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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情窦初开

薇依让徐妈在照顾云姗之余也照顾一下木艾。徐妈每天总是准时叫木艾起床,上午八点多替他打扫房间。徐妈常在薇依面前夸赞木艾是个好孩子:“每天早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屋子里干干净净,衣服总是自己洗,就是性格孤僻了点儿,不爱说话。”

来云姗家不到一个星期,木艾就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了。比起学校来,他更喜欢这里,虽然这里仍感到孤独,但因为远离人群,有一种特别的宁静。而且,这房子里的人,除了他姑父外,都让他感到亲切。熙俊时常不在家,听徐妈说,一个月,白天难得在家看见他几次,也不知在外面做什么事,工作哪就忙成了这样?这个善良的女人时常为薇依叹息,以为这家的主人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他把一个这么温柔敦厚、美丽大方的妻子天天晾在家里,肯定是在外面有什么不轨的事情了。

木艾每天都会教云姗,早上他照例起得早,徐妈见他每天都那么早起,根本不用她去叫他起床,心里对他越发喜爱。云姗家后面有一个水池,木艾早上起来洗漱后,因为没什么事,喜欢到后面水池边去,看着清净的池水,在静寂的天地中,独自沉思。那种略带着一点寂寞和凄凉的宁静让他的心都变得柔和,甚至于他可以什么都不想,闭上眼睛,只缓缓地呼吸,将整个身心都融入到自然里去。早晨那新鲜的气息以及舒缓的和风让人感到十分惬意。木艾可以在那里站上半个小时,甚至更久。

每天中午,木艾都会教云姗一个小时,晚上晚自习回来,木艾又会花半个小时和云姗一起学习,看她做的作业怎么样,问她有哪些地方不懂,然后细心地和她讲解。半个小时后,就会到外面去散步休息,舒缓舒缓心情,让云姗一个人在书房里自己看书、做题目。若木艾许久不回来,云姗总免不了出去找他。有时,她出去找木艾,半天找不见人,只好怏怏地回来,木艾却已经先回到书房,在里面等她了。木艾从不问云姗去哪了,云姗便也不说。

遵照薇依的吩咐,木艾也教云姗英语。不过木艾自己英语也不行,因而教得不多。对于云姗,木艾不得不说,她的反应真的很迟钝。一个简单的知识点,木艾反复讲上多遍,她往往还是一知半解。一段时间之后,木艾终于摸清了云姗的这一特性,教一遍云姗不会,他就教两遍,两遍不会,就教三遍。木艾从不发脾气,也从不说云姗什么。云姗打心里面感激。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人对她这么有耐心过,就是同龄的同学和伙伴,也多嫌她愚笨沉默,不与她一起。不过,木艾是不明白云姗这种心情的。他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教着云姗,是因为他对云姗有一种特别的同情与怜惜,而云姗也听他的话,学习时非常努力用心。虽然她反应慢点,但多教几次,多给她一点时间她还是完全可以领悟接受的。在木艾眼中,她是多么水灵而温柔的一个女孩啊!可惜她的头脑却……木艾每次看到她认真地看着课本却又时时蹙着眉头,露出疑惑的神情来时,就忍不住想到自己——他同样的可怜,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就油然而生。所以他从不因为教了几次云姗不懂而对她发脾气,也从不说她、骂她什么。

一天是星期六。下午木艾回来,晚上就一直在书房里,没有再回学校去自习。这次,不知为什么,云姗有点走神,时不时望着书本发呆,仿佛有什么心事。木艾以为她今天学得太久,有些累了,于是让她先休息休息,自己站起望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灯光照着后面的池水,呈出一种朦胧的美。木艾默默地看着,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他发现云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不远的一旁,同他一样,也望起窗外的夜景来。

木艾微微感到一丝惊讶,但随即也就不再多想,走到书桌旁坐下,继续“授课”。然而云姗听着听着,又开小差去了。木艾忍不住停下来问她:“你在想什么?”

