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最好一点都不要乱动。”
凯鲁瞪大了眼。岩浆装甲只由那根跟本体相比无比细小的纤维绳吊在半空中。抓钩正紧扣着上方二楼的楼板，周围是无数弹孔。
装甲手臂上的火神刚刚停止转动。保险起见，岩浆需要抓住最里面的楼板，所以用三十二发20mm机枪弹清除了最外层碍事的东西。
铁汉一直在吸冷气。
电机运行非常吃力，似乎随时都会过载损坏。岩浆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上升，另一只手臂努力扒住洞口的边缘。只要能借力成功那么这次的实验也就可以宣告成功。
而失败的后果很是严重。至少短时间内铁汉就只能在这里呆着了。
他不能离开岩浆自己上去，因为他没有抛弃装甲的资格。在向联邦军旗宣誓成为装甲驾驶员时有这么几句誓言：
我必将用我的生命捍卫联邦的尊严！
我必将与我的动力装甲一起走向胜利！
无论是什么挡在面前，我都将把我的一切化为进攻的烈火！
口号多响亮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动力装甲的人到底是什么想法。驾驶员们私下普遍认为这些数量稀少的动力装甲在联邦眼里比他们更重要，如果不是在被击毁的情况下扔下装甲，那没能与装甲一同牺牲的他们会直接被送上军事法庭。
一台动力装甲仿佛等同于旧时代的军舰。
正如舰长数量是稀少的，装甲驾驶员数量也同样较为稀少。
所幸这根纳米纤维绳够坚韧，岩浆晃晃悠悠终于挪到一楼地上。
不用在这强行牺牲的铁汉检查了一下纳米绳——上面布满裂痕，表层已经炸开无数细线。
“嗯……”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他走出门，对准一辆车。
砰！
抓钩牢牢咬住车顶，爪尖刺破铁皮。
电机开始运作。这次很是轻松，运转声小到几乎听不见，也没闻到冒烟的气味。
嘣！
光头闭眼祈祷两秒，再睁眼看武器系统的自检报告。上面明明白白标注了自身目前所处的情况。
“爪头丢失”
支离破碎的绳子趴在地上被慢慢拉回来，如同被屠夫砸晕的肉蛇一样无力。
铁汉看向还死死抓住车顶的抓钩，末端还剩点绳子。
他再次闭眼，向上天表达自己的感谢。如果在刚才垂直上升的时候断绳子，那便会走向不同的结局。
“大铁块，看一下前面大概一千米距离的情况。我感觉有东西。”
珈奈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一千米？你在上面看不清？”
“那里突然就起了点雾。”
岩浆爬到一堆车上面。装甲的重量直接压扁了饱受风霜侵蚀的车架，不过就算这样他还算是站在附近的最高点上。
远方的景象在屏幕中不断拉近。为了让驾驶员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联邦废了大功夫在装甲内部做了近乎三百六十度的影像显示，同时最大限度模拟了人眼的真实感觉。
除了可能会让驾驶员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恐惧，还没有人发现其它的缺点。
他看到了那片稀薄的雾气，对画面的干扰果然很严重。他把画面又拉进了一些，只能看到极其模糊的黑影，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珈奈所说的东西做出判断。
那是一群战车。
叛军。
第一辆坦克已经驶出雾气。严重失真的影像显示不出坦克身上有没有代表身份的标志，他只能看到黑乎乎的车体，甚至无法分清到底有没有标志印在车身上。
“头儿！完事了没？上来！大麻烦！”
一阵咝咝啦啦的杂音后，还是那个平静的声音。
“刚弄好，我们马上就上去，什么事？”
“叛军！离我们还有不到一千米！”
……
“照这个速度来看，我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通过装甲同步过来的影像，凯鲁已经看到那群移动缓慢但是无可阻挡的钢铁巨兽。
领头的三辆坦克并排在桥面上推进，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式，看起来比联邦现在的服役型号要高级一点。
那些挡在装甲铁蹄前的小汽车全部被推开或者直接压扁，再由后面成群的各式各样的装甲车踩成铁饼。
他们清路的效率比铁汉单单一台岩浆装甲快的多。
唯一让人安心的是他们来的方向在小队来时的另一边——后路很畅通。
“珈奈，带星守赶紧下来，我们撤！”
远方依稀可以看到有亮点升起。
铁汉吼破了音：“敌袭！趴下！！”
此刻，楼顶。
珈奈刚刚收好枪。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叛军会突然出现在这而没有一点预兆，明明附近还有几支小队在的。
难道他们？
她不愿再想下去。后面那只刚刚喘好气的废人才从地上站起来，她实在是不想因为一点疏忽导致这个拖油瓶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不然回去整只小队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时铁汉凄厉的吼声把她的注意力带到天上。
一道白色的轨迹划破天际，短短两秒就来到这边，速度快到让人生不起躲避的念头，只想好好看看它最后会击中哪里。珈奈眼里，这道白线的轨迹尽头是大楼下方。
或许是刚好十五楼？
飞弹撞破无数的墙壁，在楼体正中心爆炸，整栋楼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震动。
岩浆迅速进行扫描，告诉铁汉这是一枚“黑燕”小型飞弹，通常是数十枚装在一辆装甲车中连续发射。
第一枚已经到了。
而第二枚却迟迟没有出现。
大楼只是略微晃动了一会就恢复稳定，而星守的颤抖却没有那么快消失。
