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案例分析：从周文彬案看法定反腐渠道的不畅及微博反腐的兴起
2011年4月13日，认证为“周文彬2010”的新浪实名微博先后发布多条微博记录自己向亳州市纪委实名举报单位领导贪腐问题的整个过程。该微博迅速引起了网络舆论的关注，周文彬也被称为“中国微博实名反腐第一人”。以该事件为标志，中国正式进入微博反腐时代。周文彬之所以选择微博自首的方式举报领导腐败行为实属无奈，它背后反映了传统申诉和举报途径的不畅，也揭示了微博作为反腐工具的强大力量。因此，周文彬事件带给我们众多的反思需要引起注意。
（图片来源：合肥热线，news.hefei.cc/2011/1026/020160001＿11.shtml)
一、案件经过
起因：因“作风问题”被撤站长
2007年9月，亳州市利辛县决定将原有的26个乡镇土管所合并为10个中心土管所，并向外界公开招聘10名管所所长。周文彬经过笔试、面试等考核环节成功竞聘到胡集镇土管所所长一职，试用期为1年，享受副科级待遇。在试用期内，周文彬与负责包片的该县国土局一名女性领导因工作问题产生了争执，再加上两人原有的一些矛盾，导致双方关系恶化。县国土局原局长调离，新任局长到岗后，周文彬被该女性领导告知，新任局长是其亲戚，这让周倍感压力。2009年2月，周所在的乡镇请吃饭唱歌，周将在饭局上喝多了的该女性领导送回家，当时是晚上8点多，周在其家中给她烧开水喝，此时该女性领导的丈夫回到家中，双方产生争执，该女性领导的丈夫声称要告周强奸了其妻子。后经公安局调查，排除了强奸可能，确认为周和该女性领导之间有关系，这使周从此陷入了“生活作风问题”的困扰。对于此事，周一直认为自己是被他们夫妻俩设套陷害。2009年10月29日，在1年的试用期结束后，经亳州市国土局党组会议研究决定，周文彬被免去利辛县国土资源局胡集中心所所长职务。周文彬是当时受考核的9名中心所所长中唯一被免职的，此后周开始了漫长的申诉活动。
抗争：多方申诉却处处碰壁
2009年12月，在30日的法定申请复核期限内，周文彬首先选择了向亳州市国土局申请复核。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周从利辛县跑了三次亳州市，提出复核申请，但都没有得到亳州市国土局的任何回应。据周反应，“没人理我，得到的都是威胁、警告。说我不去工作，来给组织找麻烦、添乱，要加重对我的处理。”在此期间周听到有人私下告诉他被免职的原因在于公安局开具的关于“生活作风问题”的材料。在亳州市国土局不受理申诉的情况下，周只好向安徽省国土厅进行申诉。周文彬认为越是上级的组织素质越高，自己的申诉也就越能得到受理。但前后国土厅申诉了3次，结果都是无果而返。一个多月没人受理他的申诉，自己交上去的申诉材料也不知被传到了谁的手里。周文彬事后表示，他第二次进国土厅的时候只能跟着一群人偷偷混进去，否则连国土厅的大门都进不了。向国土厅的申诉道路也行不通，周文彬不得不再次改变申诉对象，最终他想到了安徽省国土厅厅长。由于当时厅长正在开两会，周文彬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描述了自己在亳州市国土局以及省国土厅申诉未果的情况，并希望通过向厅长直接汇报的方式使自己的申诉得到受理。短信发出去10分钟后，利辛县国土局局长于强便叫去周文彬谈话，以“你想受到更重的处罚吗？”表达对周行为的不满。等了10天后，周文彬仍未收到省国土厅的回复，只好又向国土厅张厅长发了2个短信，随后周收到了一份去县国土局地矿股上班的通知。
邂逅：与人交流结识微博
调到县国土局上班的周文彬工作并不顺心，他认为自己遭受到国土局领导的不停打压，甚至发现县检察院也在侦查自己是否涉嫌贪污受贿。加上前面公安局关于自己“生活作风”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周文彬上班的每一天都在接受煎熬。2011年2月，周文彬向知名维权人士张洪峰咨询关于个人实名举报的有关事项，也陆续向张发了一些举报材料。张洪峰看到后认为这些材料大多都是孤证，并提醒周盲目举报很可能会被人反过来告他诬告。周文彬想到了张洪峰的博客有很大的浏览量，打算借助其博客在网上发布举报材料，以期待获得网络舆论的关注和支持。张洪峰则告诉周文彬博客已经过时了，不如开个更为流行的微博账号，“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你开个微博直播你自首吧”。得到这条建议后，周文彬开通了自己的实名微博，并不断熟悉微博的使用方法，打算用自己的微博实名举报单位领导的贪腐行为。张洪峰劝周文彬要慎重考虑，告诉周自首举报不仅会影响到自己的整个人生和家人，还可能会遇到各种复杂情况而达不到最初想要的效果。但一想到自己头上的“生活作风问题”的帽子以及自己在单位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在与朋友探讨了自首的利弊后，周最终决定走上微博实名举报的道路。
