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后妃如何巩固地位
1.美貌不能固宠
后妃以何巩固在宫廷里的地位呢？回答这一问题，人们通常认为这不是一个需要什么专业知识才能回答的问题，似乎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不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之色相吗？有了美丽的容颜，再加上一些才艺或者叫做综合素质的一些东西，于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就没有问题了。事实果真如此吗？应该说，色相是后妃得以受宠的重要条件。汉武帝时的李夫人就深知这一点。所以，当她病重不起之时，武帝来看望她，希望能见她一面，她因为美丽容颜不再而坚决不答应。卫子夫和杨玉环都是因为天生丽质，拥有一般人难以具有的容貌，才拿到进入皇宫的门票的。但同是那个卫子夫，同是那个杨玉环，最后都没有善终。卫子夫受戾太子“巫蛊之祸”牵连畏罪自杀，杨玉环在马嵬坡前也不得不接受唐玄宗“恩赐”的自缢。卫子夫主动自杀说明她清醒地意识到了美貌不可能包打天下，杨玉环的自缢说明关键时刻美丽也是不顶事的。
除了卫子夫和杨玉环之外，还有许多事实可以证明色相的不可恃和色相自身所带来的局限。关于汉武帝陈皇后的失宠，人们有各种各样的推测，有人把它归咎为陈皇后的无子，也有人以为是汉武帝喜新厌旧造成的。那么，阿娇是如何失宠的呢？
陈阿娇，堂邑侯陈午尚帝姑馆陶公主刘嫖的女儿，汉武帝刘彻的皇后。
刘嫖本想把阿娇嫁给太子刘荣，遭到刘荣生母栗姬的拒绝，于是转而把阿娇许给王美人所生的儿子刘彻。景帝认为阿娇比刘彻大了好几岁，表示不同意。胶东王刘彻四五岁时，姑母刘嫖抱置膝上逗他：“儿欲得妇否？”回答说愿意。刘嫖指着女儿说：“欲得阿娇否？”刘彻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这就是“金屋藏娇”成语的由来。汉景帝认为儿子小小年纪就如此爱着阿娇，大概是有缘分，也就答应了。
后来，刘彻娶了阿娇，通过姑妈兼岳母刘嫖的活动，才得立为太子，并做了皇帝，遂册立阿娇为皇后。陈皇后自恃公主地位，美貌绝伦，于是骄横擅宠。这使得汉武帝并不喜欢她，结果她从汉武帝那儿得到的还真是“金屋藏娇”，却没有得到“金屋藏爱”。加之一个要命的问题是，陈皇后多年没有生育。“皇后骄妒，擅宠而无子，与医钱凡九千万，欲以求子，然卒无之。后宠浸衰。”[19]
移情别恋本来就是皇帝的特长，对于汉武帝这样叱咤风云的君主来说，身边的美妙女子还不像众星拱月！而卫子夫在武帝身边的出现则给了阿娇更加沉重一击。一天，武帝去灞水岸祭神，在回京的路上，他去姐姐平阳公主家逗留。在公主家里，见到了有倾城之貌的歌伎卫子夫，武帝为之倾倒。皇姐见状，将卫子夫送给了武帝。武帝十分宠爱卫子夫，使陈皇后妒火中烧，几次对她下毒手，却没将之弄死。卫子夫奏告武帝，武帝龙颜大怒，但鉴于馆陶长公主对自己的恩惠，便压下怒火，没有处置陈皇后，只是再也不去她那里了。时间一久，卫子夫怀孕了。这就更让陈皇后妒火中烧，她大吵大闹，并请来巫婆，在宫中施巫术。这使得汉武帝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愤而废去陈氏的后位，立卫子夫为皇后，把阿娇迁到长门宫居住，从此被打入冷宫。陈阿娇听说司马相如写赋很感人，花了一千金求他写了《长门赋》，这就是所谓“千金买赋”的故事。赋的首段说“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充满哀怨。最后说“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表白自己虽遭冷遇，暗自悲叹，即使长年累月如此，仍然不敢忘君。《长门赋》表现了封建宫廷妇女在失宠时的苦闷抑郁的情绪，是很感人的。
陈阿娇令宫女背熟，希望汉武帝听后能回心转意，但终归于事无补。几年后，陈阿娇在悲愤中离开了人世，埋在她祖父汉文帝的霸陵附近。
