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惊了初秋的寒枝,将几斜倒影洒在洁白的窗纸上。已是夜半,天气颇为冷冽,惹的孟章不自觉的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外衣。烛火颤巍巍的来回摇晃,书上的字也是微有模糊。
看不清楚。孟章索性将竹简“啪”的一声合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近日心情总是焦躁不安。许是这些日子思虑过甚吧,孟章又咳嗽起来。终日里操劳国事,厌烦了同朝臣勾心斗角,卧薪尝胆这些年,他似乎得到了天枢的一切,却又好像两手空空。
“王上,早些休息吧。”贴身的内侍将烛火挑亮。
“本王好累”孟章借着明亮的烛火看着內侍的脸,心绪突然变得很复杂。
“王上累了便安寝吧。太医嘱咐过,王上的身子虚弱,需要好好调养才是。”內侍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忧愁,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王商,你在本王身边有多少年了?”孟章对內侍的话置若罔闻,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从王上四岁那年被立为世子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了啊”孟章叹了口气“十二年,我被立为世子,被父王废黜,再到我篡夺兄长的王位,一转眼,白驹过隙。”
“王上苦尽甘来了”
“你们都是这样敷衍本王。”孟章苦笑“你坐下,本王想和人说说话。”
“王上。。。。。。”
“今日在朝堂上,苏瀚他们劝本王投诚南宿,本王允了。”
“王上思虑周详,投诚之事自有道理。”
“思虑?”孟章抬头,笑的很讽刺“本王这一辈子,何时能自己做主一回?”
“偷来的到底是偷来的,终究要还回去。”孟章的眼里隐隐积了眼泪“我将毒酒递给王兄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很绝望,也很无辜。那时,我尚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今天我站在大殿上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
“这么些年,我收敛锋芒,为的是什么?是这王座吗?不,是为了活着。”
“王上切莫太悲观,兴许事情还有转机呢?”王商感到孟章激烈的情绪,心下很不是滋味。
“本王骗的了自己,却骗不了别人。”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孟章的侧脸剪影在幽幽的烛光中,那感觉亦真亦幻。那眼神,似有不甘,似有绝望,又有三分淡然。
“仲卿,本王从不曾怪你”
仲堃仪从梦中惊醒,只感觉后背被冷汗湿了一片。原来自己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怎么会看到这一幕。这眼神,和他叩别孟章时一模一样。不甘、绝望、淡然,这眼神深深的烙在他的心底,烫的他心疼。
不。。。。。。不。。。。。是慕容黎,是苏瀚下手害死了天枢国主,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仲堃仪的心跳的很厉害,呼吸的频率也不自主地加快了。一阵凉风吹过,将虚掩的窗户撞开了一条缝。月光惊了初秋的寒枝,将几斜倒影洒在洁白的窗纸上。已是夜半,天气颇为冷冽,惹的仲堃仪不自觉的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外衣。烛火颤巍巍的来回摇晃,书上的字也是微有模糊。
仲堃仪一瞬间有些恍惚,他竟不知道方才梦中看见的是他自己还是孟章,亦或者是孟章在和自己说这些事情。
“仲卿,本王从不曾怪你。”
是吗?哪怕他知道了真相也不曾恨吗?仲堃仪嗤笑,却也不知道是在笑孟章还是在笑自己。“骗得过自己却骗不了别人”他明明将要骗过自己了,孟章为什么还要将他心底的这根刺拔出来又插进去。
他不想回头,一定不能回头!
“王上,誉副相求见”王商小心翼翼的回禀,生怕惹了正在下棋的陵光心烦。
“让他进来吧”陵光头也没抬,手执黑子对着空气下的津津有味。
“诺”王商猜不出陵光喜怒,只能退了出去。
“微臣叩见王上”
“誉爱卿来了”陵光抬起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随手将黑子丢进棋篓道“你家先生到了?”
“正是”誉峰低着头。
“你是不是怨孤王把仲先生请进天璇。”
“臣不敢。仲上卿是微臣恩师,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有怨言?”
“那爱卿知道为什么你一来,孤王就请你做副相吗?”陵光突然问道。
“是因为你给孤王的那柄剑,复双。”陵光的眼里一热,险些又要流出泪来。“你家先生是看准了孤王不会驳裘振的面子。你家先生想要什么,孤王很清楚。”
誉峰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放心,副相之职,不会因为你家先生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臣谢王上”誉峰跪在地上谢恩。陵光就像能看见他的所有一样,他的一点点的心思变化,都逃不过这双楚楚盈人的眼睛。
“近些日子,魏老丞相那里怎么样。”
“回王上,三日前臣亲去魏府探望丞相大人,不过魏府的大总管魏三说魏丞相近日来病情愈发严重,已经是到了无法下地的地步,愣是挡着不让臣见。”
“孤王知道了”陵光点点头“待会儿你叫上宫里的太医,去给丞相瞧瞧病,等明日孤王亲自去看看。”陵光又思考了一阵“去传你家先生进来,你便退下吧。”
“草民仲堃仪参见天璇王”
“先生请起吧”陵光笑着将仲堃仪搀起。
好熟悉。仲堃仪心一颤,又平白想起昨夜的那个梦。这一搀,他似乎又回到了天枢的王宫,回到了孟章的身边。
“早就听闻先生大名,此番先生愿意出仕,实乃孤王之幸。”陵光的话轻轻柔柔中饱含了三分笑意。
“天璇王言重了,草民此行,并无出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