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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失神”

人在感情上或多或少都会犯贱。

天禧九年四月十四日,两匹白马径直出了京城,向着北方快马加鞭赶去,带着少女最后的倔强。

只不过几经辗转,一香囊不经意间落在了沿途。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一行字清晰可见,不知道又会被谁拾起,最终又会落到哪里。

天禧九年四月十七日,两人终于抵达了洛阳城下。

但是不讨巧的是,二人即刻便被押送至了拓跋扈帐下。

“你放开我!”

那一身雪白衣裳的少女被两个北凉士兵一路押解到了拓跋扈帐下。

直到两人目光相遇,她才发现,她所想象中的北凉王拓跋扈,与眼前的人完全不同。

她本以为,他会凶神恶煞,可此番,坐在他眼前的却是一脸庞棱角分明的俊哥儿。

“你来做什么?”

轩辕玥更加疑惑,他难道与她之前见过面了?

“你们都下去,将他好生安置。”

阿丑没说一句话,便被士兵们带出了营帐。

“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你就不怕我前来刺杀你?”

方才两位士兵将她瘦弱的手臂弄得生疼,轩辕玥将两支藕臂轻轻甩了甩,瞪着他。

“哈哈哈哈。”

拓跋扈忽的大笑起来,随即那张脸又冷了下来。

“你可知茫茫北地,我未逢敌手?区区女子,又怎能伤我分毫?”

“我其实是想你放了我哥哥。”

“我早料到了,那你又用什么筹码来交换呢?”

轩辕玥似乎已经早就想好了。当下便脱口而出。

“用我自己来换他。”

她怕拓跋扈不信,又连忙解释。

“我身为王朝公主,况且父皇本就与你有过协定,如今我活生生地站在你眼前,你为何又不守承诺?难道北凉王是不守承诺之辈?”

那口中本应说出的他们二人的婚事,被她隐藏了起来,生怕再说得过火一分。

拓跋扈起身缓步走到了她的身前,轩辕玥稍稍往后退了一下。直到他站起来,轩辕玥才意识到他有多么高。他站在她的面前,就宛如一座塔一般威严。北凉王的威压一瞬间让轩辕玥不自觉地持续往后走。

可是拓跋扈一步便敌她几个碎步,不待她戒备,便直接将她的手腕握在手中提了起来。

“你可当真?”

此刻轩辕玥的脸红得发烫,那只手在他的手中挣脱了许久,不曾挣脱半分。

那双眼楚楚动人又略带倔强的望着他,充满了屈辱与无助。

忽的营帐有人闯了进来,两人同时望了过去。

轩辕浩此刻慌了神,才听到消息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正撞上了这一幕,霎时怔在了那里。

拓跋扈的手瞬间松动了,轩辕玥也用力抽出了手臂,向着轩辕浩跑了过去。

拓跋扈立马转过了身。不想和轩辕浩对视。

而轩辕玥那一双眼早已变得泪汪汪,扑进了轩辕浩怀里。不知道是因为委屈,亦或是二人久别重逢。那双眼本来就承载不了太多情感。

但轩辕浩此时却不顾享受二人的重逢,而是看着拓跋扈的背影,一字一句说道。

“你若敢动她分毫,我轩辕浩将你碎尸万段!”

那眼中愤怒充满,腮帮也随之鼓了起来。

拓跋扈转过了身来,眉宇间也透出了一丝怒恼。

“你在威胁我?”

“是的。”

两人便这么对上了。

“轩辕玥,那我们谈不下去了。轩辕浩,你可知她不远千里前来,只是想以自己绵薄之力,求我将你释放。你难道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

整个营帐此刻只留下了轩辕玥细碎的抽泣声。

拓跋扈愤愤坐在了椅上。过了许久,见轩辕玥在轩辕浩的脖颈间细细碎语。他便将狼皮大衣披上了。

“你们二人重逢,在此叙叙旧吧。”

说罢从二人身旁走出了中军营帐。

此时已经远没有北方那么冷,可是拓跋扈仍旧带着那件狼皮大衣。直到走出很远,远离了军营,来到了洛阳城下。

他抬起头望过去,那城头的红色灯笼被寒风吹得四下乱飞。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已经泛黄了的画卷。

整天与汗水和血水打交道的拓跋扈,却将这幅被装裱好的画卷随身带着,保存完好,从北凉之地一直到了洛阳城下。

“还真是分毫不差啊,和她。”

那画卷之上,正是轩辕玥。刚才握她的手臂,他差点抑制不住自己心中陡然的爱意,低头吻了下去。

她比他任何所见过的北凉女子都还要美,他在她面前竟然丧失了一国之君的威严。

呵呵,真是可笑。

也幸亏轩辕浩来得及时,将这一切,都好好掩盖了下去,也让他重新正视了他自己。

他是北凉的王,可她是王朝的公主呢。

他迅速将那画卷又小心翼翼卷了起来,藏进了兜里。转身向着军区走去。

只是,他反复确认,手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没人知道那幅画他还留着,人们只记得北凉的王日夜披坚执锐,却也未曾想到他也还是个孩子,自从那日羽翼卫送来王朝长乐公主的像,那颗种子,便在他心里悄悄发了芽。

