，却也对父亲不顾他与母亲的离去有着怨怼，更不要说那次冒险直接导致了母亲的逝去。
如今，他心中最温柔的父亲，杀死了照顾他十三年的老师，更害无法离开圣者之塔的母亲丧生于废墟之中。
拳头狠狠的砸在赛斯胸膛上，将他自空中砸到地面。
胸口和背部传来的疼痛感让赛斯的意识有着一丝模糊，他看向从空中落下，并向他走来的男人。
如果……
如果不是你杀了老师，害死了母亲……
那该多好。
我会有很多话会想和你说，也会有很多事想告诉你。
我想说我恨你，恨你抛弃我和母亲。
我也想说，这十几年来我好想你……
可为什么……是你杀了老师啊！为什么你害死了母亲啊！！
“啊！！！”躺在地上的赛斯双手抬起，狠狠砸在地上，一只水晶鞋凭空出现，大量的土元素在空气中排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形成一个岩石巨人。
然后火元素与暗元素爬上了巨人身体，让暗绿色的邪能火焰在石巨人身上燃烧。
库拉斯特默不作声的看着地狱火巨人成型，脚步不停，继续向赛斯走去。
二十米，邪能火焰的热量令他身周的空气产生了扭曲。
十八米，库拉斯特右手青芒一闪，灌注能量的拳风便在巨人的胸膛处开了一个破洞。
十五米，青芒连闪，连继续吸纳土元素恢复自身的时间都没有，地狱火巨人已化作一堆被邪能火焰燃烧的石块。
十米，又是五个地狱火成型，这次这些巨人在成型的瞬间便扑向了库拉斯特。
五米……
四米……
三米……
库拉斯特看都不看那些被打成碎块石像，站在努力坐起身的赛斯面前。
“离开黑夜教派，向梅尔道歉。”库拉斯特严肃的说道。
作为父亲，他能够接受赛斯对他的恨意，因为无论如何，光暗阿斯塔纳死在他手中都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作为丈夫，他不能原谅自己的孩子忘却母亲的仇恨，加入黑夜教派。
如果是十三年前的他，不，哪怕是十年前、五年前、甚至是数月前的他说这样的话对赛斯都会有作用……但是现在……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赛斯捂着脸大笑着，“害死妈妈的你竟然让我向妈妈道歉……”
充满讽刺意义的话让库拉斯特的脚步一滞。
对于库拉斯特来说，这的确是他一生都无法回避的错误。
好在梅尔复活了，被赛斯复活了。
库拉斯特犹豫了一瞬，脚步再度抬起，继续缩短着他与赛斯的距离。
赛斯没有在意库拉斯特的犹豫，他瞪着父亲：“这十三年来，我从未责怪抛弃妈妈和我的你，因为我一直认为你已经死了，我甚至想要为你和妈妈报仇。”
光之阿斯塔纳慈祥的笑容、暗之阿斯塔纳有些生涩的溺爱，塔内十三年的生活，一幅幅画面在赛斯的脑海里回荡着……化为了对父亲的责备，以及王子的怒火。
“可我从没想过！你！竟然杀死了老师！十三年来从未照顾过我的你！杀死了给予我力量、知识……甚至是家的老师！甚至再度害死了妈妈！”
赛斯的声音化为怒吼，令库拉斯特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下意识的，库拉斯特想要张口解释什么，解释梅尔并没有死，死的只有圣者之塔的百层首领，解释自己并没有害死梅尔，他闯入圣者之塔是为了救在那里的妻子。解释自己杀死阿斯塔纳是有内情的。
可是在他开口前，赛斯豁然起身，借着起身的冲势，揪住了库拉斯特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
儿子的怒吼震慑住了父亲。
库拉斯特的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了，而这个举动自然点燃了赛斯满腔愤怒。王子狠狠推开了国王，然后在国王错愕的表情下，轻声念叨。
“拥抱我吧……母亲。”
剧烈的旋风夹带着青芒在赛斯前方不远处扩散开，让周遭的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很快，风平云散，旋风中心处已多了一个人影。
库拉斯特愕然看着旋风过后，中心处站立着的那个人。
一个他熟悉也陌生的人。
那个人穿着整齐的冒险服，肩批亚麻斗篷，精致高贵的皇冠斜挂着，冷漠的面容配上整齐的刘海，干净却让人隐隐有着一丝敬畏。
正是国王职介者库拉斯特·希拉姆斯。
二十六岁的库拉斯特。
没有任何言语，年轻的库拉斯特瞬息间便冲到错愕的国王面前，狠狠一拳轰在库拉斯特的肚子上。
巨大的力量让库拉斯特被打的飞离了地面。
年轻的库拉斯特随即旋身侧踢，借着之前重拳的冲击，无尽攻势连绵不绝，轰到了国王身上。
赛斯缓缓坐下，毫不在意面前发生的战斗，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受到波及：“这是母亲为了救我，扭曲了自己的信仰获得的觉醒之力。翡翠梦境。”
“在这个觉醒之力的作用下，母亲可以对世界进行再定义，形成一片领域。”
“虽然我并不是‘仙女龙’职介者，但是，我可以通过我的觉醒能力，再现母亲的力量。”赛斯嘴角冷笑：“令我觉得讽刺的是，我和母亲一样，在定义最强这个概念时，都会选择你作为概念的承载体。”
说到这里，他看着被年轻的自己追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国王，沉默了片刻，他轻声呢喃道：“无论你对现在的我来说有多陌生……”
伴随着他的话语，库拉斯特迎来了自己最为尴尬的一战。
一直以来，他的战斗方式都是“我流”，月羽星、耗油根那样的格斗招式他基本上都不会，他凭借的，都是战斗的直觉、职介强化的身体与力量，然后借此发动连续攻击，最终依靠AllAttack做出一锤定音的一击。
但是此时，这些都不管用了。
因为他面对的是年轻时的自己，无论是战斗的意识、战斗的风格，年轻时的他都和现在的他有太多相似之处。
不，应该说对方的反应比他快的多。
毕竟，他已经三十九岁了……纵然他是职介者，在岁月的流逝面前，他的身体机能、反应能力，都大不如前，更不要说对方在赛斯觉醒能力的作用下被附带了“最强”这个定义。这令他在职介强化方面也胜不过对方。
几乎所有的攻击都几乎被预料到而躲开，所有的闪躲都被对方利用成为下次攻击的铺垫。这种憋屈的感觉让库拉斯特难受不已。
不止如此，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攻击就算命中了对方，对方也毫无反应，而对方的攻击哪怕是擦着皮，都让他疼痛难忍。
和年轻的自己战斗与之前自己压制赛斯时的流畅截然相反，此刻被压制的人，是自己。
库拉斯特咬牙架住了对方的一次攻击，右臂青芒一凝，准备发动自己的职介能力，至少，拥有战争之钥的他，在职介能力上是强于年轻时的自己的。
可是，迎接他的，是比他更快积蓄能量的对手。
在这一瞬间，相差十三年的两人，都决定用自己最强的攻击击败对方。
年轻的库拉斯特整条右臂皆是凝实的青色能量，从出现至今一言不发的年轻国王张开了口，低声念道：“轰碎他，全面打击……”
青芒随着轰出的右拳，如开闸洪水一般，吞没了库拉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