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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动乱”

养心殿门外此刻熙熙攘攘一群人赶到。

轩辕靖在拥簇中抵达了养心殿,何晋稍微回了回头,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将伞沿稍微低了低,遮住了整个眼睛。却用那双如蛇信子一般精准的眼睛捕捉每一个来人的鞋子来辨别身份和人数。由于雨下的太大,暂时一会儿也没有人认出他暗部首席执行冠首的身份。

而在何晋身边的范丞相也只稍稍行礼,退在了一旁,再无言语。

不过多时,大雨之中又多了许多密集且紧凑的脚步声。何晋稍稍皱了皱眉,管理京城羽翼卫暗部这么多年的经验让他在数息之内便估摸出来此番大约有三四百人正往养心殿赶来。他脸部的肌肉僵住了,整个脑袋犹如蛇吐信子一般忽的轻微颤抖了一下。

“不好!”

可是此番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当何晋意识过来不对劲儿的时候,脚步声却已经越来越近了。

轩辕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此番已经将众人扫过一遍,目光停在了那红日白鹤图上,嘴角咧开了一丝微笑,轻松地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却不合乎这紧张的场面。

“想必何总管一定在此守候多时了,何不现身?难道是故意避着小王?”

而轩辕靖慵懒地说出这句话时,目光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那用伞沿遮住半个身子的何晋身上。

顷刻间,那把墨色黑伞被何晋收好,顺势挥了下来,又在他胸前停住了,双手合住作了一个揖。

“失敬,皇子殿下。”

大雨仍然在下,此刻何晋却在雨中伫立着,浑身上下不免被雨淋得湿透。

“何大人不必多礼。”

轩辕靖稍稍抬了抬下颌,点了一下头示意,便径直走到了那养心殿外的一排羽翼卫面前。

“殿下,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那雨中宛如雕塑的羽翼卫忽然活了过来,低头向轩辕靖执剑行礼。

轩辕靖将手抬起,身后的贴身带刀侍卫便止了步。

“那便等一等。”

轩辕靖便直直地站在了养心殿前。只是这时,身后突然有一大片黑色,将整个养心殿前全部围住了,所有人衣服上赫然可见那羽翼卫的红日白鹤图,可仔细一对比,那一只只白鹤竟全部被刀剑所划烂,唯独留下了那一轮红日!

“这!这!皇子殿下,这?”

在一旁待着的范羽此刻从雨伞之下走了出来,看着那背对着他的轩辕靖,一时间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何晋再次将伞撑开来打开,旁人却见那伞,此刻只留下了空空的伞骨,那顺势挥下来的力道,竟将伞面全部撕碎!

约小半个时辰,轩辕靖又欲入室,又被羽翼卫拦住。

轩辕靖二话不说,挥剑砍了他的头。

未经擦拭就将剑入鞘快步向内走去,身后留下带刀侍卫与羽翼卫暗部对峙。

羽翼卫们正欲上前,内房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

“进来吧。”羽翼卫们这才纷纷停下。

三皇子一人大踏步进了内房,床头有一株熏香,才由侍从点燃,他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了,随后跪在了榻前。

“父皇,请给儿臣半柱香的时间。”

床上老者只言未发。

“刚才还真是你的风格,连父皇的人都敢杀。”

老者十息才说出一字。

此言一出,三皇子看香,香已经烧了近一半了了。

“父皇,儿臣不孝,儿臣今日来就是为了逼父皇让位于我的!”

三皇子将头伏得很低,双手在宽大的袍子中触地不停颤动。

“竖子啊竖子。”

三皇子泪流下来了。

“可儿臣之进退,实为狼狈啊!”

“父皇,父皇,父皇!”

不知几何时,那床榻之上的老者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父皇!”

三皇子将父皇的头抱在了怀里,扭头看香,竟还有丝丝才烧完。

不知道他摆出了什么表情,似在笑,眼中却浸满了泪水。

“父皇,你至死都不给儿臣半柱香的时间哇!”

直到这时,那星星小火,才骤然泯灭。

房外羽翼卫、侍卫皆惊哀不自已,也都泪涕并下,一齐跪于养心殿前。

三皇子一边哭一边讲着往昔,讲了半个时辰,声音才渐渐消失。大雨滂沱之下,却分外安静,一点一滴的雨打在他的心上。

“踏!”

房门被推开,轩辕靖目光涣散,没了心智。

右丞相眼见轩辕靖此刻情绪极不稳定,便走上前去安慰。

“还请三皇子节哀顺变,皇城之外大乱,朝中不可一日无主!”

“呵,大人见笑了。”

“兜,回东宫吧!”