只不过刚才,那本应该破土而出的种子,又被他铺上了冰霜。他反复权衡利弊,苦苦告诫自己。殊不知:这世上,万物皆有努力之法,唯独感情二字,配得上造化弄人。

猫喜欢吃鱼,猫却不能下水,鱼喜欢吃蚯蚓,鱼却不能上岸。他比绝大多数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也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克制。

此时西南方向一大批部队浩浩荡荡向着洛阳城驶去。士兵们装备精良,斗志昂扬,林青阳为了尽快赶到洛阳城,命令全军急行军,此番已经赶路了大半天,也未曾停下来休息过。

留给士兵们的吃饭时间也仅仅不过半个时辰。宗家的林垚此刻也被擢升为千夫长。身披盔甲跟在林家本家前辈们的身后。

川地之外气候稍微干燥一点,正值春季,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林家除了家主林青阳之外,所有的人都想象不到前线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林家本家的弟子,说到底大多也只是稍稍识字的书生,舞刀弄枪,本就不是他们的功课。这也为日后战争的惨烈埋下了伏笔……

所以此次急行军,林家本家的弟子还沉溺在春日的暖阳之中。不时传来鸟儿的叫声,成片成片的绿色生根发芽,又在微风中摇曳。当天最后的斜阳慵懒地照在河水之上,青色河水之上波光粼粼。

“父亲,洛阳城可有景致如家乡天府之地?”

“洛阳啊,洛阳城内没有太阳。我们此次,便是要把太阳给带到洛阳!”

林青阳年过三巡,脑中早就没了游山玩水,开疆拓土的兴致,他只想凭着这尚显年轻的微薄之身,为他心中的王朝,守护完整的疆土。

百年以来,这王朝万万民,每家每户虽说都有着自己的算盘,但是一旦外寇大举入侵,没有任何一人是没有责任的,正所谓先人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大宋范文正也在岳阳楼记中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大丈夫生于乱世,家国有难,岂有不挺身而出之理?

黄昏之下,连绵不绝的队伍行驶于丛山峻岭之中,在血色与金黄交织映照之下,每个人都如雕像一般,一步一步,充满了力量。

“古有北宋大儒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今我西南王林青阳率领林家百口,川军精锐十万迎击北寇,也算是一不朽了吧。”

“只愿,此一役之后,王朝万世太平,青年都能博古通今,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老者都能颐养天年。到时候,这盛世,纵然我看不到,缺我一个林青阳,也值了......”

在他身边,赫然便是一口临时做好的棺材,纵然做工简陋,可那伏波将军林青阳灵柩九个字,却犹如鬼斧神工一般,深深镌刻进了木头之中。

“爹爹,爹爹,孩儿背完岳阳楼记爹爹便跟孩儿讲故事好不好?”

“好,今天就讲豫让漆身吞炭的故事。”

“唉,爹爹怎么又讲这个啊,士为知己者死,士为知己者死,士为知己者死。整天不是春秋便是战国,不是战国便是竹林七贤。能换个故事吗?”

“哈哈哈,我的乖孩儿,爹爹成日里来不厌其烦跟你讲春秋战国竹林七贤。只是想让孩儿你知道,倘若有朝一日,大义和生命摆在你面前,我更希望孩儿能记起爹爹的话。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但是也不是愚笨地记得这些,如果有更大的事情需要一时的忍辱,那便也不必要为了眼前而牺牲自己。爹爹自古以来读到那春秋战国时期的史书,总觉得那些名士将头颅视作草芥,甚至为了愚忠而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不妥。但是后来,爹爹慢慢领悟到了,在真正的大义面前,没有人是愿意躲闪的。爹爹也希望你能一辈子好好生活,在爹爹的庇护之下茁壮成长,但是,爹爹就怕乱世来临,爹爹,也就不能护着你们了。”

“孩儿知道,爹爹放心,孩儿虽头脑愚笨,但是爹爹言传身教,孩儿早就记在心里。”

林青阳摸了摸林胤的头,怀中倍感欣慰。

思绪被牵扯到往昔,前方的路太漫长,但是好在一开始,他就已经早早预料到了如此,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也正如宗家弟子林垚所言:“林家盘踞川地,根基稳固,兵精粮足。若固守川地,十年不可攻破。”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

也是在他走后不久,川地都尽相传唱着“三江源头活水流,二水中分白鹭州。”童谣,不知预示着什么。

而他也不知道后事如何,更不会知道后来川地遍地是他的祠堂,而他林家,也出了六位大将,人称蜀汉六庭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