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惊异羞愧以及惶恐中闭上了双眼，松开了手，刹那间同时丢开和抛弃了教科书那些多年精心构筑的城堡。她们丝毫不躲避有如禽兽般的我，像伺候皇帝一样给我洗澡搓背擦身，像万能仁慈的上苍那般给予一个受苦受难的生命无尽的关怀和温暖，然后把我牵引到席梦思床上。她们沿着我僵硬的身体以魔幻大师般的手法和动作让我融化掉让我灵魂出窍，像勤劳的上苍正忙碌而精心地创造着一个崭新的世界。我被漫天飘逸的音乐般的力量畅通无阻地带入了一个新境界，像贝阿切丽特引领着缪斯的孩子但丁进入了天国。
我有些泪眼汪汪，我的第一次竟然没有献给爱丽丝，我可怜的爱丽丝。我莫名地后悔莫及。她们把我扶下楼，像服侍着一位病人，面对已经坐在大厅里等候的风度翩翩的余哥，两位姑娘像见到多年相处的老朋友，微笑着说，余哥啊，你瞧瞧你的这位啊，年龄比我们大见识应该比我们广，却扭扭捏捏，不省人事，像我们在强奸他似的。余哥的脸色像巨石下山样快速地沉了下去，对我说，兄弟，你可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是你人生的第一次。
我不知道第一次意味着一个什么样的境况，我的第一次来时凶猛而难以预测，花开花谢，潮起潮落，让我那么惊慌失措。同世人比较起来，我的第一次来得可能有些晚，像赤道线上遇见了一场普降大雪那么稀奇古怪与摇曳心魂。记得好像是在我的高三时期，一天的长跑疲劳和瞬间初恋又瞬间消失的窘况让我早早入睡，半夜时那位外号叫蝶恋花的女子迷离黝黑的眼神带着超强力量刮起了一场龙卷风，把我清丽的梦境搅得昏天黑地，迷蒙中全身在一阵上帝也难以操控的死亡颤栗中我被惊醒，他妈的，我不知是谁排演的恶作剧在凌晨时分愤怒地用冰冷的稀米粥浇湿了我的私处与内裤。我的处女作在上天的精心安排下就此诞生。我不知高三那次生理本能泄洪是我的第一次还是今天在洗浴中心人为的癫狂举动属于我的第一次，余哥的责问，让我模棱两可云里雾里，让我在惊惶不安中开始怀疑人生：到底哪一次才算他妈的第一次呢？但不管怎样，无法更改的事实已经确定：我在浪漫的洗浴中心我终于被彻彻底底地改造成为一个男人。
我跟在余哥的屁股后面，刚一到街面，几辆小轿车快速地驶过来，远灯明亮，致盲了我的双眼。我害怕黑暗，此时，我却更胆怯暴露我行踪的光明，我逃离似的进了小轿车。
余哥把车开得像宇宙飞船一样快。他边开车边点着一支烟猛抽了几口，我说余哥开车就专心开车别分心点烟，他没有理我。专心说他的话题：我带你进入某些场合，目的不是仅仅为了无聊的玩一玩耍一耍了事，而是要你思想最大限度地放开，最大限度地认识世界认识人；我不是要把你变成禽兽不如的东西，而是要你在精神上变得如狼似虎，商场如战场，以后才能应对如狼似虎的人与如狼似虎的情况。但我还是有个忠告，有些底线务必告诉你，你要永远记住，即使一个人的道德底线已经沦丧得干干净净了思想堕落到千疮百孔了，谋财而永远也不能害命。现在求财的机遇很多，即使讨口叫花，也不能逾越，这是最底的底线了。你现在的思想如此单纯，得多学学，要深入地了解一些世面，目的是在风起云涌大浪淘沙的变换中学会保护自己并获取最大的人生利益。现在你也许可能清楚了一些情况，公司如果要获得一项工程做，是非常艰难的，这背后需要多少能量，比如某一项工程，别人可以给张三做也可以给李四做，但为什么就给了我余文欣做了呢？有些秘密需要你多多感悟，不必用眼睛看，要用心反复地思考。你看看那些港台武打片，那些武功高手就是化有形为无形，化无形为有形，只有变幻莫测，才能出奇制胜。
我似懂非懂，无法回应他的话。余哥见我沉默，继续说，其实，这些话也是我在广东时一个很要好的好哥们给我讲的。
当我回到晋安镇，身体里的兴致却不受约束地膨胀起来，我渴望再次冲进县城主动寻觅她们的芳踪，然而现在凌晨时分已经不大可能了，就是以后的多少温婉岁月中我也难以捕获这一次最初绝妙感觉的光芒，它永恒褪色为我人生深邃的夜空中一朵虚幻的璀璨星光，想叩响我的爱丽丝的传呼机，害怕她说我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加疯子，啐我一口之后扬长而去跟我闹拜拜。或者邀请她过来只是聊一会儿天也好。要知道我们还没有登记结婚呢，打死我我也绝对不敢在她面前提说我偷偷地看过下三滥录像进过昂贵高雅的洗浴中心。除开苍天和大地，一切隐秘就只能在余哥和我的心底里止步，只能永远背着这些秘密直到地狱，跪在阎王爷面前去交代与忏悔了。
11
