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10号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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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迷迷糊糊地在黑暗中醒来,感觉很不对劲,随即就发现猫咪正用爪子抓我的脸。我昨晚肯定忘记关厨房门了。活该,谁叫我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呢。

“走开。”我呻吟着说。黛丽拉喵喵叫了一声,用脑袋顶顶我。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可它不停地蹭我的耳朵,最后,我一个翻身,狠心把它推到床下。

它扑通一声摔到地板上,愤愤不平地轻叫一声,我拉过羽绒被,盖在头上。可就算是盖着被子,我还是能听到它拼命抓着门板底部,把门弄得哐啷哐啷直响。

房门是关着的。

我猛地坐起来,一颗心突然狂跳起来。黛丽拉高兴地喵喵叫,跳到我的床上。我一把把它搂到怀里,一面安抚它,一面竖起耳朵听着。

我或许忘了关厨房门,也可能只是随手把厨房门一带,并未关紧。但我的卧室门是向外开的——我的这栋公寓的布局就是这么怪。所以,黛丽拉是不可能把自己关在屋里的。肯定是有人把门关上了。

我僵硬地坐在床上,把呼哧呼哧喘气的黛丽拉搂在胸前,感受它的体温,同时注意听外面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它八成是藏在我的床下,我回家以后,就把它和我一起关在屋里了。我不记得曾关过卧室门,但我进屋的时候,说不定下意识地把门关上了。老实说,对于进了地铁站以后的事,我的印象很模糊。在回家的路上,我头疼得厉害,这会儿,恐慌感逐渐消退,我能感觉到我的脑袋深处又疼了起来。看来,我以后不能再喝得酩酊大醉了。二十来岁时倒也无所谓,但现在我可没法像从前那样,轻轻松松就甩掉宿醉感了。

黛丽拉开始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爪子深深嵌入我的前臂,我只好松开它,够到晨衣穿好,把腰带系上。然后,我一把抱起黛丽拉,要把它赶进厨房。

我打开卧室门,就见一个男人站在外面。

用不着好奇他的长相,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相信我,我都和警察大概描述了二十五遍他的样子了。“他的手腕上就没露出一点皮肤?”他们总会这么问。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他身穿连帽衫,用一块大手帕遮住了鼻子和嘴,其余的一切都笼罩在黑影中。除了他的手。

他戴着一双橡胶手套。就是这一点细节,把我吓得魂儿都没了。那双手套像是在说,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它们说,我是有备而来。它们说,我不光是劫财这么简单。

我们就这么面对面站了一会儿,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锁住我的眼睛。

无数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我的手机哪儿去了?我昨晚喝这么多干什么?如果我是清醒的,肯定能听到他进来。老天,要是朱达在就好了。

那双手套最要命。天呐,那双手套,竟然是专业的,而且是医用手套。

我说不出话。我也动弹不得。我只是愣愣地站着,就算破旧的晨衣敞开了,我也顾不上去系好。我浑身都在哆嗦。黛丽拉挣脱我那软绵无力的手,蹿进走廊,向厨房去了。

求你了,我心想。求你别伤害我。

老天,我到底把手机放在哪儿了?

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抓着一个东西。是我的手提包。新买的,巴宝莉,不过这个细节似乎一点也不要紧。关于手提包,只有一件事很重要:我的手机在里面。

他的眼睛周围泛起了皱纹,我估摸他是在笑,只是笑容被大手帕遮住了,我顿时感觉脑袋和手指的血都积聚在我的身体中心,我要么抵抗,要么逃跑,反正得从中选择一个。

他向前走了一步。

“不要……”我说。我很想把这句话说得像是在下命令,但听起来却是在央求。我的声音很低,可怜巴巴的,而且,因为我的心里充满恐惧,声音也随之颤抖起来,“不……”

我甚至都没把话说完。他猛地关上卧室门,门板一下子拍在我的脸上。

良久,我就这么傻呆呆地站着,用手捂着脸,我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脸又疼得厉害,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的手指冰凉,但我的脸上却有温热潮湿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那是血。原来是门上的装饰线条划破了我的脸。

我真想跑回床上,把脑袋埋在枕头下面,哭个昏天黑地。但我脑海里有个叫人厌恶的细小声音不停地说:“他还在外面。如果他回来了呢?如果他回来找你了呢?”

外面的走廊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了,我吓坏了,原以为我会觉得兴奋刺激,可我却浑身麻痹,动也动不了。不要回来。千万不要回来。我意识到我一直在屏住呼吸,我强迫自己哆哆嗦嗦地长吁一口气,然后,我慢慢地把手伸向卧室门。

外面的过道里又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我急忙抓住门把手,让自己镇定下来,赤裸的脚趾死死扣在布满裂缝的老旧地板上,准备好尽可能久地守住房门不被攻破。我蹲伏在那里,膝盖顶着我的胸口,试着用睡裙蒙住我的啜泣声,与此同时,我竖起耳朵,听着他洗劫我的公寓,心里只盼黛丽拉已经跑进花园,不会受到伤害。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终于听到前门开合的声音。我坐在那里,抱着膝盖痛哭流涕,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走了,不敢相信他不会回来伤害我。我的双手发僵,刺痛不已,但我不敢松开门把手。

我像是又看到了那双手,戴着浅色橡胶手套,强而有力。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我会在这里坐上一整夜,根本无法动弹。但我听到黛丽拉在门外喵喵叫,还用爪子不停地抓门板。

“黛丽拉,”我嘶哑地说,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一点都不像我自己的声音了,“啊,黛丽拉。”

透过门板,我能听到它发出的呜呜声,熟悉,深沉,如同电锯一样的锉磨声,突然,我感觉就像魔咒被打破了。

我松开已经麻痹的手,不再握着门把手,强忍着痛弯曲了一下手指,然后,我站了起来,尽量让双腿不再哆嗦,稳定下来。跟着,我转动门把手。

门把手动了。事实上,这也太容易了,我的手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门栓也没有移动一分一毫——是他从另一面拆掉了转轴。

见鬼。

真他妈的见鬼。

我被困在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