那一双眼睛已经哭得肿胀,此刻他就那样无助地看着司马兜,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而后一行人,眩晕良久,这才挽起三皇子,慢慢驾车走了。待得轩辕靖才走,那一圈黑压压的羽翼卫们都如潮水散去,一白衣女子却逆着人海,朝着养心殿拼命跑去,三三两两的泪珠洒落在青石板上,被雨点击碎。

连羽翼卫都回头看这位白衣女子,她正是被众人认为早已死亡的公主殿下。待得前方的羽翼卫认出她,人群中羽翼卫才一个个都下跪在了她的眼前。

“公主殿下节哀!”

一排一排的羽翼卫在她面前跪下,向她行礼。

那一圈黑色在黑夜之中显得尤其肃穆,而在那一圈黑色之后,何晋撑着那把坏伞,眼睛片刻不离轩辕玥,黑夜之中那一袭白衣冲过重重阻碍,向着最爱她的人跑去。他不理解这种心情。

只是,好心疼……

三皇子府中,缓过神来的轩辕靖才将司马兜唤到身边。

“兜,范羽的事情交给你了,务必上心。”

皎洁的月光下,一行人借着黑暗,潜入了右丞相的家里。

娴熟利落的一击致命,府内外的侍卫在瞬息间一并没了呼吸,不到十息,右丞相的房间外已布满了黑影。

“咚咚咚。”

“丞相大人。”

兜的声音从丞相府外传来。

“谁啊?”

屋内的灯光刚一从门缝中射出来,无声无息,门便只停在了那儿了,窗子透出的黄光还亮着,只是,一阵风把那尚未完成的解官表卷了下来,散落在地……

走在黑影前方的人,正是司马兜。

他呵斥着黑影们扛着右丞相赶路。

“哐当。”

黑衣人将昏倒的范羽推了进去,又将冷水朝范羽泼去。

“呃啊。”

范羽双腿抽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行了,你们退下吧。”

司马兜身后的黑影们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三皇子登基,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吧!”

“不,这是圣上的旨意。”

“呵,笑话。”

司马兜忽然仰天大笑。

“笑话啊!还在跟我说圣上的旨意,可是你的圣上现在死了。”

兜忽的往前一探,对着范羽大吼出来。

又颓坐在地,泪水从他的面具下滑落。

一把通体红色宛如宝石的短剑从司马兜的右手袖中一下子滑出,随后被他攥紧在手中,在范羽的眼前停住了。

“那这把血痕剑,便是三皇子赐予你的。”

手中的血痕剑仍在微微颤抖。

“十一年了,范羽,这十一年里,我隐忍太多了。你和轩辕贺完好无损在这世上一天,我便多难受一天!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可又知道?”

“轩辕幽!是你?”

范羽气得镣铐发抖,双目圆睁,身体却不断用手支着往后退。

轩辕幽——轩辕家最大的野心家。

那早已经被供奉在河南府黄帝陵中的轩辕后人,此刻却换了副面孔,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伟大的轩辕家啊,竟败在了轩辕弃子手上,亡我大轩辕氏啊!”

“呵呵,轩辕氏,你也配提?十一年前你还像狗一样跪在我父皇面前,只是因为我没当初的你心狠手辣,朝夕之间,成了阶下囚。”

“可怜陆机陆总管啊,被你和轩辕贺凌迟,他有什么罪?啊?你告诉我啊!”

司马兜停顿了半晌。

“你还记得那日的劓刑么?呵呵……”

兜缓缓揭下面具,一大道疤痕赫然暴露在牢狱昏暗的灯光下。

“我是最理应登基的皇子,却在登基大典上惨遭劓刑,身中二十一箭,仓皇出逃,从此隐姓埋名。一晃就是十一年,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每捱一天都是煎熬?每年清明,我都会在陆大人坟前与他把酒言欢,当年一干权臣,唯有他舍命护我出逃,可也唯有陆家,被满!门!抄!斩!”

那最后四个字是他咬着牙吼出来的。

当年往事重出水面,从那一年开始,该索回的人都回来了......

范羽依旧是闭着眼睛的。

十一年的那个夜晚,轩辕幽是想通了的,他在南山上望着灯火京城哭了一整晚。

那一刻,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后来他捂着脸,像是个失败者,背离着黎明第一束晨光,步下了南山,从此告别了京城。没人知道这种从云端跌至地面的心情。

这件事被深深埋在了兜的心底,没和任何人谈起过。只是刚才细数往事,那一晚的回忆才又如獾钻进了他的脑海。

“承蒙少主提携,我司马兜才得以至今。轩辕幽已死,我只不过是一个帝王家的影子,唤作兜罢了。”

说完司马兜又戴上了面具,丢下了袖中那把血痕剑,走出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