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历史理性批判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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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世界公民观点之下的普遍历史观念(3)

命题八

人类的历史大体上可以看作是大自然的一项隐蔽计划的实现,为的是要奠定一种对内的、并且为此目的同时也就是对外的完美的国家宪法,作为大自然得以在人类的身上充分发展其全部秉赋的唯一状态。

这一命题是出自前一命题的系论。我们可以看到:哲学也可以有其自己的千年福祉王国学说[24],然而它却是这样的一种,仅凭这一观念的本身——尽管它还异常之遥远——就可以促进它的来临,因而也就绝不是虚幻的。问题就只在于:经验是不是能揭示有关大自然目标的这样一种进程的任何东西。我要回答说:很少能有什么东西;因为这个公转历程看来需要如此之漫长的时间,才能最后做出结论说:我们根据人类在这方面所曾经历过的那小小的一部分还是那样地不可靠,还无法推断它那途径的形式以及部分对于全体的关系;就正如根据迄今为止的全部天象观测还无法推断我们的太阳及其整个的卫星群在广阔的恒星系里所采取的路径一样;尽管根据宇宙结构的宪法体系的普遍理由以及根据我们已经观测到的那微小的一部分,就足以确实可靠地做出有关这样一种公转历程的真实性的结论来。

同时,人性对于其自身又是这样的:对于我们这个物种所将要遇到的哪怕是最遥远的时代,它也决不会无动于衷,只要那个时代确实无疑是可以指望的。而且既然看起来我们可以由于我们自己的合理安排而加速引到这个对于我们的后代来说乃是如此之欢乐的时辰,所以它在我们的这一代就格外不会出现了。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哪怕这个时代来临的最微弱的迹象,对于我们也是非常之重要的。现在各个国家彼此之间已经处于这样一种人为的关系,以至于没有一个国家可以降低其内部的文化水平而又不致丧失它对于别的国家的威权和影响;因此即使是不提大自然的这一目的的进展,但至少大自然的这一目的的保存则是由于国家野心计划的本身而很好地得到了保障的。此外还有:公民的自由现在也就不可能真正受到损害而又不会使得一切行业(尤其是商业)遭受损失了,可是由此也就会使得国家对外关系的力量遭到削弱。然而这一自由却是逐步前进的。当人们禁止公民以其自己所愿意的、而又与别人的自由可以共存的各种方式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时,人们也就妨碍了一般事业的生命力,从而也就妨碍了整体的力量。因此,对个人行为的限制就日益为人所摒弃,普遍的宗教自由就日益为人所容忍;于是便夹杂着幻念和空想而逐步出现了启蒙运动这样一件大好事,它必定会把人类从其统治者的自私自利的扩张计划之下拯救出来的,只要他们能懂得自己本身的利益。而这种启蒙运动以及随之而来的启蒙了的人们对于自己已经充分理解到的好处所不可避免地要采取的一种衷心的同情,就必定会一步步地上升到王座上来,并且甚至于会对他们的政体原则发生影响的。例如,虽然我们世界的当政者们目前并没有余钱用之于公共教育设施以及一般有关人民福利的一切措施,因为全部的金钱都已经预先支付给未来的战争了;然而他们却至少将在不去阻止他们的人民自己在这方面尽管是微弱的而又是漫长的努力之中,发现他们自身的利益。终于,战争本身也将逐渐地不仅成为一桩如此之人工制造的、而其结局对于双方又都是如此之难于把握的行业,而且——由于国家不断增加无法可望清偿的国债(这是近代的一大发明)而感到后患无穷——还会成为一桩如此之可疑的行业。还有,在我们这部分由于它那贸易而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世界里,国家每动荡一次都会对所有其余的国家造成那样显著的影响,以至于其余这些国家尽管自己并不具有合法的权威,但却由于其本身所受的危险的驱使而自愿充当仲裁者;并且它们大家就都这样在遥遥地准备着一个未来的、为此前的世界所从未显示过先例的、伟大的国家共同体[25]。尽管这一国家共同体目前还只是处在很粗糙的轮廓里,可是每个成员却好像都已经受到一种感觉的震动,即他们每一个都依存于整体的保全;这就使人可以希望,在经过许多次改造性的革命之后,大自然以之为最高目标的东西,——那就是作为一个基地而使人类物种的全部原始秉赋都将在它那里面得到发展的一种普遍的世界公民状态,——终将有朝一日会成为现实。

