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确不太平了,才堪堪刚过除夕,炕头都还是冷的,没来得及捂热,便是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情。
躲在草药铺子里的少年,疲惫的递出去最后一包牛皮纸,一脸倦意的揉了揉双眼,便出了门,看着除夕前夕在门前贴着的神荼、郁垒像,几朵飘零的雪花落在了他的眉梢,更添几分淡淡的愁意。
突兀想到近日里小镇发生的那些不太平事,他叹了一口气,又是想到最近看病的人越来越少,就像他们身上的肉一样越来越少,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笑了笑,却满是无尽的苦涩。
这个一夜暴富的少年起身回到了屋间,便端着一碗发冷的米粥,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到窗边,停了下来,他轻轻的送到嘴边,抿嘴喝了一小口,吐出一口热气,呵在了土黄色的窗户纸上。
他又是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满是金灿灿、亮晶晶的灵石,有大有小,参差不齐,他叹了一口气,都已经食不果腹了,这些身外之物,无异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当前小镇的硬通货,早已从灵石悄然无息的转变成了粮草。
苏良又一次望了望门口贴着的神像,深深喟叹,他开始祈祷起来,一脸虔诚的双手合十,心中喃喃自语。
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我祈求您显灵,保佑小镇赶快度过这场该死的灾祸吧,这样我就可以用那些金灿灿的灵石,把草药铺子做大做强,基业长青,也能让老酒鬼过上好日子……
少年只知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祈祷神灵,但却并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最后一次。
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其实,早就没了啊。
……
“那是一群铺天盖天的绿色杂种,也不知道它们打哪里来的,我只看见无数对泛着绿光的双眼,黑绿色的双翅被尽情的挥动着,那嗡嗡作响噪音时而响时而停,断断续续,恬躁至极。”
“黑茫茫的虫海最前方,是一个身形异于旁虫的蝗虫,天啊!难以置信!这该死的绿色杂种,它那对虫眼中竟然有着淡淡的金光,这也恰恰透露出它的身份高贵。”
“是的!这头该死的杂种,它是整个虫海的头目,只见它挥动着双翅,一声令下,后头一片绿色的杂种紧跟着一拥而上,我们辛勤耕种了大半年的稻米,刹那间被吞食的干干净净,消失殆尽!”
几个亲眼目睹那场宏大的勤劳农夫,事后对着旁人咬牙切齿的如是说,只见他们双目猩红,脸上根根青筋迸发,面目狰狞,满是仇恨,对于这些农夫而言,毁其谷米,无异于杀人父母,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这等恨之入骨的情绪,也成功的带动了身旁那些倾听者,一个个也是深恶痛绝、义愤填膺,个个嘴里叫骂着,恨不得当场诛杀那些该死的绿色杂种,却是忘了己身究竟几斤几两。
……
“你家还有米吗?该死的,那群杂种,简直像极了饿死鬼投胎,不!它们根本算不上饿死鬼,它们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黑毛畜牲,这群贪婪的杂种,它们会遭到天劫的,那是我家最后库存的一袋米,一夜之间,没了!那可是我这些日子的唯一存粮啊!该死的,别让我逮到那群杂种!”
“没了,没了,全都没了,米没了,我家那口子,快要熬不住了,先是瘟疫,瘟疫过了,又发生这些杀千刀的鬼事,造孽啊!我这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
“这群该死的畜牲啊,这些该死的、粗鄙的的老鼠,竟是吃光了我家里最后一袋米,谁能救救我啊,发给我米,让我吃饭,我发誓今生来世为他做牛做马!”
“你们谁有米啊……我……我……咳咳……我有灵石……我跟你们换……灵石都给你们……我要米……我……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给我米……咳咳咳咳咳……”
几个朴素的百姓,围着一个快要饿死的七旬老者,有人骂娘,有人哭诉,有人……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也有得人或许是心存善念,过去扶起这个饿到在地的可怜老者,但当这个皮包骨老者被他搀扶起来后,那可怜老者手上的灵石,却是悄然不见……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茫茫夜色中,清脆响亮的敲锣声兀的响起一下,那打更人穿着一件单薄的浅白色衣衫,任由粗鄙的布条环绕着腰间,哪怕已经捆的很紧了,他仍旧觉得下身很是松弛。
因为最近的不太平,这个尽心尽责的打更人已经好些日子没吃饱饭了,在夜风凛冽中,他饥寒交迫,天人交战,最终是忍住了心中饥饿,再次敲锣声响,又是捏着嗓子,嘶吼了一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阴暗潮湿的深巷之中,一道迅疾的蛇影掠过,凄惨的惊叫声骤起,锣碎声止,血肉横飞,天地之间,只见得一片模糊的血迹,浑然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这个殚精竭力的打更人,终是做到了“蜡炬成灰泪始干,春蚕到死丝方尽”,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敲锣打鼓之上。
……
“人情,也会用光的……”
夫子府内,盘坐着的矮小夫子,一只手提着一个酒葫芦,抬头就是大口灌饮直下,喝到嘴里的酒水其实并没有多少,大多部分都是从他的脖颈处流过,浸透了上身的玄色襜褕。
这个矮小的夫子,猛烈的喘了会儿气,双颊上醉醺醺的生了些潮红,潸然泪下,双眼泛红,他一改往日的精明和睿智,只觉得脑袋微微发胀,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