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轻小说古风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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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琴师篇:初遇

若为此弦声寄入一段情

北星遥远与之呼应

再为你取出这把桐木琴

我又弹到如此用心

又是一年初雪落,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座华丽却孤寂的宫殿里困了一年又一年,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个年月。

我是从闽南进贡到北国的琴师,这里的宫婢说,闽南乃蛮夷之地,怕进贡的奴隶粗鲁莽撞冲撞了贵人,所以要锁奴链的。

可我印象中的故里,也就是她们口中的闽南,并不像她们说的那般野蛮无礼,那里的人那里的景,都是那样的美好,温暖…

她们还说我们这些奴隶若是能入得君王权贵的眼,便可解了奴链,幸运地兴许还有机会被赐予姓名。

而我的脚上还锁着奴链,在这里也没有名字。

每日我除了练琴,便是偶有宫宴时,与其他乐师合奏几曲,如若哪宫妃子得了大王欢心,也会叫上乐师弹几曲。

相比宫乐坊每日让练习的华丽而无味的曲谱,我更喜欢弹奏故里寻常的小调曲子,每每弹奏时我总爱回忆在故里的日子。

因为,我怕这一生再难回去,我怕渐渐地、渐渐地,忘了它的模样。

离我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池湖水,偏僻荒凉,少有人去,而我夜深想家时便拖着沉重的奴链,往那湖心的亭子里弹奏故曲…

大致是因那倒映在湖里的月色与儿时的记忆相似吧。

看着那月亮就仿佛看到了故里,想着与故里同照月光,便觉与故里近了一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在这孤寂寒冷的北国王宫里,日子也不算是那么的难熬。

北国的冬天总是来的特别早,冬至那天是北国国君的寿辰,前去侍奉的奴隶都得到恩释,解了奴链。

而我因事出去了一趟,待回来时已经比较晚了,那些解奴链的侍卫早已离开,因错过解奴链正失神彷徨的我,突然听到“咔嚓”一声。

低头,一位白衣男子正在为我解开脚腕上的枷锁,待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默默走开了,

我虽没有看清他的模样,但是在他解锁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他右手腕处刺有一个‘九’字。

我像是入了魔一般,跟在他身后一直走一直走。

因为,那一刻,他解开的不止是我脚腕上戴了许多年的沉重的枷锁,更是我心里的枷锁…

直到天色漆黑,他的身影走进了久欢殿,我蓦得停下了脚步。

久欢殿,宫中的禁地,无诏不得靠近半步,乱闯者,杀无赦。

曾有一个新来的宫婢,因不识路误进到里面,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我是个很惜命的人,即便过的再苦再难,我都想,活着!

斟酌再三,我决定退到离殿较远却又能清楚的看到殿门口情况的隐蔽处,一直地等,等到殿内烛光熄灭,等到天快破晓,等到霜雪落满枝头,还是未见那人出来,我才失望而去。

幸好我是一人住在冷宫旁边的一间破旧的小院子处,没有管事嬷嬷看着,否则一夜不归,定是要挨板子的。

那晚过后,我一直期望着能够再见到他,可能是上苍听到了我的祈求,在一次宫宴上正在为舞女抚琴配乐时,竟再次见到了他。

他一身白衣,孑然而立,不卑不亢地向君王回着话,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的声音他的身影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开始有了期待,开始拼了命地练琴,祈求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大王的赏识,能够多被召见。

这样,或许就可以多见他几次,因为他是大王的近身侍卫。

可宫里琴师那么多,琴艺高超的更不在少数,哪是我说被赏识就被赏识的。

而且高山流水难觅知音,君王也不见得就喜欢我弹的曲子。

盼了许久的我,始终没有盼出个头,但我想上苍始终还是眷顾着我的。

记得那天是清明节,下着濛濛细雨,正准备在栏庭下练琴的我,突然听到墙外有人哼着陌生的小调,声音温柔清澈,略带悲伤。

虽然时隔已久,但我却还是听出来了,是他!

只是不知他的悲伤由何而来…

我忍不住抚琴应和,他听到之后顿了一下,又继续哼唱,虽隔着一面墙,那时的我却觉得与他很是亲近,一种有着同样悲伤思绪的亲近。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寻着琴声找了过来,夸赞我琴弹的好听,我脸颊微红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却还是有些失落的,他没有认出我,亦不曾记得过我。

他问我以后能否再来听我弹琴,我微微颔首,内心有一股按耐不住的喜悦和激动,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们便自然而然的熟识起来。

他说他叫阿九,我问他是否因为他手腕处刺有‘九’字,他却突然沉默了,转过身抬头望向一方。

他是宫中的侍卫,可他却从不穿侍卫的铠甲服饰,他总爱穿一身白衣,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我问过他为何总着一身白裳,他亦没有回答,还是抬起头看着那个方向。

我本以为他只是寡言,后来才知道,他看的那个方向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地方,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也是我之后漫长时光里痛恨着却又无力反抗无可奈何的人。

那时我只觉他的身影透露着浓浓的悲伤孤寂,而我的心也像被攥住一样疼,大概是那时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他吧。

他喜欢听我弹故里的曲子,可每每我弹奏时他又总会不自觉的走神。我责怪他不认真,他只是笑笑道歉说下次一定会认真听,可下一次还是老样子。我还是会玩笑般的责怪他,这仿佛也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乐趣。

他会在夜半无人时偷偷带我去宫门最高的城墙上,看着宫外,和我讲述他仅有的几次出宫经历。

他说,他很羡慕寻常人家的平淡生活,那一刻,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和我一样想要离开这座牢笼的渴望。那一刻,我冰冷孤寂多年的心再次燃烧跳动起来。

认识阿九之后,我倒觉得日子不再是那么的难熬,若能一直这样和他相伴下去,即便余生被困在这所牢笼里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可总有一些身不由己,总有一些事与愿违。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上苍也多给他几分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