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西汉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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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西汉末年,外戚干政,王莽大权独揽,伺机夺位。积年,恰逢天灾连连,民不聊生,九州四海饥民遍野,死者无算。故而万民相传,此乃朝中有奸,遂引得天地不仁,需有大义之师。一路路豪门世族顺天下大势,纷纷加入了这场盛世开篇的画卷。

黟山,华夏东南地界。相传黄帝在此得道升仙,百姓中多称其为“黄山”。黄山在东汉时,远离长安万里,故算不得什么名山。但正因离得中原地界远了,自刘邦建汉以来,此地多有豪侠隐士的传说。每当大变之际,兴许能寻得他们片刻身影。

一柄长剑,在空中舞出个剑花,少年在庭院当中左右腾挪,片片青石上宛如下过一场小雨。少年口中喘着粗气,已是练的筋疲力尽,但收手时仍不忘立了个剑招,冲空无一人的庭院鞠了一躬。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少年名叫林页,师承黄山隐士迎松子门下。迎松子自诩隐士,却曾三拒当今权臣王莽相邀,隐士之名早已沉浮世间相泯。迎松子七迁不得避,无奈间只得闭户不出,在黄山诸峰一心调教弟子。

而这练剑的少年林页,正是迎松子的第一个入门弟子。

“页儿。”一沉声从林页的身后传来,随着声音望去,迎松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林页的身后。

林页见状忙起了个身,拜首道:“师父。”

迎松子点了点头,却饶有兴致对身旁站着的一个少年问道:“易儿,你大师兄在练的这‘观云三十六剑’你瞧如何?”

“回师父的话,”那少年答道:“师父先前教的‘观云三十六剑’,徒儿以为在意不在形。大师兄这剑练的这般辛苦,倒是像从头再练‘七十二式登云剑’。”

迎松子闻言一笑:“页儿,你说呢?”

林页抿了抿嘴,心想自己许是练的不对,只好答道:“霍易他在武学上的天分,大伙儿有目共睹。我……我仍要苦练一番。”

“那你觉得易儿说的对?”

“算……算是吧。”

迎松子摇了摇头,说道:“在几个师兄弟中你年纪不是最大,但入门最早。我传你剑法,是希望你以后走上任侠之道。可你这性格……”迎松子欲言又止,林页见状,忙插话道:“师父,徒弟不想当什么任侠,只想能服侍您老人家。”

“我传你技艺叫你陪我这老头子何用?”迎松子随即拍了拍霍易的肩膀,道:“去,和你大师兄过几招。”

霍易望了望迎松子,又瞥了眼林页,笑道:“师父,我方才说是这般说,但……你要练练花把势,我是能胜了大师兄。可以命相搏,我绝不是大师兄的对手。”

“你这小子,这什么道理?”

“嘿嘿,一来我这天生肺疾,您知道的,动了久就喘不上气。二来自古学术专攻,大师兄练剑十余载,你叫我和他比剑,我这半道出家的,绝不会是他对手。”

迎松子哈哈一笑,对林页道:“你瞧瞧,老二看的明白。为师可未说你学艺不精……你呀,忠厚有余,胆气不足。我叫你们习武也好,读书也罢,都讲究的个专一。你看老四力气如何?读书就是块木头。再瞧瞧老五,手无缚鸡之力,可再过些年为师都辩不过他了。儒家不也常说,术业有专攻。”说到此处,迎松子冲林页微微点头。

“师父,你说学艺要专,可偏偏叫我学些乱七八糟的。”霍易伸出头来,嘻嘻笑道:“刀、剑、枪、弓。数的出你教了我四种兵器,还有些儒道法纵横,你不嫌我?”

“你个猴子性格……”迎松子哈哈一笑,忽而又想起什么沉吟道:“前些阵……西南方大地震动,相传是天界飞来神石,化作五指山峰将只妖猴压在当中。眼下西汉气数将尽又似犹存……不晓得是否真是天意。”

“师父,您的意思是朝中出了奸臣?是那叫王莽的不是?”林页眉头一皱,这些年他一直在山上陪着迎松子,而那王莽他却有一面之缘。

迎松子沉吟了阵,良久才说道:“他为人不坏,行事却过激了些。他若真要犯上自立……哎……谁说又不是件好事呢。”

“师父!”林页听罢奇道:“您不是说人世间终还讲究个礼法。作臣子的犯上作乱,倘若人人学他这般,老无所依,兄弟相残,天下岂不乱了。”

“孔丘,李耳,讲的确是个道理。但是道理看死了,就泯了人性。董国相一句‘罢黜百家,表彰六经’,不过顺了武帝的心思。我叫你没事看看六经,没想到你又给读死了。”迎松子笑道:“不过,你处世未深,日后自然懂得这些个道理。”

“师……师父教导的是。”

“无妨……”迎松子沉了沉声,又道:“为师听说,最近南阳郡的刘氏兄弟广交天下豪杰。你和易儿这几日准备准备,是该下山走走了。”

“太好啦!”霍易一旁闻言两眼放光,忙道:“上次出远门还是十六岁那年,您老叫我去合肥灭了‘江南五毒’,可才玩了一半,您老又叫我回来,算起来已经被关了三年有余了。”

不似霍易这般大喜,林页听罢则有些迟疑,他自小山中学艺,却是迎松子几个徒弟中唯一一个未曾远游的。此去长沙千里之遥,林页多少还有几分顾虑。

迎松子见林页诺诺不语,不由道:“这么多年,为师一直留你在山上却是有些私心。可你今年年满二十,已是到了四处游历的年纪。为师再留你,真要被骂了个误人子弟啦。”

林页听完还以为迎松子要赶他出门,不由得跪了下来,忙道:“师父,你……你今日怎么说这话了。弟子……弟子仍学艺未经啊。”

霍易一旁见林页这幅模样,心觉好笑,便道:“大师兄。我霍易别的不服,最服你的这个定性。这山上一待十几年,你也不觉得闷。山下自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可你空有一身本领,就没想过为民除害也好?君子身怀利器,这山上哪有那些个不平事?眼下天下纷乱,你就不想有所作为?”