云姗脸一红,嗫嚅着摇摇头说:“没有,没什么。”

“今天很累吗?”

“没有。”云姗又摇头。

“我们过一会儿再学吧。”木艾说完,转身出了书房。云姗以为他生气了,默默地看着他离去,自己坐在座位上,感到一阵难过。

“他生气了?”云姗伤心地想道。今天,她开小差了,是她不对。云姗觉得对不起木艾。她站起身望着窗外,窗外是她家后面那个不大的水池,黑夜里池水显得更加安静。外面没有一丝声音,薇依不知是在看电视还是去邻居佳仪阿姨那玩去了。她爸爸不在家,今天早上出去的。云姗回转身重新坐到座位上,看见木艾的书摆在书架上,忍不住心里一阵惆怅。这些日子以来,云姗没事时,常拿木艾的书看。云姗学得很慢,木艾很多时候都是让云姗自己看书,自行做题,过后他再讲解,分析对与不对。在云姗看书时,他闲着没事,便看自己的书。因为经常要看,所以许多书,木艾都放在书架上,并不拿走。他放在这里的书有《诗经》、《红楼梦》、《史记》以及一些外国名著。有些是从图书馆借的,有些则是他自己以前买的书。云姗一天无意中拿起木艾的书看了看——她完全是出于好奇,随手拿起最薄的那本《诗经》看了看,翻开看到上面的一首诗是《国风·木瓜》。木艾用笔在木瓜之下划了一个勾,诗旁边页面空白处还写着一行行错落有致的小字,那是一首小诗:

默默看着她的眼睛,

心里偷偷生起柔情;

轻轻牵着她的玉手,

心里窃窃藏着欢喜。

叶儿绸密,

风儿幽轻。

她痴痴望着夕阳:

“夕阳真美!”

山林翠绿,

白云舒卷。

夕阳儿莫要着急,

留下片刻待我们离去。

云姗看完,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中升起,她感觉自己脸热起来,心跳也加快了。待放下本子不看,眼睛却又望着那一行行字不舍得移开。她觉得自己心中忽然被打开了一扇窗户,露出另外一片广阔的天地来。这样的诗,云姗以前从没有看过,那么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云姗模模糊糊地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乎又仍不明白。

这样的诗,书上还有许多,都写在诗三百中某些诗篇的旁边。云姗翻了翻,就看到了三四首,这些诗与诗经一样,大多是写关于少年男女爱情的,文字简白、清新,意境柔和、幽美,那是木艾理想中的爱恋。当中也有几篇是抒发内心的哀愁和苦闷,书写生活的困苦与人世的凄凉,那则是木艾忧郁心灵的体现了。

从那天开始,云姗等木艾不在时,经常偷偷拿些他的书来看,她喜欢他的诗,特别是那些描写爱情的诗篇,她觉得特别的美。然而从此,她也有了心事,在木艾教她时,容易失神。

“以后,我一定认真听他讲课,不再胡思乱想了。”她在心里对着自己说。云姗摒弃杂念,拿起书,认真看起来。木艾刚刚教她的她没仔细听,她要把书看懂,补回来。然而过了许久,木艾还没回来,云姗开始有点不安了。她站起来,走去了外面——她想去找他。后面池边、他房里,都没有。云姗有些急了:“他去哪了?”她又回到书房,木艾还是没有回来。

云姗心中焦急,慌慌张张地又跑了出去。她跑到前面草坪,看到前面的铁门虚掩着,心中猜想道:“难道他去学校了?”云姗觉得心一沉,缓缓地也出了门,顺着小路慢慢上了林荫道。道路边没有一盏灯,本来繁密茂盛的桂花树现在看起来只是模糊的一团,云姗开始并未知觉,这时终于有点害怕了。突然,前面不知什么东西在晃动,慢慢地向她这边移过来了,似乎是个人影。“是他吗?”云姗忍不住想。