晋安镇的街道被余哥庞大的挖土机推土机队伍整得稀烂，大雨一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能够下足。但省市县里有余哥的几个好朋友，他们把这个地方当成了一块宝地。这几个朋友在他的安排与邀请下，经常来我们晋安镇休闲玩耍，像陪同钦差大臣一样，余哥派遣我随时随地地陪同，并叫财务室人员取一麻布口袋的钱提到我身边同他们喝茶打麻将玩耍，余哥秘密吩咐我只许输不许赢，像诸葛亮火烧博望坡战役中令赵云只许败不许胜。输钱还不容易？我不知道余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拿钱不当回事儿，土豪了，装酷摆阔也不是这样的，真是没有文化！这以后的一年中，余哥把工资给我调了三次，从三千、五千、八千涨到了一万，这个数字，珠穆朗玛峰似的，在沿海大城市的高薪阶层都难以攀越，而在我们偏远穷寒的晋安镇更是异峰突起的天文数字，我半年的工资奖金合起来，能在县城买一套七八十平米、工薪阶层要积攒二十来年才能买到的清水房，我惊异万分，拿这么高的钱，是不是余哥要我暗地里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让我去卖命！我急迫地找到余哥，上气难接下气，对余哥说，余哥，你把工资给我涨到这么高，给这么高的工资，明人不做暗事，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余哥正深一句浅一句地说唱着热播动画片歌曲：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公里……余哥随心所欲地乱改歌词，我不管他高不高兴，劈头盖脸地问过去。他惊恐地停了一切，像一条乐极的狗被从天挨了一闷棍。一遍月球荒原上万古千秋的死寂与沉默之后，余文欣不认识我似的，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他默默地给自己半瓶茶水里续水，也不管我坐与不坐。
他慢慢靠在老板椅上，喝了一口水，噗的一声，余文欣笑得前俯后仰，他口里的茶水没有被包住，喷了满办公桌，温茶水从光滑的桌面上弹起来溅了我一身。我心里想：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感到莫名其妙。他忍住了笑，用右手食指点着我说，哎呀，只差一颗米，茶水就把我呛死了，只差一颗米，你这个土包子就把我笑死了，余浩先生啊，我的余副总经理啊，我真要呼人来救命了。
我赶紧拿帕子擦干了办公桌，他说，一我发工资的原则是每个人的工资数目相互保密，你是最高的，超出别人十几二十倍，你是我公司的余副总经理；二我们是好兄弟，有时兄弟间的深情用工资来表达表达，兄弟一起打拼挣钱你有权利分享一点点，合情合理，何况你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三你新婚燕尔的，你可以休假半个月再回公司找我，面对新变化的政策与市场，我可能有个重要的新决定；四一切都在发展，物价在涨，大家的工资在涨，你余浩的工资更要涨，仅此而已。回去吧，好好回家度度蜜月，玩几天休息几天后，赶紧来上班，公司有事；五你真是个土包子，书呆子，跟余哥做事你有什么可怀疑的？我想害任何人也不会害你余浩，别人都死皮赖脸地要钱，你却嫌工资高了，我们余家宗族里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怪物，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奇形怪状的想法！你的这个意外想法严重伤害到了余哥。
实在对不起，余哥，我说，好的，谢谢余哥了，我这就安排回家休息几天了。
临走时，余文欣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给我了一个手机，比起他那个砖头大哥大，小巧玲珑多了，手掌大小，他说，这是掌中宝，有事情我随时给你打电话，登记及号码等一切事务我都在邮局办理妥当，办公室电话号码我的电话号码我都存储在你的手机里了，你只管用，你看看，我像不像你的秘书？做秘书我称不称职？
我给了他一脸歉意的微笑。我很兴奋，想都不敢想象，手机能发电报能通话，比传呼机先进一百倍，有了一部手机就好像自己随身携带着一个邮电局，方便极了。
我从余哥手中接了掌中宝，向他招招手，像捡到一箱金元宝似的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12
不管余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也罢不好也罢，我都刻骨铭心地怀念他。这种怀念不仅仅是一种在冷僻的无人处，面对长天撕心裂肺的哭泣，而且是痛定思痛后的百无聊赖与难以排遣的孤独寂寞。怀念有时让人产生一种悲伤的恨，恨岁月不在余哥出事的那一瞬之前，迅速停下他那可恶的脚步，让余哥岔开那一个被魔鬼操控的出事时间，重新来一遍。但一切终究不可逆转，就是万能的玉皇大帝也无能为力。我只能这样空口说白话和痴心妄想了。我知道我得了难以治愈的妄想症。
由于对余哥热爱，我很同情和敬重余嫂，这可能是爱屋及乌呗，也可能是余嫂本身的魅力。她的为人多少也受到余哥的影响，从一个含羞的姑娘现在变成了大大咧咧的妇女，处理事情果敢有余，人们敬畏她。余嫂年轻轻的就守寡，她至今也没有找到她理想的归宿，也许有时候，在茫茫尘世芸芸众生中找一个合符自己节拍的人可能是非常艰难的，如同大海捞针。
