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在书上的手指在听到这话之后无形地收紧几分,微微闭上眼,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在意那个曾让他受尽侮辱的凤九卿。
可随着雷声轰鸣,大雨落下,一向冷酷无情的轩辕容锦,到底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叹了口气,对江虎道:“去让她进来吧。”
江虎接令,急忙出门将这个消息告诉凤九卿。
半晌后,外面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那个人站在门外,轻声道:“四王!”
“进来吧!”
书房的两扇木门被拉开,映入轩辕容锦眼底的,是浑身已经被雨水湿透的凤九卿。
即使她此刻狼狈得就像一只落汤鸡,依旧无法将她与生俱来的那股傲气和镇定掩去。
他紧绷着俊脸,面无表情道:“听管家说你有要事想求见本王。”
对于凤九卿今日的来意,他并非一无所知。
这也是让他对她产生恼意的其中一个理由。
他是希望凤九卿主动来找他,却无法容忍她的主动而来是为别人。
双脚刚踏进房门,凤九卿便无言地一头跪倒在他面前。
轩辕容锦眯起双眼,垂头看着跪在不远处的凤九卿,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九卿虽然双膝着地,可双眼迸发出来的目光却带着不容旁人忽视的执着。
“我求王爷,放了唐浅!”
直切主题是与轩辕容锦交流的最好方式。她相信以轩辕容锦的聪明,早就应该猜到她今日的来意。
更何况唐浅犯事之后,直接被投进刑部大牢。虽然案子还没开审,但曹达的死讯却早已传遍京城。
作为刑部主审,轩辕容锦没必要亲自审理此案,但只要他肯私下通融,唐浅的性命绝对可以保得住。
“你不屈不挠地来这里求见本王,就是想让本王为了你触犯国法?”
他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唐浅是杀人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户部侍郎,可你却大言不惭地跑到本王府上,求本王放了他?”
轩辕容锦无比愤怒地从软榻上起身,直奔凤九卿面前。
“你到底将本王当成什么?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声嘶力竭地指责本王的种种不是,让本王从此远离你的世界。当你想要利用的时候,又伪装出卑微的姿态试图博取本王的同情!
“凤九卿,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本王之前对你表露出来的好感,可以让你视为在本王面前骄傲的资本?”
“王爷可以讽刺我的不识好歹和得寸进尺,可你实在没必要如此妄自菲薄,自贬身价。”
凤九卿没想到他的情绪竟会如此失控。
“我承认今日来求王爷私放唐浅的确很过分。但是王爷,唐浅所杀之人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那曹达如果是良善之辈,唐浅的确该诛,可王爷仔细打听打听,曹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死了,究竟值不值得让唐浅为之付出一条性命。”
“曹达是什么货色本王并没兴趣,但曹达的伯父是本朝国舅,这是整个黑阙王朝共知的事实。”
“没想到王爷天不怕、地不怕,到头来却还是忌惮太子一系的势力。”轩辕容锦闻言,顿时向她飞去两记凶恶的眼刀。
凤九卿无畏地笑了笑。
“如果王爷真的畏惧太子和国舅,那么今日,倒是我凤九卿求错人了。”
“你以为用激将法就能令本王帮你?”
“王爷足智多谋,腹藏乾坤,若我真想用激将法逼王爷帮我,实在是太过小看王爷的本事。今日之所以会主动登门,是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四年前皇宫御花园所发生的那件刺杀案。”
果不其然,当她提起这件往事的时候,倒是令轩辕容锦一愣。
“当时王爷独具慧眼,小小年纪便已经猜到那些刺客并非北漠所派,足以预见王爷和太子之间早已经水火不容。”
眼看着轩辕容锦的脸色越来越阴冷,凤九卿微微一笑。
“王爷,如果我说,再过四年,便是王爷手握大印,登基为帝之时,你敢不敢明目张胆地与太子和国舅为敌,为夺这天下重权,而对太子一系全数斩杀?”
轩辕容锦震惊了!
他表情错愕地看着那个明明跪在自己面前,可脸上却露出狠戾表情的女子。
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姑娘,为什么此时此刻给他的感觉竟是如此令人胆战心惊?
还有,她刚刚说什么?
四年之后他便可以手握大印,登基为帝?
虽然他的确有夺位之心,却并没有把握在四年的时间里将那个位置抢到自己手中。
也不知自己到底怔愣了多久,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那个曾让他倍感熟悉的凤九卿,突然变得异常陌生。
“怎么,王爷不相信我刚刚所说的那些话?”