“木……”云姗想叫唤木艾,但却发现自己不知如何称呼他才好。叫他“木艾”她不好意思,她比他小,应该叫他“哥哥”的,然而叫他“木艾哥哥”她更不好意思,因而刚叫了个“木”字她就住了口。对方没有反应。“木艾——哥哥。”云姗终于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后面“哥哥”两个字几不可闻,然而——仍然没有回应。云姗有些害怕了,突然,两旁的树枝被风吹得晃动了一下,“呼呼”作响。云姗被吓得急忙往回跑,脚下却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云姗又惊又慌,几乎要哭了,这时后面一只手挽着她手臂将她扶起,云姗回头一看,正是木艾。原来刚刚真的是他,只是她唤他时,他没有答。

“你没事吧?”木艾扶云姗站好,关切地问道。

云姗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由得掉下泪来——刚刚可把她吓坏了。她只感到双手热辣辣的生疼,摔倒时她两手撑在地上,可能擦破了皮。

“你怎么到这来了?”木艾问她。

“我……看你许久没有回来,就出来找你。”

那天她的手,没有擦破皮,只是红了,有点疼。不过,也足以让木艾感到自责了。后来,云姗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就忍不住要笑,同时感到害羞:当木艾扶起她的时候,她流泪了,眼泪像珍珠一般滑落在两颊。

从那天以后,木艾晚上很少再去林荫道散步,然而也比从前更沉默了。他时常呆望着天空,神情落寞而又忧伤。每当这时,云姗看着他,都会忍不住想木艾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会那么悲伤,并想着自己能够安慰他就好了。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把这些都藏在心底。

木艾知道云姗是为了找自己才出去的,后面晚上就不一个人出来,而是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或是坐着看书,要么就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云姗心里很过意不去。一天晚上,她鼓起勇气对木艾说:

“木艾哥哥,你如果想到外面去就去吧,我一个人没有关系的。”

木艾微笑地望着她:“我并没有想到外面去,你好好看书吧,别多想。”

云姗脸一红,低下了头。木艾站到窗前,又望着窗外。云姗想了想,说道:“木艾哥哥,”木艾转过头来望着她。“我心有点静不下来,不如我们到外面走走再来学习吧。”她羞怯地说着,心“咚咚”跳着,每一下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许久,木艾答道:“好。”

于是木艾与云姗出来,漫步走到后面池边。下弦月已经从东方升到空中,射出柔和白洁的光。池水比以前退了些,离岸大约五六十厘米的样子。两人在池塘边的土堤上走着,云姗显得特别高兴。月亮安静而柔和,幽美地倒影在池里,这神秘的宁静感和温和美同样感染了木艾。他望着池水,久久没有移动。

“这里的夜色好美啊!”云姗情不自禁地说。

木艾朝她看了看,一时呆了呆,赤子之心的云姗是那样的纯真美丽,她这样的表情最能触动木艾孤独的心弦。

云姗有点儿窘,低下头看了下池水,才又说:“木艾哥哥,听林表姐说,你家就住在河边对吗?”

“对。”木艾点头。

“河边好玩吗?”

“还可以。”

“我……”云姗望着木艾,话到嘴边却忽然不说了。

“什么?”

云姗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事:“你喜欢在河边玩吗?”

木艾不明白云姗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答道:“还好。”

“哪天我们晚上去佰河江边玩一下好吗?晚上我还没在那边玩过。”

木艾望着云姗,她毫无心机地也正望着他,眼神中羞涩而带着点殷切,木艾点头说:“好。”

云姗露出少有的欢喜,灿烂一笑,看得木艾又呆了一呆。

这以后,木艾就常和云姗一起出来。每当这时,木艾总能看到云姗异常欢快的表情,在他看来,那是人们开心时最自然的流露了。看到她那么开心,木艾也感到一种满足,因而每次,他总让她在外面多逗留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