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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的心

佳城入秋之后,天气仍然有如夏天,木艾上课时,总是懒懒散散的。他不能像秦雪枫、周应钦、韩友明一样放纵地生活,也不能像龙逸生、周姝林、张乐文那样没日没夜的学习。没有人理解他,他也拒绝任何人。生活的沉闷,内心的压抑,快把他逼疯了,然而他又那么清醒。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每天,都像一具躯壳麻木地生活着,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他也骄傲地不要任何人来关心。他开始仇视生活,仇视别人的欢笑。他把自己封闭在心灵的一个小角落里,把偌大的一个世界,都抛弃了。但他真的好孤独,好难过。那是一种怎样的孤独啊!他自己都难以说清楚。

一天,英语老师要大家去图书馆里一个多媒体教室去上一堂课,她想制作出一个课件去参加省里的比赛,需要大家配合上一节课。英语老师平时待学生们这么好,现在能为她效点绵薄之力,大家心里都非常开心,并且要是老师获奖,于他们也是一种光荣。因而大家一听,都非常高兴。然而木艾不想去,那是他人的世界,他觉得。在那里他们都那么开心,只有他心里难受。“少我一个能有什么关系呢?”他想,“往常,我坐在课堂上不也和没在一样吗?”木艾心里这样想到,突然间觉得更加悲伤。他走上去和老师说他不去了。

“你有什么事吗?身体不舒服?”英语老师听了后关心地说。

木艾摇摇头:“我不想去。”

英语老师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你要没什么事,还是去一下吧,就和平常上课一样。”

“我不想去。”木艾似乎根本没听她的话,仍然坚持说。

“这也是一堂课,平时你不也上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这次不想去了呢?”

“我不喜欢,”老师迟迟不答应,木艾不得以说出自己的想法,“老师要参加比赛,我去了不好。”

他只求老师答应他的要求,然而老师本着做教师的责任希望自己所有的学生都过去,木艾说不出不去的理由,因而她总是劝他,同时对于他坚持说不去感到无法理解:

“你们要都不去,我如何上课呢?”

“少我一个没关系,我去上课根本不会配合老师……”接下来的话,木艾说不下去了。

老师一听,非常惊讶,一个学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看你是有点神经。”老师说。但马上她就后悔了,因为这话虽然不错,却太伤人了,她紧接着说道:“你要实在不喜欢,就坐到最后面,什么事都不做行吗?”老师看到木艾现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就又加了一句:“随你便吧!不过老师希望你最好还是去。”

木艾没再说话,英语老师于是走开了,恰好周晓瑾过来,老师便和她说起话来。木艾很无奈,跟着去上课了。他坐在最后一排,一言不发,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有点神经,”木艾反复地想,“她说得没错,我真的是有点神经啊!”他使劲地自己嘲笑自己,不住地苦笑着,心里也就越发伤心起来,“我确实有点神经,确实……”

课上老师按着她做好的幻灯片讲着,同学们都聚精会神地在听,谁都不打瞌睡、讲小话。然而木艾不感兴趣,他望着那些图片,心思却不知去向了哪里。英语老师不时看看他,心里禁不住为他担心起来。“木艾这学生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她心里想。

木艾发现老师在看他,她的眼神透着一点关怀和担忧,心里不觉有些感动。“你都已经这样了,”他心里想,“何必要再给别人带去麻烦呢?就让你自己一个人痛苦吧。如果你的痛苦能够换回其他人的欢笑,你何乐而不为呢?”

木艾拿出一只笔,坐直身子,低下头,不听课,也不打搅老师。他守着失落的心,就在英语课本的空白处写道:

如水一般清绿,

云一般虚无。

似雪一样洁白,

冰一样寒森。

犹若花的眼泪,

带着月的愁思;

好比影的忧郁,

映着日的别离。

是海底的冰石,

藏着海日般宽广的柔情。

是林中的霜雾,

飞着云雾般飘渺的梦。

是——

我的心!

