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睡醒的阳光悄悄爬上梳妆台,台上红烛耀动还剩半截,一地的红装懒懒地躺在晨光中,仿佛在述说着昨夜的疯狂。
新的一天到了,这也就意味着离别也到了。
今天便是叶孤途离开的日子。
雏鸟总是要离巢高飞才能成长为不怕天高的真正雄鹰。
他要离开天下第一庄,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叶孤途轻轻放开金凰舞丰腴柔软的娇躯,轻轻翻开龙凤被,轻轻起身,又轻轻为金凰舞盖上被子,轻轻捡起衣物轻轻穿好,再轻轻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轻轻走进入晨光中,最后轻轻关上了门。
要做到这些事真的很难很难。
美人乡最是醉人,最是缠人,最是令人不舍。
不舍也得舍,有舍也有得,要想得到,首先得学会失去。
强者知道取舍,意强志坚,美人乡留不住强者。
毫无疑问叶孤途是强者。
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他没有叫醒金凰舞,他就这样走了,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也没有给她留下,留下的只有最残忍的相思。
昨夜的红烛默默流泪,床上只剩金凰舞一人,她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宛如一件最完美最精致的艺术品,触之即碎。
那长长的睫毛勾魂夺魄,一滴晶莹的水滴从她的眼角一直沿着那婴儿般粉嫩的脸颊滑落。
那绝不是泪,金凰舞也绝没有哭。
那只是一滴咸咸的水滴,毕竟女人都是水做的。
咸咸的水滴,装睡的美人,装睡的美人落下咸咸的水滴。
当然了,这一切叶孤途是看不见了。
如果见了,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毕竟美人泪是男儿心的克星,再坚硬的男儿心也会被美人泪融化。
可惜没有如果,他已经离房门有十步远。
十步外,便是刘福,他弯着腰,双手垂立,他双肩和裤腿已被晨露打湿,这位矮矮的大总管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属下给公子爷请安。”
刘福双腿跪倒,双掌伏地,额头触地,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大礼。
他做事也向来是一丝不苟的,不然叶孤途的名单上他不会排在第一位。
刘福这位大总管是一位很不错的大总管。
“走吧。”
短短的两个字,毫无感情,叶孤途现在实在不想说话,特别是多余的话。
他的脑海里全是金凰舞的身影。
那媚眼……
那琼鼻……
那红唇……
那秀发……
那长腿……
那芬芳……
那疯狂……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
他知道自己是爱上她了,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他现在爱的只是金凰舞的身体。
他在前,刘福在后,一路无话。
他的名单上只写了三个人,在他看来有三个人跟随已经很多了,但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不下三百人。
三百多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飞龙广场上,一声不发,一动不动,全都抬头仰望。
他们的眼睛在放光,那是一种比晨光更明亮的光彩。
一个人的信仰岂非是比太阳更灿烂。
“天下第一庄”不仅是叶家的,也是他们的,是他们的一切,是他们一生的信仰。
能够站在这里在他们看来便是最大的荣耀。
能站在这里便证明了他们的价值,证明了他们做人做事比别人强,更证明主人更信任和依赖他们。
要知道全庄可是有三千多人,十里挑一,这才挑中了他们,这足以让他们自豪骄傲。
谁都知道跟着少庄主比跟着庄主有前途,庄主只会任用老人,他们已经没有了机会,跟着少庄主就不一样了,未来他们就是老人。
众人仰望巨龙,同时更是在仰望站在巨龙头顶的那个人。
正是那个人撑起了天下第一庄,在他们眼中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神佛。
除了神佛谁还能如此强大?
叶居正站在飞龙头顶,高处风大,吹得他一头长发飞舞,如神袛下凡,藐视苍生。
“孤途,你来了?”
一声温和的声音传入叶孤途的耳朵。
那是世界上最令他放心的声音。
这好像是神佛的声音,却不是神佛的声音,而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的声音岂非比神佛的声音更令人安心。
“来了。”叶孤途站定,低声道。
他知道父亲能够听见,哪怕他站得那么高那么远。
站在高处的父亲便是儿子前进的方向,叶居正灿烂得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叶孤途远行的道路。
“上来。”叶居正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
叶孤途向前踏步而行,竟飞掠而起!!!
