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妩媚帝姬为谁痴:凤囚金宫1
2226600000022

第22章 碧水惊秋,黄云凝暮,败叶零乱空阶(1)

神童就是神童,比一般的夫子更加厉害,授课方式更加有趣。

以市井瓦舍中通俗易懂的“说话”形式为我说经、讲史,以围棋手谈教我布局谋篇,以实地虚物排演教我排兵布阵,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让我明白世间道理,教我阴谋之术、战略之策。

短短时间,我就获益良多。

我缠着他教我辨认草药,教我简单而实用的医术,他总是不肯,我以言语激他,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教我。

几乎一整日,我忙于学习,而他也一整日待在康王府,倾囊相授。

他很满意我的学习态度,像个小大人一样摇头晃脑地赞我聪慧肯学。

休息时,六哥会命下人端上精致糕点、新鲜瓜果,他躺在榻上一边吃着紫葡萄一边闭目养神,我悄悄地靠近,手中的紫葡萄用劲地打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唬得他立马直起身子,“臭丫头,你找死啊!”

“现在是歇息时辰,我是帝姬,不是学生,你也不是先生,而是草民。”我挤眉弄眼地笑,离他远远的。

“你竟敢打先生,尊师重道的道理,你不懂吗?”李容疏气得胀红了脸。

“我自然懂,不过现在你不是先生。”

“你——”他的怒气顿时消了,温和道,“好,帝姬,今日草民乏了,明日继续吧。”

“喂,你堂堂妙手神童,就这么没气量?”眼见他不教了,我慌了,以言语激他。

“帝姬,草民只是一介无知孩童,没有本事教帝姬。”

他真的生气了?把他惹毛了可就不妙了。

这么想着,我立即赔笑,说了一箩筐好话,他才消气,才肯继续教我。

原来,神童也是有脾气的。

有一日,李容疏带了一筐草药让我辨认,我辨认了七八样,其余的几样就辨认不出来了。

“笨丫头就是笨丫头。”他摇头无奈道,“我觉得你去学刺绣女工,应该学得比较快。”

“没见过先生有你这么罗嗦的,你到底教不教?”每次他损我,我都没好气地与他抬杠。

他重重叹气,一根根地拿起草药,快速地报着名字,说着草药的药性与主治功能,语声快如珍珠落地,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我根本就听不清,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小师父慢点,这么快,我听不清,记不住啊。”

李容疏义正词严道:“先生我这是考验你的耳力,你应该感谢我。”

我“哼”了一声。

“这是钩吻。”他拿着一株绿草,说出一个奇怪的名字。

“钩吻?好奇怪的名字,主治什么?”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毒草。”

“毒草?”我的心怦怦直跳,听他继续讲述。

“钩吻,又名野葛,生于山地林缘阴湿处。叶如葛,赤茎,大如箭,方根黄色。全株有剧毒,根、嫩叶尤毒。”

我用心地记住他所说的,接着又辨认了其余的草药。

休息时,他又躺在竹榻上休憩。

我计上心来,拿了一株细梗样的草药,蹑手蹑脚地靠近竹榻,以细梗轻触着他的鼻孔。

他感到痒,摸了摸鼻子,又继续睡。

我憋着笑,转移阵地,用细梗挠着他的耳朵。

他抬臂掏了掏耳朵,本来是继续睡了,却突然睁开眼睛,神速地起身。

我一惊,立即逃之夭夭。

“臭丫头,站住!”李容疏一边喊一边追,府中下人站在一旁看着我们打闹,笑得前俯后仰。

“你追不到我的。”我绕着庭院跑,想着把这个淡定沉着的神童气成这样,不禁得意洋洋起来。

“这么顽劣的学生,不教也罢。”他站住,不再追我,气得整张脸红彤彤的。

“不教就不教,我不稀罕。”

每次他都这么说,已经威胁不了我。

突然,他再次追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藤条,我迟疑了一下,差点儿被他追上。

他以稚气的嗓音说道:“今日,为师一定要打到你不可,让你明白‘尊师重道’的道理。”

我玩心比较重,喜欢捉弄人,不过这次他真的很生气,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我边逃边想,冷不防的,前方冲过来一个人,却是满面怒容的李容疏。

我惊叫一声,立即转身奔逃,却已是来不及,那细藤条抽在身上,有点疼。

没想到,他扬臂不停地抽我,背上,腿上,毫不留情,口中不停地质问:“还敢捉弄为师吗?”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师父饶了我吧。”为了少挨打,我只能出声求饶。