“这……”

不等林页说完,霍易随即变了个脸,说道:“咱们在山上不知山下疾苦,如今饿殍遍野,盗寇丛生。三年前我下山就眼见着,城门外一家家挑着儿女进城去卖。大师兄,儒家讲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看你不是学艺未经,而是怕见了这世间的不公罢了。”

“你!这……倘若天下如此,我却要亲眼看看。”林页心中也知雏鸟离巢的道理,只不曾想来得这般突然,他不甘心的转向迎松子,问道:“师父,那……天下当下就如霍易说的这般了?”

迎松子不置可否,只道:“天下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林页听罢愣了好一会儿,不由叹道:“十载苦学犹如坐井观天,兴许也是……”林页定了定神,抱拳叩首,说道:“师父,那弟子要与霍师弟一齐下山了。不建立一番功业,绝不回山。”

迎松子闻言倒是笑了起来,道:“谁叫你去建一番功业了?师父叫你们下去多些见识。你们一个个都不回来了,当真留我孤家老头在这山上?”

林页闻言一喜,挠了挠头,笑道:“这……这弟子没想到。”

“好啦,”迎松子罢了罢手,道:“待上路前再叫上卫艳这姑娘。”

“她?”林霍两人听罢面面相觑。卫艳是迎松子第三个徒弟,可平日里总是一副冰冷模样,性格也琢磨不透。

“师父,我两……她一届女……女中豪杰,我们一同上路多有不妥吧。”霍易挤出一丝苦笑,道:“再者说,这一路风尘的,她怕也吃不消吧。”

“就你考虑周全了?”迎松子道:“艳儿的‘飞龙劫手’,我看凭你也尔尔。也不晓得谁是丈夫,谁是女流。”

“我这……”霍易头大了也似,半响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林页却看得明白。山上几个师兄弟,属他们三人年纪最为相近。同是十八九岁的年级,少不了生出爱慕之情。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霍易这些年做的破事,烦闷之余全诉与林页听了。这会三人同时上路少不了几分尴尬。

林页见状,只好说道:“师父,霍师弟他是有些难言之隐的……这一路上徒儿会照料好卫师妹的就是。”

“林……你……”霍易瞪大眼睛望着林页,林页这话说的意思着实有些累露骨。当着迎松子的面,霍易的脸上凭空就红了几分。

“什么难言之隐?”迎松子扫了霍易一眼,顿时板着个脸,道:“下山行事就多些收敛,少惹些事端。”说罢,迎松子左手一翻,拖出五两金子,道:“这东西收好。”

林页常年住在山上,对于金钱没甚概念。倒是霍易曾经下山,见迎松子一口气掏出五两金子,不由惊道:“师父你这是早有准备了?不,师父你这是哪抢的?不对,师父你这是叫我们下山购置田产安置晚年了?”

“胡说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天下间多少能人俊才,三分为名,七分为利。我能带着你们空谷山间,潜心为学,少了这份世俗也是不行。你们下去后,财不外露就好。”

霍易连连乍舌,道:“师父你这说的不假,我看那时候卖个男童也就十个馒头钱。师父,就这五两金子,买下千人军,称霸一方诸侯,我看也未尝不可。”

迎松子听罢,微微一笑,饶有兴致问道:“我若给你千人军,你能称霸哪方?”

“当是从脚下立起!”霍易踌躇满志,两眼放光,道:“黄山这地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多出些能人志士之辈,只是良田不足,人烟稀少。可好就好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勇在谋。我们先从北上拿下江南平原良田所在,广积粮仓,莫急称王。皇帝他远处长安,即便派大军来打,也是一年半载的事了,届时我们可以守长江天险,迎水打他一战。倘若胜了,万民归心,在立起西楚旗号,便有了逐鹿中原之根基。”

“哈哈哈……”迎松子听罢大笑:“你这法子也就在我这说说,换别人听了,还不是先把你交给朝廷,定你个叛逆之罪。”

“这你叫我说的,”霍易伸长了脖子,道:“再说,杀头碗大的疤。若不去试试,我可心不甘。”

迎松子双眉一皱,厉声道:“打住了,莫说的过分。这一路我不允你离你大师兄半步,这钱也归你大师兄保管。”

“我……”霍易还欲再说,林页见状上前一步,道:“师父,二师弟他不过说说而已,更何况纸上谈兵,万没有着手去处。兵法之妙,在于个‘变’字。师弟不是连这些道理也不懂的。”

迎松子话也不多说,将金子放在林页手上,只道:“去找你师妹,即日启程。”

林页拜首拿了过来,拖着一脸不忿的霍易,这般离开了习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