轩辕容锦在震惊之后冷冷笑开:“为了帮唐浅脱难,你居然连本王都敢戏弄。凤九卿,不得不说,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爷觉得我在戏弄你?”
“本王实在没理由相信你今日所言。”
“如果我能拿出证据让王爷相信呢?”
轩辕容锦侧目看了她一眼:“好,那你说来听听!”
“明天上午,太子会从旁人手中得到一匹千里神驹,那神驹名叫赤日,品种虽名贵,却十分野性。太子为了将其驯服,会亲自上场调教,最后调教未成,反被赤日从背上甩落,而太子则因此断一根肋骨,养伤两个月。”
凤九卿笑着抬头:“我推断王爷会在四年后登基为帝是不是空穴来风,只要王爷仔细打听太子明日的情况,是否如我今日所说,便可以判断我有没有本事戏弄王爷。”
房间里突然出现死一般的沉寂。
“若你刚刚所说的一切,明天没有发生怎么办?”
“要杀要剐,随王爷自便。”
“若本王真会趁机取你性命呢?”
“九卿必将人头亲手给王爷奉上。”
“也就是说,为了唐浅,你宁愿奉上自己的性命?”
“唐浅与我主仆四年,虽无男女之情,却有兄妹之谊。他自幼经历坎坷,曹达于他有灭门之仇,现在他手刃仇人虽然酿成大错,可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恶人而死。”
凤九卿突然抬眼,语气也渐渐转柔。
“我知道王爷会觉得我有些不识好歹,连我自己也清楚这样的要求对王爷来说的确很过分。可唐浅命不该死,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能救他于囹圄之中,我就不会轻易放弃。”
轩辕容锦没再言语,他将跪在地上的凤九卿一把扶起,面无表情道:“既然这样,本王便和你打这个赌。如果明天太子真如你所言被马踢伤,唐浅,本王自然会替你去救。可如果明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九卿会任凭王爷处置。”
轩辕容锦很想说,他对处置她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想将她留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一个人欣赏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可他知道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势必会换来她的逃避和反感。
轻叹了口气,对她道:“你现在身上已经湿透了,不想生病,就去洗个热水澡再换身干净衣裳。另外,为了防止你暗中对太子做手脚故意让本王相信你,在事情发生之前,你必须留在本王府中时刻受人监视。”
“如王爷所愿。”
交换条件
凤九卿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再住进四王府的紫金阁。
虽然轩辕容锦嘴上说要把她当成囚犯一样监视起来,但吃穿用度却是一点儿都没亏待她。
在惜琴的侍候下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轻薄柔软的衣袍,吃了一顿丰盛可口的晚宴。
当她躺到紫金阁那张华贵的白玉床上时,仍旧觉得此时发生的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倒是惜琴在她临睡的时候,突然将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袍送到她床边。
“前阵子皇上赏赐了一些邻国送来的贡品,其中属一匹天蚕软绸最为名贵。听说这软绸非常养身,颜色又耀眼华丽,王爷便吩咐府里的裁缝按凤姑娘的尺寸,专程给您做了几件袍子。至于凤姑娘之前的那套衣裳奴婢已经拿去给人洗了,王爷还说,若凤姑娘觉得穿着不合身,他会再找人给凤姑娘重新订做。”
凤九卿惊讶地张着嘴巴。
轩辕容锦专程让人做衣裳给她?
惜琴抿嘴笑了笑:“奴婢之前听闻凤姑娘和王爷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误会,其实依奴婢之见,王爷虽然有时候是固执霸道了些,可他对凤姑娘如何,咱们王府上下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些话是王爷让你说的?”
“奴婢只是府里的一个使唤丫头,怎么可能会有资格受王爷这种嘱托?之所以会在这里多嘴一句,也是不想让王爷的一番心意白白浪费。我在府中当差三年,真的是第一次见王爷待一个姑娘如此用心。”
而且与凤九卿相处多时,她是真的很希望有朝一日,四王府的当家主母由她来胜任。
直到惜琴离开很久,凤九卿的耳边仍旧回响着小丫头刚刚所说的那番话。
看着床边叠得工工整整的几件衣袍,心底忍不住泛出几分甜蜜。
冥冥之中,她仍旧是期盼着他对自己的关注和在意的吧。
仰躺在床上,凤九卿始终无法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