“真的不敢了?”李容疏严厉地问,小小的人儿,板起脸来还真有几分大人的威严,不过那张精雕细琢的俊俏脸庞愈发可爱了。

“真的不敢了。”我跳着脚低声道。

“若有下次,帝姬就另请高明。”

也许,李容疏心知年纪比我小,担心管不过我,这才故意发怒,以此立威,让我乖乖地听命于他。也罢,以后不捉弄他了,他虽然比我小六岁,学问却是极好的。

“嗯嗯嗯……”三声假装咳嗽的声音。

“帝姬……”雪儿惊慌地唤我,立即下跪,其他下人也跟着下拜,“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儿臣拜见父皇。”我探究着父皇冷沉的面色,思忖着父皇是否瞧见了方才那一幕。

“草民李容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李容疏躬身下拜。

“父皇,今日怎么得空出宫?”我挽着父皇的手臂,甜甜地笑。

“方才你们在做什么?”父皇冷声质问。

李容疏不慌不忙,以冷静的语调回道:“禀陛下,方才草民在教帝姬如何‘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

我讶异地看着他,他可真能胡诌,玩闹就玩闹呗,怎么是随机应变?

转念一想,他这才是高明的随机应变。

父皇显然不信他的说辞,“哦?怎么个‘随机应变?’”

李容疏沉着道:“草民以藤条抽帝姬,以此考验帝姬的应变能力,当然,此乃身体发肤最基本的应变力,更高层次的‘随机应变’,是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面容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气场十足。

此等言行,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的说辞,好像他说的都是对的。

父皇仿佛相信了他的话,不再多问什么,握着我的手叮嘱了半晌才离开康王府。

他一走,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李容疏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端起茶盏慢饮,而且饮茶的姿势极为优雅。

我怀疑,李容疏是不是真的只有十岁?

父皇见我整日待在康王府,甚至两三日不回宫,颇有微词,告诫我学习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总是留宿康王府,免得招人闲话。他苦口婆心地说了几次,我都以甜言蜜语哄过去,不过这一日,父皇像是铁了心似的,非要我在天黑之前回宫。

“父皇,十六年来,儿臣只知玩闹、骄纵,不学无术,不会诗词书画,更不懂运筹帷幄,不知天高地厚,这才……鲁莽地出使金营,被金帅凌辱。经历过这些事,儿臣觉得白活了这些年,白白糟蹋了父皇的宠爱,因此,儿臣决定修身养性,向妙手神童学习,若能学得他三分之一的本领,儿臣就无所畏惧了。”我只能使出看家本领,装出可怜的样子,让父皇怜惜。

“皇儿……”父皇赵吉一边叹息一边摸着我的头。

“儿臣虽为女流,却也不想因为太过愚笨而招人笑话,父皇精于诗书画艺,假若儿臣太笨,什么都不会,就有损父皇威名,是不是?儿臣的心,父皇可懂?”

“父皇明白。”

“儿臣已不是小孩子,再不能任性刁蛮了,以后的路,总要由儿臣自己走。即使现在开始学有点晚了,不过儿臣会努力,再累再乏,儿臣也不会放弃。”我声情并茂地说着,挽着父皇的手臂,轻轻靠着他的肩。

“皇儿果真长大了。”父皇欣慰地拍着我的手。

我柔声道:“父皇,李容疏虽是神童,却是一介草民,怎么说也不方便进宫教我,因此康王府是最适宜的,也不会影响到其他皇姐皇妹,是不是?儿臣会每日回宫,绝不会闹出什么笑话,只不过有时乏了,回来得有些晚,父皇不要责怪儿臣。”

父皇看着我无精打采的样子,万般怜惜,“若是太累,就歇在康王府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从小与俊儿亲厚,父皇是知道的。你在康王府,父皇也放心。”

我笑逐颜开,“谢谢父皇,父皇是天底下最好、最慈祥的父亲。”

父皇拍拍我的头,叮嘱我注意安全,接着摆驾回龙德殿。

不一会儿,顺德帝姬与乐福帝姬来看望我,说了一件让我震惊、悲伤的事。

顺德皇姐长我一岁,去年八月下嫁蔡景长子蔡坚诚,乐福皇妹小我一岁,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在诸多姐妹中,只有她们与我谈得来,时常一起在华阳宫游玩,时常躺在一张床上说夜话,时常分享精致的糕点、打造精美的珠钗花冠,姐妹情谊深厚。

刚从金营回宫那会儿,我卧病在床,顺德皇姐来瞧过我一回,乐福皇妹来瞧过我三回,只不过当时我心郁气结,将自己封闭起来,谁也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