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你可以怀疑星星是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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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另一个世界(3)

公公和刘姨临走时脸色都不太好看,还没走出林晓丽的视线,刘姨就开始责备公公。那话显然是故意说给林晓丽听的,意思是他们吃亏了。林晓丽幸灾乐祸地看着,笑了一会儿,却陷入了沉思。这样的两口子,究竟为什么在一起?

爱情?不可能,他们早就过了相信爱情的年纪。物质?也不太可能,他们都不是有钱人,都同样抠门自私。也许他们纯粹是因为志同道合,都喜欢打麻将吃槟榔,能在对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也许婚姻,真的可以不需要爱情,像他们这样世俗的关系,反而更牢固。自己这个婚,可能真是结错了。

站在路口,林晓丽在浩浩荡荡的车队中艰难地拦到一辆车,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出事的破车是二手车,陈曦同事换新车剩下的,两万块接的手,价钱是地道,但那点钱是两人全部的积蓄了。当初要买林晓丽就反对,车况太差,太不安全,简直就是开着个棺材在街上跑。可陈曦最讨厌跟陌生人肢体接触,尤其不爱挤公交车,正好那阵子流感闹得厉害,林晓丽拧不过只好答应了。

原本不多的积蓄,全被买车用完了。那车付完款连保险也没上,现在当然也没钱修,只能放在交警队里落灰了。听说拖车费存车费还有滞纳金一个也不能少,林晓丽想到有个大学同学嫁给了交警队副队长,想着也许可以再商量,回头得给卢佳打个电话,让她和她老公说说车的事儿,态度得好点,她现在好歹也是一小官太太了,不送礼也得送几句好话。上了的士,林晓丽就想起了这档子事。

卢佳是林晓丽寝室那个爱巴结老师的四眼妹,陈曦曾经最看不起她。从大学时代起,陈曦就不爱走后门搞关系,凡事都凭自己本事,连公司的领导都不爱巴结,如果现在变成植物人的是林晓丽,陈曦宁可不要那破车也不会去巴结卢佳。

思来想去,林晓丽决定还是先不取车了。拖回去还得修,就算停车也得花钱,还有油钱、保险钱、年审的费用,一笔又一笔的开销,如同小刀子割肉,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林晓丽觉得自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这么多人挤公交车都没死,她也不会死。现在家里赚大头的人倒下了,只剩下她这个赚零头的。

瞟眼路边公交车站里正在瑟瑟寒风中等车的人们,有人在跺脚,有人在冲手心呵气,一个个都被吹得风中凌乱。以前林晓丽还真没把陈曦那点死工资放在眼里,现在却开始怀念那张窄窄的工资单了。如果她每个月也能赚到个万八千的,就养得起那台破车了。春天已经快过完了,天气很快就要热起来,一想到三十七八度的大夏天里,她登上没有冷气的公交车,不可避免地跟陌生人汗津津的手臂接触,就心有戚戚。

苦日子就要开始

十来天没回家,冰箱里的菜都不能吃了,林晓丽翻箱倒柜找出一盒鱼罐头,又下了点面,凑合着对付了一顿。没钱坐月子的女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营养,不饿肚子就算好的了。吃着寡淡的面,林晓丽哀怨地觉得自己活在旧社会。

跟陈曦确定恋爱关系后,寝室里的女生们嚷嚷着必须请客,林晓丽想也没想就把大家带去了学校边的西餐厅。当时她还张罗着点牛排,每人几十块钱的套餐,在林晓丽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但是陈曦后来告诉她,那一顿吃掉了他半个月的伙食费。

当时林晓丽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知道陈曦爹娘健在,只不过是离婚了,他自己还在学校里做了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另外还揽了份家教。后来才知道,家教也不是每天都去,收入并不稳定,勤工俭学每个月也只有四五百而已,陈曦的父亲自从他十八岁后就不再给他钱,他妈妈也给得很有限。

从那以后,林晓丽就天天跟着陈曦去吃食堂,女同学们笑她日子过得比没恋爱时还惨,而以前她是嫌食堂菜不好吃,天天下馆子吃小炒,还经常有追求她的男生请吃大餐。但是恋爱中的甜蜜导致林晓丽忽略了未来可能面临的困境,与其发牢骚抱怨,还不如跟陈曦一起憧憬未来的美景更让自己开心。

在大学校园里,林晓丽和陈曦都以为已经进入了社会,身边全都是成年人了,他们能在校园里风生水起,将来进入社会也能风生水起。陈曦的成绩优异,又是学生会干部,林晓丽从没想过他求职可能会遇到困难,陈曦自己也觉得起点会比其他同学要高。正是两人这种盲目乐观,导致了日后求职的一系列不顺。

某些有家庭背景的同学一个个或进入国企,或考上了公务员,捧起铁饭碗。某些成绩不好的同学,家里做生意也不用找工作,回去只要收收账,不用朝九晚五地辛苦,立刻有房有车。最不济的反而是当初最受期待的陈曦,考了两次公务员成绩不错,最后面试却总差那么一点点,就是录不上,最后只能在合资公司老老实实地当程序员。