我和赵琳琳到三亚又到张家界旅游了一趟，度过了半个多月的蜜月，刚准备给余哥招呼一声，希望他能延长我们十天的假期，我和赵琳琳好往江浙沪一带耍一趟，可余哥打电话叫我回公司，他说有事情急着要办理。为结婚我用了近八万在晋安镇买了一百三十平米的商品房，这幢十层楼房是余哥新建的，他自己也留了一套，楼房紧邻风景如画的晋安河河岸，我用了两万装修一新，如果教书我至少要等二三十年才敢想象去实现买房的美好愿望，而我现在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不用吹灰之力就实现了，我给我的爱丽丝一个温暖舒适的住居。别人需要走二三十年的路，我余浩仅仅走了四五年就达到了目的。别人工资三四百元，我的工资就不用说，不知道我在前世经历了多少世的艰难轮回和修造，才获得了今世这种美好。我知道这是余哥比同胞兄弟还好的默默关照，而且公司还专门给我配了一辆小轿车，余哥私下里对我说是奖励我的，虽然是我自己开，我猜想我同省市级一些领导享受的待遇相比肯定差得远，但至少我没有那些拿干工资的一些人那么寒酸。看来余哥给我铺展的道路是百分之两百的正确。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比孟郊当时在长安考上公务员还激动万分。我被人们在背后列入晋安镇成功人士排行榜。
接了余哥的电话后，我给赵琳琳说了一声对不起不能陪你了，便回公司上班去。我的爱丽丝给了我五分钟的藤缠树般的拥抱，公司有急事，我慢慢地拉开了她的手。
我直接到了余文欣的办公室，他正在翻看一摞材料，余哥看也不看我一眼，说，我有个重大决定，浩子，今后房地产市场要逐渐走上正轨，得到某一项工程的程序将会更加严格和复杂，我想新成立一个公司，晋安镇第二建筑公司，你来领头，挂靠我，注册资金三百万，虽然是空的，但投标的时候用处非常大，公司有些秘密只能你和我知道。
一丝不挂的裸公司，空头公司，将徒缴税钱，无谓的开支，我实在莫名其妙。我胡乱向他表达了这些意思。
他看着我说，什么裸公司空头公司的，如果资金周转正常，我会往里面合理注入资金的。你要好好经营这个公司，这个公司不是我的子公司，在行为上是独立的，我的话你要明白。
我有些着急，说，公司什么都没有，我如何经营，这不是余哥变相地想开除我？我哪里做得不对，请余哥明示。
余文欣笑着说，哪里的话，你的第一项工程是新修镇小学教学楼、行政楼，这项工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手，这你也在跑动你是知道的，建学校，可不能掉以轻心，集中装人的房子，质量必须第一，没有回旋的余地，绝不能偷工减料，等到学校暑假期到了，你就立马开工。这一两个月时间，你得找人测量，搞图纸，组建人员，事情多如牛毛。我给你铺好路，你挣钱，当哥的只能帮到此了，以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另外，必须告诉你，我逐渐还要开始停发你的工资了。
跟在余哥的屁股后面转，坐享其成，轻松且惬意，我觉得那是属于我最闪耀的位置。可好景不长。现在余哥要我脱离他的公司，脱离他的羽翼，就好像自己一个人突然被活生生地丢弃在火星上，我实在无法接受，从今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拼，百般无奈之下，余哥硬要排挤我，我也只好点头答应余哥的安排。余哥要断我的奶，我非常失落，就好像我当时停薪留职走出高高的学校大门之时，深感前景渺茫。我沉默不语。
余哥说，生在这个时代真好，现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疯狂发展，一天一个样儿，机遇随时有，遍地都是钱，随处都能捡到，只要你开动脑筋和敢于付诸行动，我的余总经理。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把你攥在我手中，我要把你放出去，你自己该去自由地展翅了，你自己该去挣一笔钱的时候了。等你凭自己的本事把钱挣够了，那时我们停了一切活儿，我们两家人一同天南海北地周游世界。
我什么余总经理？我一个光杆司令，手中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我能干啥？我说，余哥，你太高看我了，我能挣什么钱？在你这儿干我就顺心如意了满足了，我喜欢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余哥你觉得我工资拿高了，你可以狠狠地降下来，我没有一丝意见。
我哪里有赶你走的意思？余哥说，只觉得你该独立地闯一闯，不去闯你今后一定会后悔。而且你心里严重的惰性思想是不行的，必须抛弃，我要打破你心底里的端铁饭碗思想，推你勇敢地向前跨一步，你放心，这一步我还是要帮你的，谁叫你是我割舍不了的好哥们儿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