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誉峰抬头拱手,陵光轻皱眉头的神情一下子撞进誉峰的眼里。誉峰轻轻愣了一下。
“先生直言无妨。”
“啊……”誉峰赶忙收回神情,陡然意识到方才直视天颜十分失礼,脸颊“腾”地红了。
“王上您年少继统,有征服四海的野心,却缺少统治天下的手段。”
“先生此话怎讲?”陵光眉头又紧了些。
“您太过于仁慈。”
“为君者,若想成就一番霸业,如果没有运筹帷幄的智谋或者贤士的辅佐,那是十分困难的。”
誉峰的意思十分明显。陵光确实有野心,但其人太过于感情用事,不懂谋略,手段不够狠辣;身旁有武官却无文臣,有相才却无大将。
“例如慕容黎,他从亡国之奴到天权的兰台令,又到现在是南宿王的亲信。这期间他肯没入奴籍,在天玑做一个乐师。他在天权一众权臣的眼里不过是一个优伶,所受之屈,想必一定不会小。肯委曲自身,有如此心性,可见此人的智谋与手段都非同寻常。”
“如果说王上是打破了钧天的旧制,那慕容黎就是在重新建立规则,并且整个钧天大陆,将在他的谋划之下重新建制。”
誉峰一口气说完,又稍微有些后悔。公孙嘱咐过他,叫他不要太过直言。天璇王年纪尚轻,没经历过太大的挫折,许多逆耳之言恐怕是听不进去的。
果不其然,陵光的脸色“唰”地变了。
“先生是说我天璇百官无用,孤王庸碌无为吗?”
“非也。相反,草民之意,是说王上您给天璇创造了一个机会。”
“嗯?”陵光本想使性子,却被誉峰一句话给绕晕了。这誉峰明摆着是批评自己,怎么还说自己给天璇一个机会呢?
好险。誉峰看着陵光刚准备站起来的身子又缓缓坐了下去,长舒一口气。不愧是天璇王的心腹之臣,公孙给他支的招还真管用。陵光不善思辨,尤其是在情绪起伏很大的时候,对于一些逻辑性的问题是不可能很快想明白的。而且在政事上,陵光不善动怒。所以只有把陵光说晕了,他才能下一步地博取陵光的信任,弥补自己上一局的过失。
“孤王不明白。”
“啟坤帝崩殂,各路诸侯纷纷自立门户称王,钧天分崩离析。由于南宿的介入,天玑天枢相继灭国,现在实力最强的,只剩下我天璇和北方的天权了。天权物产丰饶,兵强马壮,是唯一可以和南宿抗衡的了。而且天权尚未与任何国家联盟,正是我天璇与之交好的最佳时机。草民做个不恰当的比喻,这钧天好比一盘棋局,王上您与慕容都是执子之人。以现下情况来看,慕容是想将南宿与天权结成联盟,再联系周边小国将整个天璇困死在越支山以东,陵水以南。这样我们孤立无缘,此计可称为合纵。慕容离之所以不着急对我国下手,是因为要贯通东西以绝我们的后路。到时候他只要稍稍一击,我们便只能做困兽之斗,再无抵抗之力。可是如果我们将天权变成我们的军事同盟,以南北连衡之法来破解慕容离的东西合纵,那么,不仅南宿可破,王上您成为共主也是指日可待。这就是草民所言,您给天璇创造的机会。”
“你可知曾经公孙副相也想用合纵之法而游说列国,不过最后以失败告终。这连衡之法又能有多少可行之处?”
“副相是想联合弱小来抵御强大,但天玑侯蹇宾太过多疑,天玑内政不治,财力不足;天枢党派纷争,世家把权,新君孟章有心无力。即便当年联盟成就击败南宿,那两国实力与我国相差并不悬殊,君主野心颇盛,待休憩生息之后,保不齐会再生事端,战火重燃,天璇也很难脱身于此。倒是连衡之法,北联天权,西敌南宿,将周边小国的关隘打通,有充足的粮草补给和兵源供应,打区区一个南宿根本不在话下。”
“先生方才也说,慕容黎是执明的心腹,他若想联合天权实在是比我们容易……”
“王上不是派了晋阳君做质子吗?”
“执明虽是国主,可是军政大权还是在太傅手中。执明虽然玩世不恭不理政事,但到底是个明白人,只要我们能过天权太傅这一关,说服执明做我们的后盾便不成问题。况且太傅对慕容黎十分不满,用天璇来打压南宿,我们胜算的可能并不小啊。”
“仲先生果真后继有人。”陵光摇摇头笑了起来。
“我天璇缺乏先生这样的贤才,不知先生可愿意留在我越陵方寸之地,做孤王的肱骨之臣。”
“王上折煞草民了。誉峰才疏学浅,承蒙王上抬爱,若能在天璇谋得郡乡令,誉峰也不虚此生。”
“先生有治世之才,孤王不能明珠暗投。先生如不嫌弃,做我天璇的副相加银印青绶可好?”
“能袭承公孙大人衣冠,誉峰三生有幸。”誉峰赶忙严整衣冠长跪三拜。
陵光看着台阶下叩拜的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方才那番对话,那周身的气质,都像极了另一个人。只是那神情那语气少了三分儒雅与傲骨,多了些市井世俗之气。
“王上,还有一事。”
“爱卿请讲。”
“王上可曾在宫中发现慕容黎的细作?”
陵光一笑,看了眼一旁老实站着默不做声的王商,道“孤王的侍卫倒是抓到一个。”
“可曾处置?”
“在天牢之中羁押三月有余,孤王准备过几日问斩的。”
陵光淡淡的说着,眉目平静如水,一袭紫衣高贵而典雅,整个人静谧的像一幅画。不愧是艳冠钧天的美人,再凌厉的词语说出来,也是吐气如兰。
誉峰自打见到陵光开始,心绪就有些悸动,是以方才进言频频冒失。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将思绪拉回正轨“臣窃以为,王上可从此人入手开始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