如果说陈皇后的失宠是因为无子，那么是否可以说生子比美貌更加重要？如果说陈皇后的失宠是由于汉武帝另有所爱，可见仅就美貌而言，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其实，美貌在固宠的因素中是最不稳定的。一来，美貌是一个动态的概念。而且这对于后妃和皇帝两个方面都是如此。对于后妃一方来看，首先是世间绝色女子多得是，皇帝又有全天下遍选美女的权利，故而美貌者会不断涌入宫中来。这中间谁说不会出现色相超过已经受宠者的人选呢，而这样的人来了，难保皇帝不会移情别恋。一部帝王史，见过几个不弃不离的君主呢？既然皇帝是以色相宠你，当然也就容易以色相去宠爱别人。即使是被宠的后妃色相过人，所谓国色天香，但是，这会永远不变吗？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徐娘半老后，还能靠色相固宠吗？几乎不可能！总之，一个人所具有的容貌不足以包打天下，它不够一个人坐享一辈子的。
后妃如何才能巩固地位呢？
2.后妃巩固地位的方式
（1）以贤德让夫君敬佩
虽然帝王身边总是妻妾成群、美女如云的。但是，如果一位后妃具有真正意义上的贤德品格，或者是具有某一方面特殊品性的话，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仍然是可以做到“鹤立鸡群”的，是可以让帝王之尊的丈夫在其面前礼让三分，不弃不离的。这样的后妃在中国历史上是可以举出一大串名字的。如阴丽华之于汉光武帝刘秀，长孙氏之于唐太宗李世民，曹氏之于宋仁宗赵祯，马氏之于明太祖朱元璋，珍妃之于光绪皇帝……
这里，我们举出汉光武帝刘秀的夫人阴丽华得到刘秀宠爱的事实，以此说明后妃如何才能得到君主的持久宠爱。
汉光武帝的第一位结发妻子是阴丽华，他最宠爱的妻子也是阴丽华，但是光武帝的第一位皇后却不是阴丽华。这是为何？我们提到皇后与嫔妃之间的关系，人们通常会想到的是她们之间的争风吃醋，甚至相互残杀。不错，这是宫廷后妃关系的普遍现象。但是，也有少数的后妃异于此类，她们汲取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具有价值的营养，她们具有不争锋、能隐忍的良好素质，淡薄权力与奢侈，能够甘居人之后，从而使得她们在中国后妃史上留下了美好的名声。阴丽华就是这样的一位后妃。阴丽华是南阳人，从小生得艳丽，是南阳一代远近闻名的美人，当时有一句话叫做：“仕宦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可见阴氏其人非同一般。美人爱英雄，阴丽华这位大美人嫁了一个大英雄刘秀，也就是后来的光武帝。刘秀在娶了阴氏以后，为了笼络豪强私人武装刘植，又娶了刘植的侄女郭圣通为妻。刘秀即帝位后，派遣侍中博俊到新野去迎接结发妻子阴丽华。自新婚别后，已经三个年头过去了，阴丽华在家乡饱经战乱流离之苦，比以前更沉静、更稳重了。来到京城洛阳，见到阔别三载的新郎已成为主宰天下的皇帝，不禁悲喜交加。刘秀见到阴丽华，也非常感动，不住地吟诵着《诗经》里面的句子“自我不见，于今三年”，以表示对在战乱、孤独中熬过来的妻子的关切和抚慰。
然而，在他们之间，与三年前不同的是，又多了一个郭圣通。刘秀虽然依常例将郭、阴二位夫人俱已封为贵人，但在立谁为皇后这个问题上却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一个出身乡里富家，一个是贵族之裔；一个曾占据过他年轻时的爱情和梦想，一个却与他帝业的创建有着血肉联系。大臣们廷议时，也分为两派意见，南阳集团赞成立阴丽华，北方集团则希望立郭圣通。在政治利益和个人情感的交织中，刘秀矛盾重重，思想斗争很激烈，异常地心烦意乱。最后感情的因素大于其他的选择，刘秀终于决定立阴丽华为皇后。
令刘秀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决定却遭到了阴丽华的拒绝。这天，他来到阴贵人住的宫院，阴贵人见他闷闷不乐，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便将心事和盘托出，想征询一下阴贵人的态度。阴贵人一听，立即恳请说，立后之事，万万不能从命。郭贵人已有子，当立为储君，母以子贵，皇后之位非郭贵人莫属。刘秀大为感动，连忙将她扶起。阴贵人的这个态度帮刘秀解决了一个棘手的大问题。第二天，诏令下，册立郭贵人为皇后。阴贵人的这一举动并非作秀。这倒不是因为阴贵人是一个先人后己的人，而是她的教养和她的识见告诉她，宽让是理智的举动，既可帮助皇帝解决难题，又让自己避开了矛盾的焦点，而且丈夫会对她的这种行为感到敬佩。这岂不是一件好事？
