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
商枝从姻缘殿里出来便回了羡渊的寝殿,怏怏不乐地趴在榻上望着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心里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红色的狐狸尾巴轻轻晃动,她舔着前爪,半眯着眼睛。
如今她的伤也好了,修为也恢复了快九成,自己溜出青丘的事也败露了……可是凡间还没有去玩过,她实在是不甘心。
反正羡渊的救命之恩她会还的,这些日子在九重天给他当灵宠也是够了的,等她回了青丘,再备份重礼给他。
恩,就这样。先去凡间玩一圈,再回青丘。
打定注意,商枝眼中带着光,跳下榻踱着步子出去了。走到一半,化作人形欢快的向南天门奔去。
雕刻着金色上古铭文和各种生灵图纹的一十八根白玉大柱整齐地矗立在南天门前后,白玉柱上盘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石柱顶端镶嵌着晶莹剔透的蓝水晶。
身穿银白色盔甲,手握长枪的天兵天将戒卫在南天门,目不斜视,庄严肃静。每过一刻钟便有一队天兵整齐地从南天门行过。
仙雾缭绕,威严庄重。
南天门是九重天到四海八荒的出入口,向来戒备森严,出入南天门需要身份令牌或信物。
她是被羡渊带上九重天的,自然是没有身份令牌的,而她的信物若是这个时候拿出来,阿爹肯定会察觉的。
商枝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守门的天兵天将,眼珠一转,随即咧嘴一笑,取下脖子上的鱼形玉诀,幻化成一块碧绿色的狐形玉诀。
青丘狐族的媚术和幻化术向来在四海八荒闻名,就连九天之上的上仙也难以分辨。
她理了理衣襟,缓和神色,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不再压制修为,衣诀飘动间有仙气浮动。
“什么人?!”两个守门的天兵守了数百年的南天门了,除了暮昀神君和闭关了的灼华上神,各路神仙也认了个脸熟,如今骤然见到一个陌生的面孔,自然警戒起来。
商枝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眼波流转间媚态毕露,她露出手中的狐仙玉诀,道:“青丘青衣。”
因为青衣没有上过九重天,自出生起便呆在青丘,所以守门的天兵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不过看见商枝手中的狐形玉诀倒是眼熟,的确是青丘的信物,而且她周身浮动着的仙气也不能造假,所以天兵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放行了。
商枝收回玉诀,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喜,从南天门离去。
还好她记得青丘的信物什么样,机智地借了青衣的名字用。
嘻嘻嘻,她可真是个小机灵儿!
还在姻缘殿跟司命星君写着因缘簿的羡渊只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暗自皱着眉,写字的动作顿了一下。
“怎么了?”司命星君看着好友停下来的动作,诧异问道:“可是这段因缘有什么差错?”
“无事。”羡渊忽视心中的不对劲,回道。
可能是这几日太过于忙碌了,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他心里才会有些不对劲吧。
“对了,你不是说你之前是从两个魔族手中救出了小狐狸。”司命星君似是想到了什么,问他:“青丘边界怎么会有魔族?”
“不知。”
“哦。”司命星君看着因缘簿,也没有在意了,反正这些事情不是他能够管的。
“上次有个上仙的后辈去人间历劫,让我们安排的,说是要磨练磨练他。算算日子,也该到我们去看看的时候了,免得到了日后出差错……”
“正好你可以带着你的宝贝狐狸去凡间玩一圈……”司命星君语气中带着戏谑,“这么久了我也就只看见你带她出来过一次!这是算是金屋藏娇……不,金屋藏狐了吧。”
羡渊啧了一声,满脸嫌弃地看着他。
金屋藏狐?貌似听上去挺不错的。
司命星君感受到他突然之间的愉悦,有点莫名其妙,想到一种可能,心中一阵恶寒。
不会是他想到的那样吧?
司命星君想起小狐狸记仇的样子,打了个寒颤。
要真是那样的话,对不起了小狐狸!
他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啊……
愉悦的月老大人提着新得的小玩意儿在日暮之时回到寝殿后就烟消云散了。
小狐狸不见了!
他找遍了寝殿周围,别说是狐狸影子,连根狐狸毛都没见着!
是它的主人把它带走了吗?还是它自己离开的?
他站在狐狸躺过的软榻边,面无表情,眼底如同有墨色的暗流翻涌,薄唇轻抿。手中原本提着的东西化为齑粉,洒落一地。
寝殿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死一般的寂静。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他面色复杂,手紧紧攥着,被掐出带有血丝的痕迹也也不在意。
“不是不会离开的么……”茫然失措,愤怒,失望失落……各种表情在他脸上交织,终归化为一声轻叹,轻飘飘地消散在寂静的寝殿中。
果然啊,这数万年来,曾经在他身边停留过的、数不清的事物,留下了痕迹,然后离开,最后消失在宇宙洪荒之中。
悄无生息。
这万年的寂寥竟然让他对一只灵狐产生了期待。但是这样的期待还是落空了啊……
世间生灵都追求漫长的寿命,可是这漫长的寿命于他却是一种折磨与枷锁。
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在追求与天齐寿的路上离去,或是闭关千年,或是寿命到了尽头身归混沌。
沧海桑田,世事变换,最后他孑然一身。
大地长天,远山沧海,从此再也找不到那个曾与他谈笑风生的人了。
轻叹以后,他倚躺在软榻上,以手遮掩双眼,内心的暴动渐渐平静,只余下一丝怅然。
他想过去青丘寻它,可是,它既然走了,怎么会和他回九重天呢?
到底是他太拘着它了,所以它才厌烦了这样的生活?
他怎么忘了,上仙的寿命虽不如上神那样是真正与天齐寿的存在,但也漫长。
他习惯了一日复一日这样生活,可是灵宠的寿命短暂,不过几千年,而且灵宠都是生性自由,自然忍受不了被拘着。
“嗤――”他轻笑自嘲。
从此,这偌大空荡的寝殿,又只有他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