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被风圈住的耳朵
6856400000019

第19章 痛苦的转型

分科表在班主任李老师一次次的催促下终于由班长亲手交了上去,不同的是这一次教室里一片唏嘘,李老师捏着那两张纸在教室里慢悠悠地踱着小步。

他并不理睬大家,也不再猛然一声呵斥,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整个班级的同学越发大胆,前后左右交头接耳,说话声也是越来越大,每个人脸上都是热情高涨,完全没有了丝毫的伤感。

在这一点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起先不被接受的东西到了后来都开始慢慢接受。接到分科通知的那一天,班级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一脸不满,他们大谈分科制度的弊端,可是现在又是另一个样子,的确令人费解,可是我已经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花心思了,看着班主任心思重重地在走道上晃来晃去,我心里忽然一阵一阵地紧张了起来。

他还是我的班主任,对,李老师,那个曾经对我十分不满的老师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还会是我的班主任,问题不在这里,我的脑海里此时此刻不只浮现出晕倒在办公室的一幕,他凶神恶煞的表情,更清楚的一个场景是他站在我的病床前,面露难色的跟我道歉。我想高二,当我继续留在文科班,继续把自己置于李老师的股掌之间,我会不会成为传说中那只不得翻身的猴子,虽然我不是冥顽不灵的猴子。

再看小白,她似乎很沉着,完全不当这是回事的样子。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课。”许久李老师发话了。

他展开那几张分科表,扶了扶眼镜,所有人的情绪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教室里寂静无声。

“现在我宣读一下分科结果。”

李老师开始通读名单。

结果当然是百分之八十的人选择了理科。

我和小白等二十个同学继续留在这个四分五裂的班级镇守战地,而其余的四十名同学则如同桌上的筛子,只能听天由命了,撞上哪个班级便是哪个了。

这让人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就是注定的,不管你怎么努力,你都没法改变。有些同学极其渴望去八班,可是最后还得成为六班的一份子,即使一百个不情愿。这个世界上一些东西都在坚守着能量守恒这条定律,如果每个人都能碰上如意的事情,那么由谁来承受不如意呢。

现在想来我后来性情的变化就是从分科开始的,分科后我的生活发生了某种默然的转变。我不再怀着十分强烈的好奇心去观察一个化学实验现象,不再用心做物理习题,不再对各种各样的生物情有独钟,为什么我的爱好会随着分科而起变化,这也是一直以来困惑我的谜题。后来我总是相信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更多时候一定是取决于他所处的坏境的,试想一个人会无缘无故想要在世界上还没出现螃蟹这生物的时候就想要吃螃蟹吗,物质决定意识,这一点是肯定的。

分科后我的惰性也随着学习要求的转变而发生了倾斜,我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历史、政治上,物理、化学在我的生活中日渐降温。对于我,这虽算不上灭顶之灾,可是乏味的学习使我一度兴致浓缩,在分科最初的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成为了一个分科综合症患者。

郁郁寡欢,这是小白最常跟我提起的四个字。

我喜欢插上耳机,或者走路的时候也带着耳麦,不想说话,不想理睬任何人。

听着安静的音乐,我会想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值得我热心对待的东西。

而当喧嚣的摇滚乐在耳边响起,我又陷入自我癫狂的状态中去,小白走在我的左边或者是右边,我并不和她一言一语的说话,我们俩人十分一致的沉默。我的脚板踩着坚硬的地面,摇滚乐跳跃动荡的节奏使我心潮难平,我觉得只有在这样激情澎湃的音乐中,我才是活的,才是充满力量的。

可我同样喜欢刘若英的歌声,她的声音那么安静,似乎周围的世界都停下来了,所有的声音都静下来了,只有她清净的嗓音在城市的上空吟唱,不,我不喜欢把那种声音放置在城市这个背景上,我更加希望是在乡村,在自然的某个角落,她的声音一点一点地飘过来,一直飘进我的耳朵。

耳朵,是多么幼稚的感官。

与此同时,我嘲笑自己的耳朵。

它从来不会有任何新意,它总是不断地复制,也许耳朵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悲剧。

可是没了这样的耳朵,我无法想象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敢太过投入得去想象这样的局面,因为这是一个人无法承受的,感官的差错从来被认为是残疾,身体残疾。我想我的耳朵,它的存在价值就在于我可以和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站在一起,而不必有任何心理顾虑,我们拥有同样的外形,在这一点上彼此是平等的。一个平等的前提是重要的。

面对班级里面多出来的陌生面孔,我经常会觉得十分无措,我尽量以一种平和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我咧开自己的嘴巴,傻呵呵跟碰面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颖颖,感觉你像个陀螺。”

小白用审视的眼光扫视我。

我即使听懂了也装作没听懂。

“什么意思呀,什么叫陀螺?”我很无辜地望着小白。

“装吧,你就装吧!”小白气急败坏。

我还是不搭腔。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小白并不罢休。

“我也不知道。”我开始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到后来我也搞不清楚自己要干嘛。

也许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没理由地跟自己找茬,找不痛快,我就是这个状态。

“有什么不能够释怀的呢?”

“似乎没有,似乎到处都是。”

我独个自问自答。

当班级大多的同学开始怀抱课本背诵经济常识、历史纪年表、区域地理,一股无奈的情绪便涨满我的心房,我讨厌这些,也许天下所有的原始积累都是十分白痴的事情,可是不经过这个过程,白痴永远是白痴,白痴压根甭想来个任何质的转变。这样一想,我逐渐开始接受新一轮狂轰滥炸式的背诵生活。

几周很快过去,我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在这期间班主任曾找我秘密谈话一次。

有一天下课后,他走到我的桌边,只简单的说了一声韩颖你出来一下。

这次谈话可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班主任李老师第一次跟我说起他的家庭,他的女儿,他说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期望,父母的骄傲,当那种专属慈父的表情浮现在李老师的脸上,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韩颖,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老师希望你好好把握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泄气,不要放松。”

我一个劲的直点头,至少在李老师办公室的二十分钟里,我看上去是一个绝对服帖听话的学生。

很少有人对我做出要求,李老师的话我并不反感,反而打心里有些高兴,我想终于有人肯这样跟我说话了,除了我爸我妈,我舅舅舅妈,我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班主任,一个我并不欣赏的人。

“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我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