“大少爷你赶紧起来！”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堂堂星寒上校的儿子竟然被一枚飞弹吓破了胆？
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珈奈想把这个抖出幻影的可怜虫拉起来，不过她的力量还没大到提起一个毫无配合的成年男性的地步。
对讲机里不知道谁的声音：“你在干嘛！叛军暂时停了！下来！”
她愣了一下，看着眼神被恐惧充满的星守，抬起手。
啪！！
本来英俊无比的脸上瞬间出现一个掌印。
星守跟傻子一样把头抬起来，满脸呆滞。身体的抖动应该是停了，但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别给你爸丢人！起来！”
狙击镜视野中，那群装甲车已经开出浓雾。它们就像破冰船一样，不断往这边推进，堵塞的汽车如同雨点一般从桥两边落下。
星守总算是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来，那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让珈奈觉得他只能坐轮椅上由电梯送下楼。
大少爷正处于刚从脱力状态里恢复的无力期里。
呕吐感刚刚消失，眼前的金星也才散去。他模模糊糊听见对讲机有人说话，接着珈奈就要自己赶紧下楼。
这让星守无比受伤……他也就有一点站起来走两步的信心。
还没有完全爬起，地面就随着一声巨响开始不停震动。
无力感再次出现，并且更加剧烈。他被震到几乎悬空，供血不足的脑子开始胡思乱想。
地震了？
这里竟然还有地震？
刚才他们在说这个吗？
我好像看到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那是飞机还是什么？
楼是不是要倒了？
那我岂不是就要死了？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从倒塌的大楼顶滑落的场景，大脑模拟出那恐怖的失重感以及震撼的视觉刺激。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所有，他现在只是靠本能把自己缩成一团。
接着，就是脸上火辣辣的痛。
失重感消失，他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地上。
面前的少女在拼命对自己喊着什么。她看起来很急躁的样子。
“你们俩赶紧下来！”
对讲机再次传来凯鲁的声音，以往的平静变成急躁。
要下去了？
星守摇摇晃晃扶着扶手一步一步挪下去，珈奈在旁边干着急。她现在也不敢再做什么，万一星守再受刺激倒下，她根本搬不动。
当初就不该接受凯鲁的命令。
心里带着一点恼怒，珈奈只能以同样的龟速跟在星守旁边防止他再出什么岔子。
……
“他俩看样子还要过一会，铁头，你估计能挡住他们吗？”
凯鲁在努力思考。他们必须等星守安全下来，这意味着战斗肯定会发生。
然而每一种方案推演到最后都表明这支队伍会被全灭。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都是无效的。
“头儿，不是我吹牛。我能换掉领头那三辆坦克里的任何一辆，不过之后我也就挂了。”
“你现在倒是还有说闲话的工夫。”
铁汉这点跟珈奈很像，无论在何时都能保持一颗乐观或者说是大大咧咧的心态。
“他们大概只能走这座桥过来吧？”
是身后一直沉默的木花。
凯鲁这才想到，眼前的桥是那些装甲车过来的唯一道路。而且，这边的几根桥柱没有中间那么粗壮。
木花平时不怎么说话，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有用！
凯鲁喊道：“铁头，把那根柱子轰断！”
“好嘞！”
岩浆装甲上前一步，背部两个发射口打开，两个红色弹头被缓缓推出。
这不是刚才炸墙的那种小玩意，这是联邦为远距离交火特别设计的“啄木鸟”反装甲导弹。
啄木鸟们同样没有被用来打击设计之初的目标。桥柱的防御或许要比坦克正面装甲好上不少，但啄木鸟不需要像穿透坦克那样穿透柱子。
导弹以较慢的速度从装甲背上发射，随后调整好方向，不断加速，在燃料刚好耗尽时撞上了桥柱。
轰！！！！！
爆炸造成一个扇形的断面。桥面也受到冲击，在失去支撑后轰然倒塌，扬起的灰尘飘摇直上，迅速挡住桥那边的风景。
“桥很高，他们应该没办法下来。”
无人机在烟尘上方盘旋，在画面里，装甲群放慢了速度。
“躲到医院后面！准备迎击！”
凯鲁知道，断桥可以挡住那些装甲群的脚步，但挡不住他们的炮火。
他也在想为什么叛军只是在开始发射了一枚小飞弹……情报太少，无法推断。
只能暂时归结为那边的指挥官想活捉他们，或是想近距离观察他们被炸成碎片的样子。
在大楼后面，他们见到了珈奈还有被珈奈扶着的不成人样的星守。此时星守已经不再恐惧，只是三十层楼让他再次脱力而已。
“大少爷缺乏锻炼，他这样连新兵营都过不了。”
珈奈松开星守的胳膊，后者立刻滑到地上。
“你的脸怎么了？”
木花注意到星守的脸上那道还没有完全消去的红印。
他是跟珈奈一起上楼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难道？
木花捂住嘴，眼里满是不相信。
“我不太清楚你在想什么一咳！咳！但我可以告诉你，完全跑偏了。”
星守冲木花摆摆手。他是不可能说出真相的，同时他也寄希望于珈奈能放他一马。
现实是如此美好，现在看来珈奈根本没心思管他。真相是珈奈已经对他产生了些厌恶情绪，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把真实的想法藏在心里。
跟凯鲁想的一样，叛军在断桥口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