风吹走了我的心,

飘到世间每一个角落,

散出酸苦和甜蜜的气息,

各孕育起一个梦。

梦里有无限的幽思、奇异、忧虑和美丽,

五彩缤纷!

这首诗,木艾命名为《我的心》,中间停停改改,构思了许久,到写完时,老师已上去大半节课。木艾对这首诗还比较满意,到写完时,心情自然的已好了许多。

“这就是我的心,”木艾微笑地看着台上,心中苦涩地想道,“可惜,五彩缤纷只是我的想像,现实中它只是像鬼影一般阴暗斑驳。”

木艾的生活依然这样继续着,不过,他没有先前那么伤心了。似乎突然之间他想通了许多,放开了许多。英语老师也从那天以后对他忽然特别地宽容和关切起来。每次看到木艾,她都会亲切地和他打招呼,学习上也给予他以鼓励。木艾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确实有点开心。他这才知道,他需要的正是这种关心。在他内心当中,他还是渴望老师的关爱、同学的友谊的,他的孤独也只有融入到生活与朋友当中才可能得到改变。

于是,木艾试图改变自己。然而他的同学,并不知道他这个用心。他们还把他当成那个喜怒无常,性情冷淡,行为怪异,喜欢独来独往的人。他要重新融入到他那些同学当中,必须主动地走出好几步。然而木艾连走一步的勇气也没有,即使走出一步,因为得不到别人的鼓励,他的骄傲、同时又可以说是他的自卑,又使他退缩了。终于他又回到他内心中那个小小角落,默默地守着自己的悲哀。

“我是注定一世孤独的,”木艾于是这样想,“没有人会理解我。但那又怎样呢?我又何需别人理解?”

从那以后,上课时,木艾只做他喜欢做的事,有时一节课都不听课,但也不睡觉了;有时整节课都用来抒写他的哀愁,看他爱看的小说。用诗的语言倾诉,倾诉他内心像雨丝一般无尽的哀愁,已成了他的习惯和安慰。

现在时间愈来愈紧,但木艾对于这些本来就不热心,也就并不觉得难过。一日,是星期天,木艾在教室看了会儿书,他那绵绵的忧愁却促使他拿起沉重的笔尖来。他没有构思,也没有想好究竟要写什么,但他仍然动了笔,任思绪带动笔尖:

莫名的惆怅,

淡淡的忧伤。

是诗人的落寞,

与花坠的余香。

他信笔写着,竟自命起诗人来,自己也不由得一笑。“我是诗人吗?诗人哪能像我这样?”他想道,又继续写:

那冰洁的寒雪,

替过静白的清霜,

映衬着镜中的容颜,

在人心澜里荡漾。

啊!落日的余晖,

洒出一片落地的金叶。

是天人五彩的丝衣,

还是无数流星的泪坠?

突然有人走到他旁边,木艾抬头一看,却是欣语。

“外面有个女生找你。”欣语对他说。

木艾惊讶万分,真没想到欣语会过来和她说话,继而惊讶于竟然还有女生来找他:“找我?”

“嗯。”欣语点点头,“你快出去吧。”

欣语把话一传到,随即就走开了。木艾望着她的背影,不禁生起一丝惆怅。木艾心中想会有哪个女生来找他,出来时,看见林侬站在教室外面走廊上,朝教室里望着,正等着他。

“你怎么过来了?”木艾惊喜参半。

“你还说呢?那天你不是答应要去看我吗,过了这么久都不见你的影子,天天都在忙什么呢?”

木艾半天不知道怎么回,林侬也不等他回答,马上又说道:“你坐在哪呢?我在后面站了半天也没看到你,幸好碰到上次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漂亮女生,对了,她叫白什么来着,我又忘了。”

木艾没有回答,直接把林侬带出了教学楼。

“你说嘛!”

“你今天不上课吗?”

“你上课上糊涂了?今天星期天。”

“我忘了,”木艾说,“找我有什么事?”

