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部落西北边境,冷杉氏族领地。
一位边境的十户长同意安途等人进入他们的辖区。
这并不是因为他曾听说过这个勇猛的战士的缘故,而是因为冷杉氏族向来对外人采取接纳包容的政策。
冷杉氏族作为杉娜夫人的封地,很多事情的处理上面体现着杉娜的风格。比如她会不拘一格任用人才,不管对方是贵族还是奴隶。
又比如她向游民与难民敞开大门,甚至奖励他们参与农畜劳作,将偏僻和无人照料的地区分给这些人,一方面能为氏族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也能开发土地。
但是当这些接受安置的外来移民不守规矩,甚至胡作非为的时候,杉娜夫人也绝不会手软。除了活埋,就是生剐,恩威并施之下,冷杉氏族秩序井然。
安途他们进入的这个十户,就是由一些冷杉氏族收留的游民组成的,如今他们早已成为了定居者,对夫人杉娜忠心耿耿。
安途正想请十户长向冷杉城发出报告,希望能在这个边境小聚落住下,却从十户长那里听来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
被杉娜夫人收留的前部落首领鹿远,不久前在冷杉城病逝了。
鹿远刚被接到冷杉城的时候,持续高烧不退,经常昏迷不醒。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总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
不过他的身体早就被搞垮了,虽然正值壮年,看起来却毫无活力,瘦弱不堪,即使是神灵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
若不是杉娜夫人好心,鹿远早就死在蓬蒿敝草的窝棚里了。不过鹿远并没有因为杉娜夫人收留他而心怀感激,他对杉娜夫人依然冷漠寡情。
他动辄向杉娜发火,前一秒还在痛苦呻吟,后一秒又会破口大骂。“你这别有用心的巫婆,给我滚得远远的!”
“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用你管么?堂堂鹿神子孙,岂是你一个卑贱的奴婢可以碰的?”
也许鹿远一直觉得,杉娜这个出身卑微的女人根本不配享有夫人的称号。
他认为,当初醉酒偶遇温柔的婢女杉娜,那个夜晚对于杉娜是荣幸,对于自己则是耻辱。
他自诩为鹿神之后,仿佛头上闪耀着神族的光环,因此那个稀里糊涂的夜晚,简直是对自己高贵血统的侮辱。
同时,鹿远的愤怒无处发泄,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杉娜身上,杉娜越是耐心地照顾他,他就越生气,骂得越难听。
他经常打翻杉娜端来的热汤,最后杉娜不得不派专人给鹿远喂饭,自己躲在远处观察,生怕鹿远吃饭的时候发脾气。
杉娜夫人近乎“宠溺”的照顾着鹿远,很多人都替她感到不值得。他们认为杉娜的婚姻是一个悲剧,鹿远则是个糟糕的累赘。但她从未在乎那些议论,依然故我。
鹿远病危时,已经无力进食,经常绝望地瞪着天花板,脑海中出现过无数幻觉。
他看到了浑身是血的鹿坤低着头哭泣,他看到了夫人白桦茸提着滴血的脑袋跌跌撞撞,他看到了鹿氏族的三位长老背对着他狂笑不止,还有他又爱又恨的雪氏莱,留下一个妖娆的背影越走越远。
“首领,首领?……”杉娜发现鹿远的手脚已经冰凉,她反复轻声呼唤着,突然鹿远的眼角有一滴泪缓缓地滑过毫无光泽的脸庞。
没人知道,在弥留之际,鹿远究竟为了什么流下眼泪。
他就这样瞪大了眼睛,完全停止了呼吸,一代林中枭雄就此谢幕。
杉娜没有哭泣,她的泪水早就枯竭了。她在鹿远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用双手轻轻地合上了鹿远的眼睛。
得知鹿远的死讯,化身为“依杨”的虻女显得有些紧张,她的触动可比安途大多了,她也因此变得焦虑不安。
不能再拖了,虻女决定利用安途等人在小聚落安顿下来的这个机会,把安途做掉。
十户长派人往冷杉城送请示报告的第二天深夜,“依杨”一直都没有睡。她静静地观察着安途的毡帐,然后如幽魂般悄悄地飘了过去。
她掀开毡帐,站在炉火前面看着蜷缩在毛毯中的安途。“就是今夜,结束你罪恶的时候到了。”
“依杨”手掌一抻,两团鬼气森森的黑火从掌心捻出,她阴险地笑了一下,像是对这个迷失在过去的痴心男子做最后的道别。
不是我要取你的命,是你阻碍了我的主人实现他的计划。当我取下你的头颅,你就会得到解脱,去往自由的死亡之境,再不用管那么多闲事了。