命题九

把普遍的世界历史[26]按照一场以人类物种的完美的公民结合状态为其宗旨的大自然计划来加以处理的这一哲学尝试,必须看作是可能的,并且甚至还是这一大自然的目标所需要的。

要按照这样一种观念[27]——即,当世界的行程可以用某种合理性的目的来加以衡量的时候,它那历程应该是怎样的——来编写一部历史,这确实是一桩奇怪的而且表面上看来是荒谬的企图;看来仿佛这样的一种目标只不过能得出一部传奇罢了。可是如果我们愿意承认,大自然即使是在人类自由的演出过程之中,也并不是没有规划和目标而在行进着的,那么这一观念就可能成为非常有用的了;哪怕我们是那么近视而看不透它那布局的秘密构造,但是这一观念却仍可以为我们提供一条指导线索,把一堆否则便只是毫无计划的人类行动的汇合体至少在整体上勾画出一个体系。因而当我们从希腊的历史——都是通过它,其他一切古代的或其同时代的历史才得以为我们保留下来,或者至少是才成为可以征信的[28]——而起始的时候;当我们追溯它对于并吞了希腊国家的罗马民族的国家共同体之形成与破坏所起的影响以及罗马对于后来又消灭了罗马民族的野蛮人所起的影响时,下迄我们自己的时代为止;这里面还应该加入其他民族的国家史作为插曲(我们有关他们的知识正是通过这些启蒙了的民族才逐步地获得的);那么我们就会发现,我们这个大陆上的国家宪法是有着一个合规律的进步历程的(这或许有一天会给其他一切大陆提供法则吧)。同时,如果我们随时随地进一步地留意公民的宪法及其法律并留意国家的关系,着眼于这两者由于它们所包含的好处而提供了一个使各族人民——从而就使他们的艺术和科学也一道——得以提高和繁荣昌盛的时期,然而却又由于它们所带有的缺点而重新使得他们倾覆,可是这样却总会留下来一个启蒙的萌芽,这一萌芽通过每一次的革命而愈加发展,并准备好了后来的、更高阶段的进步;那么我相信我们就可以发现有一条线索,这条线索不仅能够对于如此纷繁混乱的人间事物的演出提供解释,或者对于未来的种种国家变化提供政治预言的艺术(这种用处是人们早已得之于人类历史的,尽管人们把它看成好像是一种没有规律的自由之不相联属的作用),而且它还会——不假定有一种大自然的计划,我们就没有理由可以希望这一点——展示出一幅令人欣慰的未来的远景:人类物种从长远看来,就在其中表现为他们怎样努力使自己终于上升到这样一种状态,那时候大自然所布置在他们身上的全部萌芽都可以充分地发展出来,而他们的使命也就可以在大地之上得到实现。

对大自然的——或者最好是说对天意的——这样一番论证,对于我们之选择一种特殊的观点以进行世界考察来说,绝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动机。因为在没有理性的自然界之中我们赞美造化的光荣与智慧并且把它引入我们的思考,究竟又有什么用处呢;假如在至高无上的智慧的伟大舞台上,包含有其全部的目的在内的那一部分——亦即全人类的历史——竟然始终不外是一场不断地和它相反的抗议的话?这样一种看法就会迫使我们不得不满怀委屈地把我们的视线从它的身上转移开来,并且当我们在其中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完全合理的目标而告绝望的时候,就会引导我们去希望它只能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了。

说我是要以这种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一条先天[29]线索的世界历史观念来代替对于具体的、纯粹由经验而构成的历史的编撰工作,那就误解我的观点了。这仅仅是关于一个哲学的烦恼(当然它也还必须是十分熟悉历史的)从另外一种立脚点出发所能够探讨到的东西的一种想法而已。不然的话,人们目前编纂自己当代的历史时所具备的那种令人可敬的详尽性,就自然而然地会使每一个人都免不了要疑问:我们的后代将如何着手来掌握再过几百年之后我们所可能遗留给他们的那一份历史重担呢。毫无疑问,他们对最古老的时代——有关那些时代的文献可能是早就佚失了——将仅仅是从使他们感兴趣的那种观点出发,也就是说是从各个民族和各个政体在世界公民的观点之下所已经成就的或已经失败的都是些什么的那种观点出发,来进行评价的。让我们就把视线放到这上面来吧,同时也让各个国家的首脑以及他们手下人员的荣誉心把他们自己摆到唯一能够给他们带来最遥远的后世的崇敬与怀念的那种办法上面来吧。此外,这也可能就是要做出这样一番哲学的历史探讨工作的一个小小的动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