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文的冷漠,学校情侣的亲昵,失眠的夜晚,迷茫的大学生活,这一切都让林汐想逃避。她想找一个不用面对这一切的地方,静静的坐下,坐着就好,什么都不用去想,不用去选择离开或是留下。
林汐去找辅导员请假,说身体不好,需要回家。辅导员看看林汐说,林汐,你最近瘦了不少,回去好好休息两天,调整好了再回来。
林汐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也许这种时候,被别人关心一句,都会觉得莫大的感动吧。
恩,我会的,谢谢老师。
稍稍整理了一点东西,林汐就坐上了去长途汽车站的公交车。杭州公交车啊,林汐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然后轻轻的摇摇头。她站在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里,和大家一起因为车的惯性而左摇右晃。这样剧烈的晃动,让林汐觉得头晕,她闭上眼睛,想着以前和靳文一起回家,是什么样的情景……
这些都已经是大一的事情了。大一的林汐因为每个月都要家,去牙科做口腔正畸,本来是非常疼痛的事情。但是,这种疼痛却因为有靳文的陪伴而显出了美好。每一次林汐回去,只要靳文有空,他都会陪林汐一起回去。
靳,让你这样和我跑来跑去,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下次我自己回家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可以自己回去的。
傻小汐,我有空就可以陪你回去啊,你因为我妈妈的一句话就要受这么大痛苦,我真的舍不得呢。
林汐原本是个口舌伶俐的女孩,但是,经常被靳文感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只能抱住靳文,把脸塞进靳文怀里,任由靳文抚摸自己的头发。
来,林汐,看我准备了什么?靳文拿出一罐话梅,打开,喂给林汐一颗。
靳,为什么你会带话梅?
因为我的林汐有一点晕车,我听人家说在车上吃话梅可以觉得好受一些,所以就给你买一罐喽。
林汐看着靳文,眼里出现一点一点的泪光。
靳,我爱你。林汐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怎么就哭了呢?傻林汐,这么容易感动呀,乖,不哭了,我也爱你。
靳文抱着林汐,让林汐靠在他的肩膀上。林汐总是会在靳文的肩膀上睡着,睡得很踏实,睡很久。每次林汐醒过来,看见靳文一边揉肩膀一边问林汐,你睡醒了啊,总是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这就是一辈子都会属于自己的幸福。也许,这就是爱情,来的时候无比温暖,走的时候无比绝情。
突然,公交车一个急刹车,林汐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她睁开眼,环视了一圈依旧拥挤不堪的车厢。这个时候,上来一对满头白发的老人。一个年轻的男孩站起来,示意老人坐下,但是,座位只有一个。老爷爷想让老太太坐,老太太想让老爷爷坐,相互推让却谁也不肯坐下。最后,老爷爷坐下了,拍拍自己的大腿,老奶奶坐在了老爷爷的大腿上。
林汐看着这一幕,觉得好温馨。这就是自己想象中的爱情,直到满头白发,依然被爱情环绕。其实这一幕,林汐也曾经有过。
以前靳文和林汐出去玩,公交车上只有一个座位的时候,靳文也是这样,拉着林汐坐在他大腿上,还笑嘻嘻的说,林汐啊,你看咱俩多节约资源,只需要一个座位。公交车上没有座位的时候,靳文就让林汐坐在他的鞋上。每次这个时候,靳文总是不断提醒周围的人,麻烦小心一点哦,别踩着我女朋友。但是有时候,杭州的公交车挤得林汐连靳文的鞋都没法坐。靳文一手拉住拉环,一手搂住林汐,把她护在自己怀里,防止别人挤着林汐。林汐总是看着靳文,然后傻笑。
你还笑啊,这么拥挤,我护着你很累的啊!
我知道你对我好嘛,知道你很累,来,给你亲亲,就不累了。
想起这些,林汐就觉得这对老人的影响在林汐眼前慢慢模糊,她不知道她老去的时候,会不会也有这样一个男人,这样的对待自己,这个男人,会不会是靳文呢?
不会是靳文了,以前都是靳文陪自己回家,而这一次,居然是为了逃避靳文而回家。
算了。彻底的逃避一次吧,什么都别想了,高高兴兴的回家吧。林汐这样劝自己。
回到家,妈妈很诧异的问,林汐,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上课吗?
这两天学校有活动,给我们放假了,所以我就回来。林汐撒谎了,除了撒谎她别无选择。
那妈给你去买菜,晚上做好吃的。想吃什么?
妈,我想吃螃蟹。
行,我去买,一会你弟弟就放学回来了,你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回来吃晚饭。
看着妈妈关门出去,林汐心想,不管怎么样,还是家好,至少,亲情是永远不会被抢走的。林汐给爸爸打了电话,爸爸似乎也很高兴,答应回家吃晚饭。林汐回到熟悉的房间,抱着她的懒羊羊,想睡一会。
看着懒羊羊的笑容,林汐都还记得靳文把它送给自己时的话,他说,小汐呀,你就像一只懒羊羊,又能吃,又傻的可爱,我就只能当懒羊羊的牧羊人喽,我就养你这一只羊。
呵呵,林汐对着懒羊羊笑笑,靳文啊靳文,你现在在养几只羊呢?
