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身上没有出现常见的杀人后遗症，一点症状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小孩子想的没那么多，也可能是因为早就习惯了做这件事。总之，随便哪个理由都是不合常理的。
没有这方面心理负担的小珈奈把精力花在了网上。
被互联网狠狠教育一通后，她自认为自己在同龄孩子中算是上网优秀人员了。
第一次使用电脑时她摸索了好久，但没有指导只能是做无用功，于是她便又一次按下求助按钮。
对面的人在听完她的诉求后沉默了一会，接着便让她坐在电脑前，开通了远程协助。
珈奈能听出这个人教得有些不耐烦，因为自己不了解的操作太多。电脑里已经事先存储了一部分教学视频，可她觉得还是有人手把手教她比较好。
书桌里那堆A4纸正好派上用场。她用只属于小孩的歪歪扭扭的字与符号做着笔记，努力不让对面教第二遍。
等那个声音听起来连说话都不想说时，珈奈决定收手。
“再有问题，就明天再按按钮，有专门的人教你。”
对面如释重负，迅速切断通话。
珈奈看着自己有些凌乱的笔记，回忆着刚才的讲课内容，慢慢做着修正与美化。
在外面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甚至她都不一定能碰到电脑这东西。这是机遇，是提升的阶梯。珈奈对此事的必要性与重要性了解不足，但此时她也没其他事可做。
关于那些书，珈奈只看了第一页就明白，这堆知识结晶不是现在的她所能驾驭的。
以前在家时她就练出了掌握自己内心的技能，无形中给现在的学习提供了帮助——拖延症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
会议室地上满是烟头，一群人在这不知开了多少次会。
菲力面前的烟灰缸是空的，干干净净，光彩照人，显然从拆开包装到现在都从未被用过。他满脸疲惫，眼神空洞，望着桌对面紧闭的大门。
桌子两边坐满了人，十来张神色各异的脸令他反感，尤其是几乎每张脸都插着一根香烟时。
碳氧血红蛋白能让他们越来越蠢；苯并芘与亚硝胺经加工后会不断冲击DNA的底线；镉与砷有着让细胞慢慢死亡的能力；尼古丁会刺激大脑产生越来越多的多巴胺，形成对香烟的依赖，慢慢废掉这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傻瓜……
他们的下场会是怎么样？菲力并不关心，因为他们又不是自己的亲人。但是充斥在整个屋中的二手烟对所有人都是无差别攻击，无论学位、知识、性别、年龄、国籍、礼貌程度。
菲力只想往自己头上套个防毒面具，或者用自己那把银色手枪把嘴里叼着烟的所有混蛋都毙了。
吸进的致命烟气越多，菲力爆发的念头就越大。
要命的是对面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女人也在吸烟！菲力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之一就是看到女人吸烟喝酒。
虽说他知道那个在二十八岁就挤进议会的女人不是个善茬，但好歹她对外人的态度还是能当做模范的。看到她和其他不修边幅散发着异味的男人干着同样的事，菲力对这个世界的恨又加重一分。
这场会议与前些日子开过的12场内容几乎相同，结果也几乎相同——毫无进展。
光头男率先打破沉默：“那么，菲力，以你的看法，我们必须要重新把99号拉过来加进‘金属天使’项目中吗？”
在这些人中，菲力唯二愿意尊重的就是这个光头男与那个女议员。
“咳咳——我的看法不重要，试验的结果数据才重要。”菲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澈些，“99号已经给我们弄出几条新的模型曲线，并且她的状况还不错。还有一点就是她的适应性远超我的预料，因为只有她通过了原液初测。这边的话，169号只进行了‘金属天使’项目的初期测试就出现了严重排异反应，如果继续下去那她肯定要死……显然她的身体素质——或者说是适应性远比99号低。”
说完之后，菲力看了看摆在手边的平板。平板上面播放着珈奈房间的三镜头实时录像和电脑桌面投射：现在的小珈奈正在与搜索引擎斗智斗勇。
菲力丝毫不担心珈奈会通过互联网向外界传达什么信息——所有的信息传输操作都会经过智能审核，机器无法判定的问题会转交给人工批准。珈奈无法注册账户，也无法给在网络大海中遨游的亿万人留下存在的证明。
珈奈想看什么都行，唯一办不到的就是让别人看到她。
菲力也不打算给她安上什么儿童卫士一类的软件……他巴不得让珈奈快点认识这个混乱丑恶的世界。
光头似乎想通了什么：“那我们可以考虑让99号参与进来。”
菲力没有立刻接话。
在过去的几天中，因为浮兰身上出现问题，本来被认为难度极低的“金属天使”项目被迫暂停，团队也不得不开始新一轮技术攻关。