只是瞬间,叶孤途也出现在那飞龙头顶。
一老一少,两个人,相对而立,两头长发飞舞。
底下的人在仰望飞龙,也在仰望这父子二人。
今天他们才知道,原来看着文质彬彬平日对他们温言细语的公子爷也是一个武道高手,抬手间便能要了他们的小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他们中也有武者,但境界太低眼界太低,根本无法看出叶孤途的真正的境界,不然他们绝不可能还安然无恙地站着,恐怕早已吓得跪在了地上,内心惊叹老天的不公平。
他们看不出来,不代表叶居正也看不出来,这世上他看不出的东西真的太少太少。
他一眼便看出来了,所以他笑了。
他已看出叶孤途的实力比昨天更上了一层楼。
“金凰舞那个丫头很不错。”
叶居正很少称赞一个人,能得到他称赞的人一定很了不起,这样看来金凰舞也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她现在是您的儿媳妇。”叶孤途开口道。
“好!好!很好!”
叶居正大笑,天地间只剩下他的笑声。
等他笑完了,笑够了,脸上又恢复了严肃。
他又恢复了那个一身正气一板一眼的叶居正。
“影子,今后金凰舞便是天下第一庄的少夫人。”叶居正严肃道。
谁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但他绝不是在自言自语。
叶孤途虽然也不知道他父亲在和谁说话,但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这天下绝没有外人能够伤害金凰舞了,因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已经发话了。
他已经承认了金凰舞,承认了金凰舞的身份,承认她是天下第一庄的少夫人。
只是他的一句话一个承认便已经够了。
何为天下第一?
这便是天下第一。
“下面的人似乎有些多了,我又不是去春游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叶孤途带着商量的口气道,他和叶居正向来都是这样。
“你一人在外多带点人总是没错的。”叶居正回道。“在为父看来这点人还远远不够,这是你第一次出门别委屈自己。”
叶孤途还想再商量商量,他实在不想如此兴师动众。
可一向话少的叶居正竟然好像变成了一个啰嗦的老太婆,继续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叶居正的儿子。”
“你知道的这天下的一切都不在为父眼中,唯有你!”
“这十八年你真的很努力,你绝对我见过的最努力的天才,你知道吗?天才总是会享受很多特权,特别像你我这样的人更是生来如此,你从现在开始要习惯这样的生活。”
“为父相信你,你不会令我失望,你一定会超越为父,记住这世间任你驰骋!”
此刻的叶居正单纯就是一位父亲,一位慈祥的父亲。
叶孤途的嘴忽然就像被贴上了封条,再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唯有沉默,唯有顺从。
“现在你还缺一件兵器,为父给你最好的兵器。”
叶居正突然就动了,除了叶孤途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他只是轻轻剁了一下脚,轻描淡写不动声色,无形的真气已经由脚掌传入玉龙那庞大的身躯内。
十八件兵器如十八头凶兽沉睡在玉龙内。
受到叶居正真气的刺激,这十八头凶兽忽然睁开了眼睛,全都苏醒过来,各自将本身强大的气势散发出来。
兵者,争强好胜,他们之间谁也不服谁,气势相互冲撞争斗。
若不是这玉龙材质不凡加上这十八件兵器的摆放位置巧妙暗合阵法,这玉龙早就被这十八头凶兽震得稀碎了。
其中一柄雪白长剑反应最是剧烈,只因为那道真气中蕴含了剑意,它无比熟悉的剑意。
“剑出!”叶居正一声召唤。
那柄雪白长剑突然就将叶居正那道真气一股脑吞噬而尽,剑气瞬间大涨,像是炫耀般绽放一道白光,剑势顷刻间压制了其他十七道气势。
君子剑,君子风,堂堂皇皇,光明正大。
白光消失,剑已经没了,它已自玉龙前胸飞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白色弧线向着叶居正飞去。
嗡嗡剑鸣由远而近,好似真龙吟唱。
叶居正抬手握住剑柄,剑立马便安静了下来。
玉龙内,剩余的十七件兵器也不闹了,再一次陷入了沉睡,这次已经没它们什么事了。
叶居正抚摸剑身,追忆往昔,往事目目,仿佛就在昨天。
往事已去,不可追,剑未变,人已老。
叶居正将剑放在叶孤途手中。
剑入手,分外沉重,叶孤途定眼端详。
剑无鞘,剑锋如雪,长三尺三,白色的剑柄似玉非玉,似金非金,入手冰凉,好似雪山之冰。
整把剑干净简单,没有一点花哨,如一位翩翩白衣公子,温文儒雅,干净利落。
它和叶孤途好配,剑配人,人更配剑,君子佩剑,剑配君子,这便是缘分。
叶孤途问:“它有名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