林汐累了,躺下就睡着了。她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爸爸在客厅说话的声音。
爸,你回来了啊。林汐摇摇晃晃的走去卫生间,想洗脸。
林汐,洗洗脸,一会就能吃晚饭了。我去厨房看看你妈晚饭做的怎么样。
林汐洗完脸,在卫生间无聊的摆弄电视遥控,突然,厨房传来了碗打碎的声音。林汐林汐一阵紧张,这个声音并不陌生,爸妈吵架的时候常常会摔碗。她蹑手蹑脚的走去厨房门口,但是只能听到炒菜时候的滋滋声。
怎么了?碗打破了?林汐推门进去问。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只碗。妈妈看着锅子,没有回头。
林汐,你先出去吧,厨房小,你进来就转不开身了,去看会电视,一会就可以吃晚饭了。爸爸笑着对林汐说。可是林汐觉得,爸爸脸上的笑容像是刚刚贴上去的,很假,林汐有一种想跑上去撕下那层笑容的感觉。
林汐默默的转回身,关上厨房门。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走去弟弟的房间,指导弟弟写作业。
林汐,吃饭了。叫你弟弟也来吃饭。妈妈在餐厅喊着。
来了。林汐答应道。
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都给林汐和弟弟夹菜,问林汐最近怎么样,怎么瘦了之类的问题。可是林汐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觉得气氛不对了,因为爸爸妈妈之间一直都没有对话,他们甚至都不看对方一眼。
他们之间一定有问题。但是,林汐习惯了,她已经习惯从小到大这两个人因为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发生争吵甚至动手。林汐也曾经在心里无奈的嘲笑过他们很多次,暴力,这么低级这么粗鲁的做法。对于今天这个局面,林汐也不想说什么。
晚饭后,带着弟弟出去逛超市,喝奶茶。在这个家里,林汐和弟弟是真正的贴心的,也许,这就是手足之情。
和弟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林汐站在家门口找钥匙,清楚的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滚,你给我滚的远远的,我怎么会要你这种女人,滚!这是爸爸的声音。
你以为你很优秀啊?谁能知道你在外面这么风光的一个人回家居然对老婆这么粗鲁,你是个伪君子!你以为你活在哪个朝代啊,可以三妻四妾是吗?妈妈尖利的声音随后接了上来。
你滚啊!你管老子这么多干什么?你很能干吗?男人本来就是风流的,你受不了你就给我滚!
呸。林汐不自禁的说,这就是男人吗?在外面温文尔雅,在父母面前孝顺体贴,在子女面前关爱有加,对老婆就是这个样子的。男人风流还有理由啊?狗屁!
林汐开门进去,看到爸爸把妈妈推倒在沙发上,打巴掌的手因为林汐的到来而停在空中。林汐就这样站在门口,没有进门,也没有离开。
继续啊,你们继续。林汐冷冷的笑着,说,我从小看到大,我看都看腻了,你们怎么不腻?原因各种各样,但是你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只有这一种,暴力。
林汐推了推弟弟,说,你回房间去,我一会来找你。
弟弟顺从的走了。
林汐,你先进来。爸爸说。
我不进来。我要开着门,我还想在这儿收门票呢,你们有能耐动手,还怕人看吗?
这是父母第一次看到林汐如此的冷漠与凌厉。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林汐都是哭着劝他们别吵了,而这一次,林汐的举动让父母不知所措。
你们想怎么样?我哭也哭过了,劝也劝过了,就差没去死了吧?可是我怎么办对你们都不起作用啊?爸,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如果以后我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外遇,你是不是也打算这么告诉我?男人本该风流?
林汐,你给我进来!爸爸命令着。
妈妈倒在沙发上低低的抽泣。
我不进来!就是不进来!林汐的嗓门大得足以吵醒四邻。
你给我进来!爸爸一把把林汐拉进屋里,关上家门。
林汐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
爸……你原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敬佩的男人,但是现在,我只能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敬佩的爸爸。你不是一个好男人。是你,你铸就了我对婚姻的恐惧,对爱情的不信任。
林汐的眼泪滑落下来,爸爸走过来,想扶起林汐。林汐甩开爸爸的手。
我是你女儿,是你养的,被你摔被你打都没关系,因为这一辈子,我是欠你的。但是她,林汐指着妈妈说,她是你老婆,她在20岁的时候嫁给你,她最美好的年龄给了你,你这样对待她,你太狠心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动一动,也没有人说话,仿佛大家都石化了。
离婚吧。林汐站起来,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你们离婚吧,我求你们离婚。林汐的眼泪止不住的掉落。
林汐……爸爸妈妈诧异的看着林汐,除了叫出林汐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们这样吵吵嚷嚷了太多年了,我们都累了。你们以为,你们这样拖着残败的婚姻是为孩子好吗?那么让我来告诉你,你知道我看着你们大吵大闹,看着爸爸留下一烟灰缸的烟头之后甩门而去,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陶瓷,看着妈妈一个人不停地哭,看着你们身上的青青紫紫,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是从小就在你们身上清楚的认识到了虚伪的含义。你,我的父亲,这个地方最有名的建筑师,在外面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回到家里,你现在是什么样?我真的难以把出轨和慈爱这两个词同时放在在你的身。你,我的母亲,这个地方为数不多的成功女商人之一,谁知道你的婚姻会是这个样子的?我,因为是你们的女儿而被这个地方的人认识,他们都说我听话,说我优秀,说我成绩好,谁知道我的家是这个样子的?我们每个人都带着个面具,假装很幸福的在外面走,你们不累?可是我累了!你们以为我这么久以来没有看见你们吵架,没有看见你们打架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告诉我你们身上的伤是摔的是撞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撒谎了,我是上过法医学这门课的,我不傻!你们要是真的见面就要这样,这个家的存在根本没什么意思,靠我一个人努力也没有用,离婚吧。大家都自由,行吗?