这个项目并不是由他提出，而是军备实验室那群脑子不正常的怪胎想出的东西。他们把人当成冰冷的机器，根本不考虑人体的复杂性与系统性。这些天菲力自己倒是不怎么忙，只是他必须陪着这些人一起研究讨论现有困难的解决方案。
浮兰还算运气好的，与她同一批参与试验的孩子们已经有三个彻底失败，确认没有利用价值后被销毁。
这一切，全都怪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们——外行指导内行的蠢蛋。
菲力不关心他们遭受着怎样的压力，他关心的是该如何挤出时间继续干自己的事。
他也不喜欢现在这个项目，因为用最傻的方法把机械与人结合毫无成就感，最多也就是做出一台披着人皮的机器。
那又怎么样？是打得过飞机还是打得过坦克？
他明白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看中的是什么——批量生产。
“批量”是相对于他自己搞的“人类再造”项目来说的。如果一切顺利，最多也就能弄出几百个产品，不然军备实验室那边的产能要炸。
不过想想也是，一堆人形怪物排排站在一起，这在以前是只在电影里出现的画面。可他们为什么不满足于电影？
为什么上层执着于这么个在几百里外都能被轻易探测到的产品？他们难道不把那些雷达放眼里？
菲力缓缓吐气，不再想这个不属于他的问题。
他只想带着好心情勤勤恳恳干活，拿到补助资金，好继续进行自己的项目。可目前的情况是这些外行执意要用错误的方法把项目进行下去。
要命的是他们还想把99号也拉到这潭浑水里？！
菲力意识到自己刚才多嘴了……就不该在他们面前提到99号。
“如果把时间调回到两个月前，那么倒是可以考虑把刚来的99号加进来试试。但现在她已经产生了适合原项目的变化，再随随便便让她走一条新路，依我的经验，不仅不会成功，还会失去这个得来不易的素材。”
菲力极力忍住，不让自己透露出对珈奈的偏袒。不然以这群混蛋的路数，不知要想出什么烂主意。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一开始不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在搞吗？”络腮胡时机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说不定就成了！”
菲力心说怎么不把你拉上去试试。
络腮胡隐晦地看他一眼，露出阴险的笑容。
菲力明白，这个人唯一的想法就是让自己难堪，让自己所有的成果失败，接着失去所有头衔，失去这份工作，永久被冷藏，这辈子都成不了什么事。
光头和女议员都皱眉沉思，好像真的在考虑这项提案。
“我提议先把军备实验室的货拉过来，先用169号做个初步的协调测试。在测试的这段时间里，我会想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再说，如果那边测试不成功，那就算我这边完事了也没办法。”
如果他们真的敢让99号半路插进来，那菲力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在这小房间里来一场激情枪战。
珈奈是自己保留“人类再造”项目的底气，如果被他们随随便便毁掉……
“那就先按你说的做，大家还有其他建议吗？”光头终于也受不了长达几天的原地转圈，“如果没有，那我晚上就联系军备实验室。”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光头的路数——谁都可以提出异议，但不代表提出之后光头会怎么看这个“敢为人先”的家伙。一旦光头在某事上给出偏向于肯定的答复，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跟着他走。
历史表明：所有在讨论会上跟他唱反调的人，日后都遇到了大大小小的麻烦。要么上升的路突然狭窄无比，要么突然被查出以前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
光头的内心肮脏得很，完全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明事理。除了个别背后势力不比他小的人，其他脑袋灵光的早都有了一套专门针对他的处世哲学。
没人愿意赌上自己的未来与他作对。如果真的出现那样舍自为人让大家看场好戏的家伙，那大家也不会拦着他。
所有人在暗中通过眼神节流达成共识——无人发言。
“那么就这样办。散会。”光头松了口气，径直走出屋子。
菲力知道他会去点一杯甘草冰淇淋，然后会看着吃完的纸杯发大概一分钟的呆。
为了让光头不自觉得站在自己这边，菲力可以说是付出了大量的努力，努力到让他想起自己为第一篇论文准备材料的时候。
那可真是段“充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