虻女先举起右手,手中的黑火聚集成一条时隐时现的蛇形烟雾,闪耀着的血红色冰晶,就像毒蛇的鳞片,不知淬上了什么邪恶的毒药。
整条黑色毒蛇一跃而起从虻女右手中飞出,瞬间扑向了熟睡中的安途。
“嗡”……一个极其微弱而沉闷的声音伴着耀眼的光芒从安途身边响起,虻女早就知道,青焰这个家伙果然又在晚间给安途施加了魔法护甲。
黑色毒蛇撞在魔法护甲上,浅蓝色的魔法结界这才显现出来。虻女死死盯着两股力量撞击的焦点,攥紧了手掌。
黑色毒蛇的鳞片一点一点飞散开来,和魔法结界的能量互相抵消,随着虻女不断注入更强的能量,保护着安途的魔法护甲被消磨殆尽。
……
黑羊部落,黑法师的阴影笼罩着神匠城。
神匠城第四层是首领的官邸建筑群——星耀厅。乌骨勒首领从未想过,自己光芒夺目的星耀厅有朝一日会与暗杀、黑魔法这类词语相连。
乌音领主亲自率领士兵们保护星耀厅,祭司厅的法师们也轮流在星耀厅的塔楼上值守。
神匠城的第一层商业区、第二层庶民区,以及第三层贵族区,也安排了大量的巡逻卫兵,每一组卫兵都会安排一位法师或者巫师随行,一时间神匠城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也许是高度戒备产生了效果,自从巫师铁晨被害以后,黑法师又没有了踪影。
这样诡异的情况也让法师赤杰坚信,这个黑法师可能就潜藏在这神匠城里,他甚至大胆的猜测,这个行踪成谜的黑法师就是云中桓本人。
赤杰终于将调查的范围扩向了法师云中桓的身边人,他也向负责调查“铁晨被害”案的檀陵将军建议,将询问范围继续扩大。
两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几天后,就有黑法师的目击证人被发现,更让赤杰兴奋的是,两次目击的地点和时间非常接近他的预想。
第一个目击证人,是贵族区的一位送水车夫。
这位送水车夫在铁晨被害当天日落后,赶着马车从贵族区主街拐入水站的小道口时,亲眼看到一个身穿黑袍、手持黑色魔杖的人,从不远处的过道之间闪过。
送水车夫以为见到了鬼,还因此大病了几天。
第二个目击证人,是庶民区巡逻兵营附近的居民,一个面包坊的老板娘。
那日天黑以后,这位老板娘卖光了所有的面包,正在面包坊的北侧小巷内收拾杂物,她猛然抬头发现一个身穿黑袍的身影,沿着偏僻的街角往巡逻兵营去了。
两份目击报告到手以后,法师赤杰多次实地勘察,形成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链条。
贵族区目击证人当时所在的位置,距离法师云中桓的府邸非常近,从法师云中桓府邸的后院出来,向东走没多远就是目击证人所在的水站。
此外,从时间和路线上判断,这两份报告都可以说明,当时黑法师就是沿着这样一条轨迹,避开了主街道和人流密集的小巷,从最偏僻的地方一路快速潜行到了巡逻兵营。
为了印证自己得到的这条线索,法师赤杰还对云中桓家奴进行了询问。通过询问得知,事发前云中桓在日落时提前用过晚膳,然后嘱咐侍从们说他要办公务,不许任何人打扰,从那时起直到第二天早上,侍从们才看到云中桓从内厅走出。
虽然赤杰努力想从这些距离云中桓最近的人们那里,获取更多的线索,但是这些人明显都受到过某种暗示,他们都表示对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
法师赤杰将这些内容全部详细地记录下来,他越记录就越兴奋,甚至异常紧张。他感觉自己将要揭露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可能震动整个勇者大陆的秘密。
当第一部分调查报告出来以后,赤杰也想到了一个问题。云中桓肯定注意到了他的调查已经伸向了自己的府邸,但云中桓没有让家奴们掩饰案发当天自己的真实情况,这样做,或许是有意为之。
如果云中桓禁止家奴将当天的情况告诉别人,反而会增加自己的嫌疑。
法师赤杰自以为抓住了整个事件的关键,在他一步步接近事情真相的时候,恐惧感也悄悄降临。
他想起了很多与黑法师有关的案件,每当调查深入的时候,重要的证人或者当事人就会遭到暗杀,那么铁晨之后,又会是谁呢?
赤杰虽然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捍卫法师的最高荣誉,抓出邪恶的黑法师,将他的罪恶公布于天下,但这个藏在暗处的对手又无形中给他造成越来越深的恐惧。
可能等到自己写完全部的调查报告之时,也就是黑法师来索命之日。绝对不行!必须提前把自己掌握的告诉首领!
深夜,赤杰急匆匆地带着几位法师往星耀厅去了。
黑暗中,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