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过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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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

爱情,爱情令人如此绝望。不能言说的爱情将墨汐刺得百孔千疮。而她,而她自以为是的表白,不过是将自己清脆的生命熬成一碗药汤,药不救身,汤却致命。雁尽天空裂,日月无光。

日月无光,只有群星作乱,彼此纠缠。秋雪进门,剧烈咳嗽,口鼻受呛。烟!烟!烟!无火,火在渐暮心中,渐暮萎身墙边,眼中铰链斑驳,虽抛锚,船仍飘摇。

烟头遍地。

她不语,进卧室,收拾衣服,声响大。

他不语。

她迅速利落,忽又停下,沉思,叹息,继续,动作迟缓。

他不语。

纵使千万衣物,也有尽时,终归整理妥当,提起衣箱,向外走,脚步停滞。

他不语。

“渐暮。”她终于开口,声音低。

他抬头,眼中无物。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她放下衣箱。

他不语。

真的要这样吗?他也一直在想。墨汐要离开了,随她而去?可在陌生的城市,当她痛快飞翔。他,一个只会做粥的中年男人,又如何与她相配?放手?不甘心,不舍得,不能够。重补家庭?无心做。

真的要这样吗?他扶墙起身,动作迟缓,眼中无物。

“十年。我们共同走过十年。渐暮,不可以永远吗?”泪落,心酸,星残,艰难。

万箭穿心,只为这绵绵的哀婉。

他不语,泪水围困双眼。

“渐暮,”近似哀求,乞怜,求他挽留,求他回心转意,求他猛然抱住自己,不许自己离去。求来求去,求到的,只是他的不语,虽脸色苍凉,痛彻心扉,双眉无隙,肩担山川,仍旧不语。

她大悲,转而大笑,笑声将星夜撕成凌乱布条,拎起衣箱,绝尘。

他猛追几步,却又停住。回望,墨汐的店已关门。街上行人稀落,他狂喊,无人附和。明知不能得到墨汐,却也不想挽救秋雪。这场寡味的婚姻,终于停止营业。

可是不能停止的是一波又一波汹涌的热烈。无回应,又能如何?汉树苦笑,看秋扫长天,留下伤痕满眼。打开家门,阴郁的气氛袭裹全身。三人,对坐,无言,有泪。

平日三人闲聊的情景被吞噬,空留黑暗,万物不见。

“奶奶,苏爷爷,苏奶奶。”汉树恭顺得招呼,极力辨别表情。

奶奶叹息,苏奶奶泪湿,苏爷爷招手示意要他到身旁坐下。

“最近与锦瑟如何?”苏爷爷的声音几近干涸,沉凹的眼里落叶婆娑。

“她不喜欢我。”他沮丧,书生一样。

老人无奈,“终究不能勉强,其实我一直希望把锦瑟交给你,这样我走得也安心。”

苏奶奶忍不住哽咽出声,闷如黄沙,起伏延缓。汉树惊异,顿感不详,人老,一切都是伤悲。“苏爷爷,你……”

奶奶暗泣。

他已心中明晓,每个人,都又那么一天,或早或晚,没人喜欢走在前面,可也没人能延长生命的视线。

“我的时间不多了,汉树,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可我仍然希望即使锦瑟不能和你在一起,你也要好好保护她。她虽柔弱,却偏执,容易受伤。”老人用手拍肩膀,如麻布般轻而无望,当死神敲响警钟,人们常常失措而不知如何回应。老人已足够乐观,他却悲从中来。苏爷爷,这个老人,这个花甲老人,本曾是奶奶家的帮工,却与奶奶延续了几十年的情谊。爷爷去世后,苏爷爷与苏奶奶更是奶奶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颜色。老人的感情,平静祥和。少年的感情,单纯执着。偏偏这成人的感情,热烈又不可琢磨。他累了,真的累了。苏爷爷要走了,真的要走了。奈何桥,孟婆汤,老人一定听说过,倘若真要走过,老人又希望在世上记得谁?生命这样长,总有一些感情被推诿给心脏,不停地伸展,成为辽阔的牧场,可是那个放牧人,是否快乐?手中牧笛,又有怎样的诉说。

不舍,如此的难过,却又觉得无话可说。汉树忍泪,更加沮丧。

夜,奶奶望着壁橱,星光与泪光对峙,厮杀,不分胜负。

他将奶奶搂在怀里,如此瘦小的身躯。

“你苏爷爷要走了,那么好的人,那么好的人啊!”泪水滴在他的袖口。

他不知如何劝慰。

“要不是你苏爷爷和苏奶奶,这些年我该多孤零,你啊,求学多年,好不容易回来,又被锦瑟迷得日夜难眠,都是他们陪着我呢,人说养儿防老,可是我老了老了偏偏儿子在国外居留。你啊,也是的,如果不是为了锦瑟,你早该去国外了。”

猛兽出,小兽四散惊逃,森林成巨大的葬场。他的心,成巨大的漩涡,千百年前的纠葛也被吸到水面,破烂不堪。

“以后还有我,我在这里照顾你。”

“我是希望你在我身边,可是,如果出国可以让你忘记她,那么,奶奶也不能自私留你。”

“放心吧,奶奶,我很好,不需疗伤。”说着泪落,默默洗净伤口,痛到麻木,也清醒地记得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