面碗空了,肚子饱了,林晓丽却郁闷了。曾经的焦点,众人的宠儿,居然落到了这步田地。日子过得真像一场噩梦,她希望某天一觉醒来,发现只不过是趴在大学课堂里打了个瞌睡。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她一定不会选择陈曦,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真是没有说错。就因为选择了陈曦,她的一辈子都拖累了进去。否则的话,现在的她可能是总裁太太,大使夫人,甚至可能是某地首富的太太,总而言之,她就不该是住这种小房子的命。是她亲手把大好青春荒废在可悲的婚姻里,满以为成就了充满烟火气却可以天荒地老的爱情,现实却是明珠暗投。她变成了婚姻失败的代言人,成为幸福生活的反证,以后谁家女儿要找对象都可以拿她做例子。看,林晓丽不听大人的话,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怪谁呢?还不是怪自己,在选择结婚对象的问题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还是从前好啊,做闺女时,家人都把她当宝似的哄着,继父也对她千依百顺,生怕她受委屈。还是妈妈的面最好吃,西红柿肉泥一块儿煮汤,酸酸甜甜的再放点葱,林晓丽每次都可以趁热吃上一大碗,吃出一身大汗,那叫一个舒坦。不想吃面,妈妈还会问她要不要出去吃。继父是商人,生意不算大,但从不用为衣食住行发愁,平时也经常带他们去酒店和特色的私家菜馆吃东西。继父总是大手一挥,想吃什么就点。印象里,林晓丽从没在乎过价钱,反正也不用她买单。

不行,不能让自己这么惦记曾经的好日子。林晓丽赶紧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幸福往事,如果沉浸在这些里头,她很可能没有勇气一个人把日子过下去。自己已经成年了,就该有个成年人的样子,那么多坚强的女人可以一个人过得好好的,自己也可以。

林晓丽给自己打打气,命令自己得多找些事干,不能太闲,闲下来了就会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不能让陈曦立刻苏醒,只能增加无谓的烦恼,让心情不好。已经那么糟糕了,要是再心情不好,岂不就被命运打败,她林晓丽从来不是轻易服输的人。

先是洗碗,然后就开始搞大扫除,林晓丽顺便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清理出来,整理一份账目,为将来的生活做点计划。做完这些,又把电脑打开,看看网店的生意,十多天没上线,居然有两个客人拍了店里的货。

一单是三套内衣,两百块,回头客。另外一单有点怪,客人居然放着方便的购物车程序不用,每样货品都单独拍下。而且这位客人拍的都是最便宜的袜子、小内裤什么的,足足拍了十多次,害得林晓丽光是修改运费都用了好一会儿。虽然赚钱不多,但总算有生意,有生意就有进项,真让人开心!

林晓丽飞快地打包,发快递,又把存货整理一遍,找出要补货的款式。所有事儿都忙完已经下午五点半了,正好又到了晚饭时间,她需要出门买菜,跟小贩讨价还价,不让自己有一分一秒的时间胡思乱想。

忙来忙去,可家里实在太小,要收拾的地方太有限,连地板也打过蜡,窗户也都用玻璃水擦洗了一遍,还把马桶刷了个干净,还不到十一点。林晓丽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倒在了床上,想着早点入睡,攒足精神。从明天开始,这个家的一切都得靠她了,得想方设法找新的货源,把网店的生意彻底做起来。再说这几天在医院一直没睡好,她迫切需要一次深度睡眠来恢复精力。

林晓丽盖上被子,却睡意全无,枕头上和被子上,都有陈曦的汗味。陈曦爱出汗,大冬天睡觉也能出一身的汗,枕套和床单得经常换洗。刚才居然忘了把床单和枕套换掉,她觉得很失策,又懒得动弹。一闭上眼,陈曦的气味就往鼻子里钻。强迫自己数绵羊,还没数到二十,脑子里的羊头就自动替换成了陈曦的大头。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如果人生中可以像电影般快进掉一些人、一些事,又能慢放甚至重放一些人、一些事,那该多好。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长沙是个辛辣的城市,这里的姑娘和这里的湘菜一样香辣诱人。宽阔的湘江自南向北缓缓流过,把长沙城分割成河西和河东两大板块。河西是长沙的大学区,湖南大学、中南大学、湖南师大,依山傍水连绵成片,俨然一座独立的城市。

湖大的才子,师大的妹子。湖大是工科为主的大学,师大是文科为主的大学,工科生多男寡女,文科生则女众男少,这两所学校又正好靠在一起,借着岳麓山的庇佑和堕落街的滋养,成就了数不胜数的校园情侣。

师大女生宿舍楼下,经常有弹吉他唱情歌的男生。陈曦不会弹吉他,但是歌唱得好,他找了吉他俱乐部的同学帮忙,足足十八个男生,一人一把吉他,陈曦站在中间,还拿着麦克风,不知道他给了门房大婶什么好处,人家居然肯让他把麦克风的电源插在传达室。

林晓丽至今都记得,那是圣诞节的晚上,天上飘着雪花,空气中都是爱的味道,寝室里女生们互相打扮着,正准备去参加晚会。楼下不断传来各种情歌声,唱歌的人都扯着喉咙,那些单枪匹马作战的男生,就算把喉咙唱哑也拼不过十八把吉他加麦克风的分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