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张行书正在屋中打坐,听丫鬟说白椴归来,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白椴正与缪姬坐在屋中闲聊,时不时打量一眼紧挨着缪姬的方雪,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方雪不识得眼前儒生模样的男子是谁,被白椴如此盯着,她面上隐有愠色,紧紧捏着缪姬裙摆,欲言又止。
张行书推门进来,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惊喜道:“白姐姐,你回来了。”
方雪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椴用女声回道:“嗯,近来可好?”
张行书挠挠头,哂笑道:“有缪姑娘照顾,自然很好。”
白椴转身瞧他,半晌才无奈道:“大侄子,你可真会给我惹事。”
张行书厚着脸皮坐在一旁,问道:“白姐姐,你快与我说说,这几日都发生了何事?”
白椴轻啜茶水,把玩着手中玉杯,语气平淡道:“如今九泉一分为二,六泉以梁宗礼为首,与白莲教沆瀣一气。三泉以南灵玉为首,抵御那六泉和白莲教的侵蚀,如此而已。”
这短短一句话,不知埋葬了多少性命,张行书蓦然想起梁胜,不知他现在怎样。
张行书沉默片刻,又问道:“云仙……是怎样伤的你?”
“她……不提也罢。”白椴不愿多说这事,看着张行书,转而幸灾乐祸道:“你可知你偷偷跑出来,茯苓有多生气。”
张行书一直不敢去想这件事,愣了愣神,小心翼翼问道:“她怎么说?”
“她飞书给你父亲,要尽快给你完婚。”白椴说着,伸了个懒腰,又道:“江湖凶险,你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实在不适合打打杀杀。便说这次的事,你已被白莲教惦记上,若你在家中安分几年,可保往后无忧,你若执意东奔西走,被人认出来,谁也救不了你。”
张行书闷声不语。
“这几日我还有别的事,你且在这待着,切莫出门,待此间事了,我再送你回去。”白椴说罢,起身离开。
张行书看着白椴的背影,神色有些萎靡,一旁缪姬幽幽道:“你不愿回去成亲?”
“嗯。”张行书转头看着她的眸子,低声应道。
缪姬侧倚圆桌旁,在张行书看不到的地方揽着方雪的腰肢,吃吃笑道:“其实并非像椴儿说的那般骇人,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不知。”听到这话,张行书好奇道:“你不是……”
缪姬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生恼,慢悠悠道:“我虽是舞伎,但我身后……是官家。”
“啊?”张行书虽然惊讶,却并不怀疑,缪姬盛名在外,谁都知道她是从京城来的。
缪姬说着,从那抹白如雪玉的高耸之间,用指尖拈出一枚玉牌,递给张行书。
张行书迟疑一下,面红耳赤地伸手接过,被上面浓郁异香迷得心中乱跳。
没等他说话,缪姬悠然道:“这是隐相令,你收好。”
“隐相令?”张行书不明所以问道。
“没错,隐相隶属锦衣卫,以奴家为首,听命于锦衣卫指挥使。”缪姬收敛笑意,肃容道:“剿灭此间白莲教秘址,你虽是莽撞,却也让对方露出马脚,损失惨重。常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说的便是如此。你执这隐相令,可差遣奴家手下任何人,也当是你得罪白莲教,奴家给予的补偿。”
张行书瞠目结舌地看着手里的玉牌,雕纹当中有张栩栩如生的狐脸面具,很是诡异。
“这……是否太过贵重?”
“奴家知你倾心你的伍姐姐,可是碍于身份,难以如愿,是也不是?”缪姬扬着嘴角问道。
“怎的谁都知道这事……”张行书羞得直挠头。
“据奴家所知,你那伍姐姐不仅富甲四方,模样也是倾国倾城,如此妙极的女子,当是心高气傲,所以怎会倾心与你?”缪姬这话,说得张行书脸上一白。
缪姬似是没有瞧见,托着香腮倚在桌上,幽幽道:“想要抱得美人归,须得有一番作为,让她另眼瞧你。”
“哪有这么容易……”张行书闷闷不乐道。
缪姬笑吟吟道:“奴家知你不愿入仕,若说从商,你也难胜你的伍姐姐,所以还有个更好的法子,你可愿听?”
张行书下意识道:“什么法子?”
缪姬好似狐媚一般蛊惑他道:“你心思活泛,剿灭白莲教有功,奴家擅自将功报上添了你的名字。若你随奴家继续剿灭白莲教,如此论功行赏,不久之后即稳居高位,一呼百应,岂不让你的伍姐姐另眼相看?”
