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媒江湖里,一个很有意思的术语叫做“新闻纵深”;在充满远游欲望、把大地和落日一拥入怀的读者心中,也有一个重要的术语叫做“深度旅行”。当古代驴子们只能陪你建立起热爱大好河山的票友级别,当浮光掠影式的旅游书籍让你产生焚书坑儒的暴君心态,毫无疑问,高铁时代的深度阅读冲动终于到来。满足这样的冲动,需要的是对旅行的热爱和多年的行走,洒脱愉悦甚至诗意盎然的文字,地方志般严谨的态度,当然,还有一位踏破半捆铁鞋、具有侠客般气质的作家。
阅读《去边境走私云朵》,我眼前浮现的画面是:彩云之南,茶香一直铺到天上;云朵落在阿瓦山,落在鬼魂谷;斑斓的蝴蝶从晨露到黄昏,随心所欲地贴在任意一棵茶树上,贴在傣族少女的发间或者花窗边沿……群山苍茫,人民古朴,注释着普洱和版纳地区的沧海桑田。我还想描述的一个人是:刺刀一样挺拔闪亮的青年,高大威猛的曾经的中尉,常年行走在滇南的丛山密林和民俗风物里。有时候,他持枪走过勐啊的哨卡,浪漫地观察着外国的月亮;有时候,他卸下戎装,试图在无量山下找到段家的六脉神剑和王妃香魂……这样一个地方和这样一个人的结合,诞生了一种独特的写作。如你所看到的,这本书正在颠覆传统的“旅行体”写作,以深度的“庖丁解牛式”向你娓娓道来。
实际上,后来以普洱茶名动大江南北的普洱地区,是所有渴望远足、渴望不羁的人们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旅行目的地。而普洱和版纳地区,在杨镇瑜笔下更是充满了意外的美丽:六大茶山的前世今生、苦聪土著居住的苦聪村、北回归线上的墨江、畅饮后据说可以生双胞胎的古井……当杨镇瑜像李白一样漫游在大地上,当他以笔为梦、以相机为马,这片土地掩藏在历史最深处的故事和线索,就像纪实片的镜头一样次第为你打开。而其间的人和事、地理和地貌、河山和民风,都会让你怀疑自己打开的不是一本时尚游记,而是清代著名小说家李汝珍的《镜花缘》。
前不久,在接受一家旅游频道采访的时候,我曾经谈到:这个时代缺少的不是徐霞客,也不是马可·波罗,而是一些能够把某个区域研究透彻并写出作品的人。事实上,对于深度旅行者来讲,首先纳入阅读范围的其实是某个地区的地方志,因为只有地方志,才能够详细而准确地勾勒出某个地域的全部。但遗憾的是,传统意义上的地方志严谨有余,活泼不足。还好,当你读完《去边境走私风景》,你会发现:和一般的旅游书不同的是,这本书不仅是一部严谨与活泼兼有的地方志,同时也是一本充满人文意义和可读性的深度旅行作品。
杨镇瑜的写作充满亲切感。这个喝着小酒,大步流星地热爱着壮阔河山的人,尽管偶尔会骂上几句脏话,但他的观察和写作是真诚的、进入自己血脉的。我们在阅读中可以发现,关于这本书的写作,其实早在杨镇瑜刚刚抵达普洱地区(当时叫做思茅)边防哨所时就已经开始萌芽,尽管后来他卸下戎装,进入公务员队伍,但是,普洱和版纳其实早已经潜伏在杨镇瑜的心灵深处,所以他后来总是会不经意地回到这里,去拜访一种叫做罂粟的开花植物;去十层大山,试试一脚踏三国的快感;甚至去调研一下毛泽东主席曾经亲自干预过的“砍头祭谷”风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已经成为作者的精神故乡。爱因斯坦说:“只要有一件合理的事情去做,你的生活就会显得特别美好。”
值得大家关注的还有这本书的文风,在繁忙的高铁时代读起来尤其轻松愉悦。不夸张地说,《去边境走私风景》是近年来我阅读过的少有的有趣的旅行书,混搭着许多作者的真实体验,从新闻学角度讲,充满了“生动活泼的现场感”。有江湖之气,也有人间烟火;有幽默之机,也有理性思考。
在中国,没有比彩云之南更魔幻现实主义的省了;而在彩云之南,没有比普洱和版纳地区更像《镜花缘》的地标了;具体到普洱和版纳,应该没有人会像杨镇瑜那样“不惜笔墨,吐尽肝肠”(钱钟书评吴宓)的写作和旅行了。在结束这篇文章的寂寥的早春之夜,尽管启明的星斗有些黯淡,但我突然看到另一种光亮,也许,那就是深度阅读的乐趣,就是每个人潜伏在心灵深处的对旅行的一种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