直播：微博记录举报过程
2011年4月10日，周文彬发出微博：“我可能要作出一个人生中艰难的决定，这个决定足以改变我的后半生，我也为此成为另类。”便是最终做出了自首的决定。从4月12日晚上开始，周文彬先后发出10条微博，记录了其自首的过程。4月12日21：46，“我一下子看到了这么多的博友的围观，很高兴，有你们在，我决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这里我会逐步地把我这多年来的心路历程通过微博说出来，也把我为什么今天要这样的原因说出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4月12日22：54，“我想把我的由安徽省政府颁发的行政执法证证件照片上传，以示我的真实身份，我已拍了照，但我发不好。”4月13日08：58，“我现在在前往自首的车上，车大约还有10分钟出发，还有2个小时的行程就到目的地亳州。”4月13日09：05，“车已出发，载着我和一颗忐忑的心朝着不可预料的未来出发，我的将来和我的心情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灰蒙蒙的。”4月13日09：19，“这次下自首的决定对我来说是多么的痛苦！我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也没有告诉任何亲戚。因我告知的话，家人会用性命来阻止我！可对我来说，我的自首就像抑郁病人赴死一样的坚决和快慰，也许这就是抑郁吧，我心向往之！”4月13日09：51，“我的举动我想受最大冲击的是老人、妻子和孩子，老人可以瞒着，孩子瞒不了，这样有可能改变他人生的轨迹，愿他一生平安！”4月13日09：55，“我到了涡阳县了，就是说走了一半的路途。”4月13日10：19，“刚才我已和亳州市纪委联系上，告知我已前来自首。”4月13日10：38，“有西安晚报社要是没有听错的话要采访我，我表示接受。”4月13日11：11，“我已到了亳州，5分钟到纪委，感谢大家一路陪伴。”在刚到亳州市纪委门岗的时候，获知情况的利辛县国土局局长及分管副局长先后给周文彬打来电话，但都被认为已经回不了头的周给挂掉了。
结果：相关领导遭到处分
周文彬的微博自首引起了广大网友以及利辛县国土局所在的亳州市纪委、市国土局的关注。4月14日，利辛县国土局召开新闻发布会，会上通报亳州市纪委、市国土局联合调查组进驻利辛县，全面核查周文彬举报的相关问题。经亳州市纪委调查，周文彬反映的自己向市国土局纪检组组长任某某、利辛县国土局局长于某送礼以及利辛县国土局两名工作人员曾给于某送礼的情况基本属实。但认为周文彬反映的第三个问题，即利辛县国土局瞒报板集煤矿塌陷区用地性质、数量问题并不属实，认为利辛县国土局在此事处理上不存在隐瞒用地性质、数量及规避国务院的审批权限问题。5月31日，亳州市纪委向外公布了处理结果：任某某、于某作为党员领导干部，接受可能影响公正执行公务的礼品馈赠，违反了党员领导干部廉洁从政若干规定，决定对任某某进行批评教育、并责令写出深刻书面检查，对于某给予党内警告处分，没收所收礼品，折款上缴财政，并对周文彬向上级领导干部送礼的行为提出批评。对于处理结果，周文彬向媒体记者表示该结果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承认还会和自己举报过的领导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并表示今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举动。
评价：各方人士褒贬不一
对于周文彬微博自首的评价，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和立场出发给出了不同的评价。利辛县国土局一名工作人员认为，周自己曾因作风问题一直得不到提拔，多次举报是在发泄个人情绪。亳州市纪委副书记程效光则表示，“有作秀的成分在里面。你作为国土局一般干部找县里的纪委反映就行了，还在网上发这个，有作秀的成分。”对于炒作的质疑，周文彬表示不接受。2011年4月16日17：45分，周文彬发布微博，“我只想引起纪委的重视，却被认为是炒作，有拿比生命还可贵的人身自由炒作的吗？”利辛县监察股股长李学成则认为，周文彬以自首的形式向纪委反映问题属于正常，是很正常的事情。在网上也不乏质疑之声，如网友“热情的利辛人”表示：“还听人说，他是个官迷，因为搞男女关系官掉了，家里老婆孩子又不谅解，所以各方面都心灰意冷，心情抑郁，自首也许能够排泄一切忧愤吧！”但与质疑相反的是，大多数网友对周文彬的微博自首行为都表示了支持，正如网友“丹磁儿宋骞”所说：“这是一次勇敢的尝试，必定会推进我国的政务公开，公开自己的罪行，推进政府廉洁，你会得到人民的支持，会得到心灵的解脱。”[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