林侬且不说:“你说过要去看我的,结果没去,失信了那么久怎么办呢?”

木艾无言,如果真失信的确是他不对,不过,他好像没答应过一定要去看她呀,但这时候绝不能反驳,这一点他还是知道。

“最近太忙了。”

“知道你忙,所以我也没准备要怪你啊。”林侬笑道。这话林侬说的不假,本来她就无意责怪木艾,不过要难为他一下罢了,“这样,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什么事?”

“你先答应了,我再说,反正不会太为难你就是了。”

木艾点头:“好,我答应,你说吧。”

“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木艾不知林侬要带他去哪,但知道若问她她肯定也不会答,因而就什么都不问。上次林侬说再去她家,她就和他到外面去,不呆在她家了。果然这次林侬没带他往她家走,她带着他到了欣湖小区,从那条植满桂花的林荫道慢慢走了进去。

“到这里来干什么?”木艾终于忍不住问道。

眼看着要到云姗家了,林侬停下来,笑着说道:“你刚才答应了的,不能反悔!事情是这样的,云姗数学学不好,姑姑想请你去辅导辅导她。”

“我现在哪有时间?”木艾说。

“时间不是问题,到时你住到云姗家里来就行了。云姗从小学习就不好,你一定要好好教她。”

正说着,门开了,薇依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了他们。

“你们来了,怎么不进去坐?”

林侬叫了声姑姑,就和木艾进来了,薇依让他们在客厅坐下,倒了两杯茶,这时,云姗也从房里下来了。

林侬和木艾接过茶,道了谢。林侬向薇依使了个眼色,薇依于是微笑地看着木艾说:

“我想请你来教姗儿数学的事,林侬已经和你说了吧,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木艾一下愣住了,他望了望林侬,这才醒悟今天她来找他是为什么事,为什么她要把他带到这来。云姗坐在林侬旁边,听见她母亲这样说,早低下了头去。

“我……可能没时间,现在高三课上得很紧。”

“这个林侬已经和我说过了,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可以住进我家里来。每天只要中午和晚上教姗儿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木艾不知怎么回答。薇依又说:

“你搬过来后,和我们一起吃住,每个月600钱,你看怎么样?”

木艾有些惊慌,薇依提的条件太优越了,他又不是什么特别优秀和能干的人,她何必如此。

“我……现在是住在学校,搬到外面来可能不行。”木艾推托道。

“这个你可以放心,”薇依笑道,“到时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一下,你搬出来绝对没有问题的。”

木艾本来只是想找一个借口好拒绝这件事,不想薇依竟会这么说。一时,他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开始他就应该拒绝才对,可惜,他却没有。

“我……搬过来太打扰了……”

木艾还没说完,薇依已是一笑:“这没事,你姑父常不在家,这么大一栋房子就我、姗儿还有徐妈陈妈四个人,你来正好热闹些。”

木艾见她一番盛情,一时真的不知如何推却了,这时,云姗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来,正望着他。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怯懦,似是害怕木艾拒绝。不知为什么,看着她那双眼睛,木艾忽然生起一丝怜悯,竟不忍心拒绝了。林侬在旁边一个劲向他使眼色,意思是要木艾答应。木艾说道:

“我……要是搬过来住,钱就不要了。”

薇依听他答应,立刻笑起来,说道:“要你住过来,是我的要求,钱还是要给的!”

林侬说:“姑姑,即使不要钱,木艾也会来帮云姗的。他既然在你这住,又在你这吃,钱就不用给了,不然木艾会心中有愧的。”木艾听了,感觉林侬真是说到他心坎里面去了。

薇依说:“亲归亲,账目还是要分明,姑姑家又不是钱缺得紧,这钱是他应得的,用不着心中有愧。好了,既然这样,今天晚上我就和你们学校说一下,明天你就搬到姑姑家来吧。”薇依向着木艾说道。林侬开心地看着木艾,这可是她的功劳啊!她又看着云姗,云姗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