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缓慢的倒车，不时的向外张望，然而在女孩的眼中，这辆奇怪的车分明是在一条前后分不清方向的黄土路上，唯一的标志性建筑便是那座灰白石站台。
这里的雾气很浓重，能见度非常低，女孩出生成长都在九龙，从未听说过九龙有过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心底的恐惧不断蔓延，整个人蜷缩在座椅里，看着李楠的目光更是充满的警惕，她找遍周身也没找到任何有威胁性质的东西，随身携带的手机也没信号，这加剧了她的恐惧，一时间哆嗦成一团。
“别害怕，我是个正经午夜司机，不谋财，不害命。”
李楠试图让她放松一些，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他断断续续倒车的行为反而引起了女孩的注意。
“你在干什么？”
李楠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边，头也不回的说道：“没事，别问。”
他问了另一个问题：“冒昧一下，小姐贵姓？”
女孩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免贵姓姜，姜芷林。”
李楠停止了倒车的动作，打着方向盘，开始转向，他瞥了一眼还在打颤的姜芷林：“姜小姐以后大晚上别出来乱跑，也千万别上陌生人的车，车费可不便宜。”
“哦，那师傅你贵姓……”
“我姓李，楠木的楠，零点场专车司机，小姐可以放心，我们这行的行规就是不能随意伤害任何一名乘客，坏了规矩可没什么好下场。”
说着话，姜芷林放松了许多，她依然抱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小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龙门最高执政官魏彦吾先生颁布了新的政令，新交规非常严厉，听说是因为上个月有位大人物出车祸去世了……”
姜小姐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说的话也多了，她看李楠越看越顺眼。
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合身的格子衬衫整理的没有一丝褶皱，人至中年身体发福这条铁律在他身上似乎失效了，身材也没有分毫走形，开车的坐姿端正，不松肩，不跨腰。
尤其是那张足够吸引异性的侧脸，倘若没有听说过李楠这个名字，她会认为自己是不是误入了龙门电影的拍摄现场。
正当姜芷林在李楠耳边喋喋不休时，车外的浓雾逐渐散去，重新回到了九龙市区，也就在这个时候，李楠打断了姜芷林的话头：“闲聊就到这里来，姜小姐，你还记得自己来时发生的事情吗？”
“来时？什么来时？”
姜芷林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仔细的看着李楠，仿佛要从他那里找出问题的答案。
李楠没有任何不满，耐心道：“姜芷林小姐，想想姓名的笔画，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爱的那些人，你的工作，你的朋友，你来时走的是什么方向。”
“我的姓名……”
姜芷林满脸的懵懂，又回到了刚上车时的神情，她口中复述着自己的名字，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宛若倒带那般浮现在眼前。
94年在九龙第一公立医院的产房里睁开眼睛，从蹒跚学步到呀呀口语，从梳发扎辫到长裙飞扬。
时间跳转到了23岁那年，姜芷林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龙门大学外语系，随后在一家外贸公司就职，与一名龙门公务员双双坠入爱河，八个月后，双方感情迅速升温，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也就在这个时间节点，男方突然提出了分手，并且切断了一切联系方式，直接人间蒸发，一个月后，姜芷林无意中发现了一张婚照，原来对方早有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虚假，都是笑话。
心灰意冷的她眼睛一闭心一横，从楼上一跃而下……
睁开眼睛，早已泪流满面，姜芷林捂住脸，哭声不止，耳边传来了李楠声音：
“姜小姐，你家住哪里？”
“XX公寓。”
李楠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地方我去过，最高也就四层楼，并不算高，运气差一些，二楼都能摔断脖子，你的运气应该还算不错，四楼掉下来都没死。”
姜芷林哭声正大，听见李楠的话，一下子止住了哭泣，猛地吸着气，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李楠，不可置信道：“李师傅你刚刚说什么？”
李楠没有说话，一脚油门，车子宛若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在空旷无人的九龙市区风驰电掣，连闯四个街口，一头冲进了九龙医院里面。
与此同时，另外一辆救护车也急速行驶进来，还没等停稳，车厢就被打开，急救部早有医务人员等候多时，从车厢里抬出了一名浑身染血的女子，离得很远，看不清面容。
啪嗒，车门解锁。
“下车。”
姜芷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一股大力推了自己一把，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李楠拉开车门，看着空空如也的副驾驶，一脚踏了出去，旁边伸出一只手递来一支烟，他接住直接塞进嘴里，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火，开口说道：“等多久了？”
“刚到。”
李楠一挑眉：“有事？”
“你被同行投诉了，在路上抢客，就是那女的？”
李楠吸着烟，炎亮的烟头在黑夜中十分醒目：“她还没死，按照规矩，我不能送一个活人下去。”
“现在下面很乱，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多点业绩不好吗？”
李楠笑着摇头：“不好，我不喜欢。”
说着话，他被浓烈的烟草呛了一口，失笑道：“什么烟，这么呛？”
“大前门！”
那个声音没好气的说道。
“李楠，干这一行的，没有哪个能多活几天，你时日无多，明白吗？”
李楠眯起眼，满足的享受着烟草：“我知道，肺癌，扩散了，无药可救。”
“我看得很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妻子马芹走的那天我就想清楚了，哪怕是魏彦吾或者是喀戎圣女，都有死的那天……”
“李楠，下面没找到你的妻子，她还没死……”
李楠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血液一下子用上了脑门，天旋地转，香烟捏碎在手心，滚烫的烟头掉落在脚边，他声音沙哑：“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