事实证明，阴贵人的这一做法带给她的不是损失，而是更大的成功。刘秀对她的这一举动就大加褒扬：“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以贵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朕嘉其义让。”[20]从这段话可以看出，阴贵人是有意无意间作了一个十分聪明的选择。因为她让出了一个皇后的名分，却得到了皇帝对她的好感与宠爱。不管从哪个角度讲，这都是加分的行为。果然，册立皇后之后，刘秀对阴贵人更加宠爱，每次出征，都把阴贵人带在身边。也就在这种宠爱中，阴贵人生下了皇子刘庄。
光武帝宠爱阴贵人及皇子刘庄，时时让郭皇后有所感觉，她免不了妒忌，免不了恐慌。有了妒忌之心，就免不了口出怨言。其结果更使光武帝生气。于是，皇帝与皇后在感情上越来越对立。其实，到这时候，郭圣通的皇后地位已经发生了动摇，假如郭圣通明智一些，就应忍气吞声，小心谨慎。但是，出身王家的郭氏不具备宽仁忍让的品性，与阴贵人比差距是明显的。郭圣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对刘秀冷嘲热讽，使刘秀反感。郭圣通也缺乏对自己皇后地位的政治思考。这时的她已经没有了政治靠山，北方的刘姓集团早被征服的被征服，归顺的归顺，刘秀已没有必要再维护这个用作统战的“工具”了。于是，到建武十七年（41年）十月，刘秀突然发布诏书，谴责郭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髛。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反过来对阴贵人大加赞赏曰：“今遣大司徒涉、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21]由此，阴贵人坐上了皇后的位子。
史册没有记载这一次阴贵人是否有退让。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阴丽华的宽仁与郭圣通的狭隘所形成的鲜明对照，使得阴丽华当皇后已经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了，再次退让既无必要，也显得有作秀的味道了。阴丽华顺势而为坐到皇后的位子上，名正言顺。也可能，阴贵人可能会想到：皇后的位子我已经让给你做了，你做得不好，那就让我来试试，有何不可？事实证明，阴丽华不管是做皇妃还是当皇后都是成功的，后世对她的评价很高。阴丽华的这一成功得益于她的宽仁忍让的风范。再说阴丽华做皇后时，已经三十七岁了，虽然地位变了，她仍然保持着谦恭退让的美德，作风朴实，不喜浮华。“后在位恭俭，少嗜玩，不喜笑谑。性仁孝，多矜慈。”[22]
东汉是以孝治天下的，阴丽华在这方面堪称榜样。她七岁父亲就去世了。虽然已过去几十年，心中也只存一点童年的模糊的记忆，但每逢提起父亲，她就伤心不已，眼泪汪汪。刘秀见此情形，也为之深深地叹息。
阴丽华娘家的弟兄们，也不因她当了贵人、皇后，而变得趾高气扬。也正是受到阴丽华的影响，当光武帝要封阴丽华的弟弟阴兴为侯时，阴兴却明确表示了推让的态度。永平七年（64年），阴丽华逝世，享年六十岁，在位二十四年。死后，谥曰“光烈皇后”。同年，与刘秀合葬于原陵。
《后汉书》有一大段记述汉明帝对母后阴丽华的挚爱。是为：“明帝性孝爱，追慕无已。十七年正月，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既寤，悲不能寐，即案历，明旦日吉，遂率百官及故客上陵。其日，降甘露于陵树，帝令百官采取以荐。会毕，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视焉。”[23]一个能得到儿子如此追思的母后，在中国众多的后妃中也是不多见的。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阴丽华皇后生涯的成功。
（2）以才干成为君王依靠
凡是以才干与智识辅佐君主的后妃，就不仅是君主感情的依托了，而是君主施政不能或缺的部分。这样的后妃得到君主的宠爱不是建立在色相这样的随时间变迁的因素上，而是建立在政治联盟这样稳固的基础上。无疑，这样的固宠方式是最为有效的，也是最为长久的。如吕雉之于汉高祖刘邦，独孤氏之于隋文帝杨坚，刘娥之于宋真宗赵恒，萧燕燕之于辽景宗耶律贤，等等。这方面的事例，在本著的后面部分将会详细记述与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