林汐,你冷静一点,没有你想象的这么严重。爸爸说。
林汐看了看依然在抽泣的妈妈,她知道,妈妈是舍不得离婚的,不仅仅是为了孩子,还因为,她依然爱着爸爸。林汐说让他们离婚,也不过是赌了一把,想让爸爸明白,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我不冷静?到底是谁不冷静?我再不冷静我也还没有动手吧?林汐反问。
不想好好过就离婚,不想离婚就好好过。怎么样都好过你们现在这样,住在一个家里,却跟仇人一样,当初没人逼你们结婚吧?爸,你寒假是不是还答应过我会对我妈好一点,忘得真快。
说完这些,林汐就去了弟弟的房间。她关上门,卸下了刚才的强悍,趴在弟弟的床上哭。
姐,别哭了。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我们也都习惯了吧。虽然弟弟在安慰林汐,可是,弟弟的眼里也有泪。能有什么比一个家庭的暴力更伤害孩子呢?
林汐不说话。她现在想的,不仅仅是父母之间的问题。她仿佛看到了男人的通性,明明答应你他会做到,转过身又会忘了。是不是家花永远不如野花香,老婆永远不如小三有魅力?如果以此来解释靳文的行为,是不是意味着靳文永远都不会和朱唯敏彻底的了断?林汐越想越难过,弟弟还在安慰林汐,可是他到底说了什么,林汐一句也听不清。
弟弟轻轻的拍着林汐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膀,直到林汐慢慢的冷静下来。
姐,很晚了,该睡觉了。弟弟擦掉林汐脸上的眼泪,说。
我不想出去,我不想看见客厅里的他们,我害怕。
别出去了,睡我这里吧。
弟弟给林汐盖好被子,关了灯,说,姐,别想了,睡吧。
恩,我没事,你赶紧睡,明天还要上学。
这一夜,林汐失眠了。她又不敢翻身,怕吵醒弟弟。林汐睡着的时候,天已经有一点昏蒙蒙的亮。
林汐醒来,看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弟弟已经起床走了。
林汐起床,洗脸。
林汐,起来了啊?我去把你的早饭热一热。妈妈看见林汐出来,就笑着放下手中的拖把去了厨房。
看着妈妈的背影,想着妈妈脸上的笑容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只有妈妈那浮肿的眼睛告诉林汐,昨晚的一切,不是一个噩梦。林汐知道,昨晚的事,又会不了了之。她无奈的摇摇头。
手机响了。是靳文的短信,林汐,我今天有两份论文要做,忙死了。
哦,那你忙吧,我回家了。
回家??今天不放假吧?
我想回家就回家。原来以为家里可以宁静,哼。算了,你忙着吧,我吃早餐去了。
林汐原来想告诉靳文,只想回家过两天安稳的日子,而父母却又出了矛盾,但是,她没说。有什么好说的呢?这是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他发短信来,也许只是因为习惯了联系林汐吧。
靳文说,那我先忙了,拜拜。
果然,靳文是不会问林汐,家里怎么不宁静了。
林汐吃了早饭就回自己的房间,找出一本书,随便的翻看着。
林汐,妈妈中午不回家了,你自己去饭店里吃饭吧,晚上我回来给你炖猪蹄好不好?
恩,好,你去吧。
林汐很喜欢这种家里只有一个自己的时光,这才是真正的宁静。
中午林汐一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也没有出门。
三个人的晚饭,在林汐的意料之中,爸爸没有回来。
妈,我明天回学校了。
这么快?
恩,又不是放长假,才放3天。
其实,辅导员给林汐批了一个星期的假,但是,林汐现在又想逃开家里的一切。
林汐,妈妈晚上还要去见一个客户,让你弟弟陪你去买点水果,明天你带着车上吃吧。妈妈放下一些钱,就匆忙的走了。
姐,不是因为学校要上课你才回去的吧?
是啊,我不想继续呆在家里了,很无趣。
也好,回学校去也好,不用卷入家里的事情里面。
恩。
可是,学校也有事情啊,靳文的事情总是让林汐想逃,现在,林汐只有一种逃无可逃的感觉。到底有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林汐静静的,舔舐自己的伤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