张行书乍闻此事,有心拒绝,又隐隐心动,一时愣在那里。
缪姬好似吃定了张行书,慢悠悠道:“你可想好,回去之后,你伍姐姐定会将你死死看住,直到成亲,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张行书当即站起身问道:“我该做些什么?”
“趁椴儿回来之前,奴家安排车马送你去九江府,你执隐相令寻找望澜居,那时自会知晓要做什么,待此间事了,奴家给你在锦衣卫谋个职位,虽是身处官家,你却只受奴家一人管辖,不与旁人接触,岂不正合你的心意?”缪姬说着,唤丫鬟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丫鬟点头离开。
张行书不愿入仕只是厌烦其中的尔虞我诈,若能避免这些,他自是没有那么抵触。
没想到缪姬将他心事摸个通透。
“白姐姐那怎么说?”张行书心思不宁道。
“她们难道要拴你一世不成?”缪姬反问道。
张行书沉默片刻,目露坚定之色,点头道:“好,便依你所言。”
方雪静静在一旁听两人说话,直到这时才开口道:“公子……”
张行书一拍额头,恍然想起,该如何安排方雪的去留?
缪姬没等张行书说话,拉起方雪的小手,暧昧地笑道:“方姑娘在奴家身旁即是,奴家自当用心照顾。”
张行书目露问询之色,方雪看着他,羞怯地点了点头。
襄阳至九江不过千余里地,马车约行两日即可到达。
傍晚时分,张行书乘坐马车,匆匆驶离襄阳。
两天过后,马车来到九江府。
九江府紧靠长江,北有庐山,东有鄱阳湖,被誉为天下眉目之地。
车夫又聋又哑,把张行书送到九江府之后,随即离去,任由张行书怎么呼喊都不回头。
张行书站在街上,无奈地举目四望。
“敢问……望澜居在何处?”
张行书已经拦住了第九个人,可这人也摇摇头,说不知道。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张行书心中着急,又无可奈何。
这时有个年轻男子来到张行书身侧,低声道:“我知道望澜居。”
张行书转身瞧他,此人一身破旧的短褐,弓腰驼背,揣着两手,不像什么好人。
“我瞧你问了半天,好心告诉你,你要是不信,我就走了。”男子见张行书迟疑,当即要走。
张行书连忙道:“非是不信,那便有劳兄台。”
男子也不生恼,笑嘻嘻地走在前面,给张行书带路。
走了两步,男子眉头一皱,忽然大喊一声:“啊!”
张行书吓了一跳,问道:“你怎的了?”
男子连忙道:“突然想起我还有要事,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张行书没有瞧见,男子叫喊的同时,身后有个人手藏利刃,将他腰间的钱袋割下揣在怀里,匆匆离去。
仅过几息张行书便察觉到不对,可是哪还有他们的身影?
三番两次遇见这种事,张行书气得够呛,临走时缪姬给他准备了细软,如今分毫不剩,若不能找到望澜居,怕是要饿肚子了。
张行书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逢人就问望澜居在哪里,他也不知缪姬为何不直接告诉他。
天色渐暗,城中即将夜禁,张行书不得已只能去庙里待着。
张行书也打听过,城中未设赌坊,他没有来钱的法子,一时苦恼万分。
小庙里昏暗无比,四面漏风,张行书找了个干净地方,盘坐在那里,修炼养气决。
夜色渐深,张行书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饿得有些心慌。
这时他忽然听见附近有脚步声掠过,似有几人在追逃。
张行书好奇朝外望去,只见黑影一闪而过,两人在前,四人在后,匆匆而去。
在庙里憋得难受,张行书想也没想,紧跟着追了出去。
那六个人巧妙地避开城守,追逃约有一刻钟,在深巷中停步。
也没见有人说话,六人亮出兵刃,闷声斗作一团。
张行书在暗中观瞧,忽然想到,他们身上有没有钱?
若说人饿久了,看谁都像油饼,张行书便是如此。
双拳难敌四手,那两人被四人围攻,劣势顿显。
其中一人牢牢将另一人护在身后,挨了数剑,也毫不让步。
那四人不紧不慢,围而不进,欲要消耗对方体力
张行书边看边胡思乱想,他并没有过去帮衬的打算,可是谁能料到,他头上的瓦片忽然松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数双眼睛,齐齐落在他身上。
没等张行书躲藏,四人当中分出一人,朝他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