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跑过来的忠国,王翼叹了口气,呢喃道:“吾儿都长这么高了,这怕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有所成长了吧?”
南淳忠见到此情此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也有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了,不知他的儿子会不会怨恨他的这个选择?
忠国刚跑到王翼身边,就忍不住的哭着说道:“爹,你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他们,他们把我和娘欺负的好惨!”
王翼掐了掐他那饿瘦了的小胖脸,摸着他那杂乱干枯的头发道:“爹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的!你快和那个叔叔先走。”
忠国扯着王翼的手道:“爹你回来后,可以再带着我骑马吗?爹你都好久没带我骑马了。”
王翼听到此话,一时间再忍不住,老泪纵横,哽咽着说道:“好,爹若再有机会,一定好好带吾儿在马背上玩耍!”
忠国道:“爹你怎么哭了?”
这是忠国第一次见到自己这威风凛凛的父亲留下眼泪。
王翼笑道:“爹可不会哭,孩子你要记住,男人可不会随便流出眼泪,这里的风沙太大,爹不过是迷了眼睛。”
忠国道:“那爹可要注意,不要再被这风沙迷了眼睛,我一定乖乖的和叔叔回去,在大营里等爹回来。”
王翼道:“我的乖儿子呦,快和这个叔叔走吧。”
说罢,王翼向南淳忠使了个眼色,南淳忠立即下了马,将忠国抱上了马。
南淳忠道:“老将军...”
王翼打断了他道:“别犹犹豫豫的,快走!”
南淳忠含泪道:“是!”
向王翼深鞠了一躬后,南淳忠就快马离开了。
王翼回头看着这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忍不住叹了几声气。
“吾儿,要带着你父亲与母亲的信念好好活下去!好好保卫我们的国家!”
塔尔见二人走远了,道:“王老将军,这下你可以把布防图交与我们了吧?”
王翼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过身,缓慢的驭着马向胡人走去,
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妻子,王母笑着看他,这一把辛酸泪,何人知?
见王翼缓慢前进,胡人耐不住性子,匆匆赶了过来,
不过马一跑动起来,人就难免在荒漠中被拖行了起来。
王翼复急行,大喊道:“你们干什么!快停下来!”
胡人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等到了王翼面前才停下来。
塔尔将军道:“呦,阿木你怎么拖着王夫人就过来了呢?我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们吗?”
阿木笑道:“不好意思将军,我忘了。”
塔尔将军挤眉道:“对不起啊王翼将军,怪我管教无方,回去后一定好好收拾他!你还不快放了夫人,让将军与夫人团聚。”
这一次,胡兵们还算听话,胡人将军话音刚落,他们就释放了锁链。
王翼立即下马,一路跑去抱起了自己的夫人,轻声道:“萱,你放心,我带来的是假的图!不过你我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听到此言,遍体鳞伤,的王夫人,欣慰的依偎在王翼的怀中,用最后的力气笑着。
王翼紧贴着妻子的脸颊,紧紧攥着她的手,就算这一身肌肉再结实,王翼都再拦不住他的泪腺了,大喊道:“萱,是我对不住你,你这辈子跟着我这个莽夫受苦了,这下再也没有什么军中的事,也没有什么朝廷的事了,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一直和你说话。”
王翼越伤心,这些胡人就越开心。
戏是要做足的,要让胡人以为这是真的阵法图,王翼做出要撕毁图的样子说道:“我自知活着走不出这里了,这图你们也休想得到!”
话音未落,一只冷箭就射穿了王翼将军的手臂,将军没有发出一声哀嚎,只是他被射穿的那只手,再拿不住阵法图,任它掉落在地上。
塔尔挥了挥手冷笑道:“我们胡人诡计多端?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以为你的那点伎俩我会看不穿?放心,你们一个也回不去!包括你的随从和你的儿子,你们都得给我留在这里!”
身后的那些胡兵见塔尔挥了手,纷纷点起了火把,这黑乎乎的大漠,一时间变的明亮起来。
王翼愣住了,他虽不知胡人要做什么,但他们肯定不会做好事,现在他只希望南淳忠与自己的儿子走得远些了。
地狱火?
只见一阵火箭雨,从胡人大营的方向射了出来,这亮光直晃人眼睛,箭雨将这大漠映的火红火红,
这是地狱火的景象。
常人若看到此景,一定会感叹现在的荒漠很美,诗人或许还会吟起诗来。
不过王翼现在只是呆坐在地上,仰望着那箭雨从头顶划过,
看着那被燃红了的血夜,王翼似有万箭穿心过,你感受过绝望吗?
箭雨如流星般,在这夜空中留下过光芒,最终又会被这夜空的黑暗所吞噬,
这阵箭雨很快就坠了下来,大漠渐渐又被黑暗笼罩了下来。
王翼痴坐在原地,胡兵们见到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皆大笑了起来。
最折磨人的事情,就是让这个人先觉得自己抓住了希望,然后再送给他绝望。
王翼沉默许久,最后一阵钻心疼后,就再感受不到什么痛苦了,他只觉得自己脑袋要炸裂了一般。
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刀,站起来大喝道:“即便要走,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这是强者最后的呐喊了,不过只这一声呐喊,就足以永存于天地之间!
王翼提着刀似疯了般的,喊叫着在胡兵中挥来挥去,没了什么章法,只是大起大落。
再冷静的人也总会有能让他疯魔起来的软肋,没有人是真正无敌的。
胡兵们只是哈哈大笑,骑马来回遛着他,却让他碰不到他们,
时不时的再偷袭下王翼,将他打倒趴在黄沙里,等着他起来后继续戏弄他。
王翼的头盔早就掉了下来,掺杂着黄沙的头发随着荒漠风,凌乱的飘着,
浑身卷着黄沙的他一直在呼喊,却无人能听清他呼喊的是什么?
塔尔看着这一切,他这颗扭曲的心很是满足。
待看够了,塔尔道:“行了,我玩累了,快解决了他,我们回去喝酒吃肉喽!”
此话刚出,一个无名的胡兵就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长枪刺入了王翼的胸膛之中。
一声从未打过败仗的北忠将王翼,在这个他守护了多年的黄土荒漠中陨落了。
他扑通倒地,向妻子的方向深深凝望去,用尽最后的力气,他张开了手,努力向妻子的方向伸了过去,在沙子上留出了五道深深的指痕。
塔尔道:“你们这队人,快马向前检查下那二人的状态,若是还有意识你们就去送他们一程,其他人随我回营。”
马声复起,沙土又扬了起来,随着胡兵的最后一队人马消失在夜色中,这里安静了下来,与往常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剩了两具无人收尸的逝者躺在黄沙上。
大漠晚上的风很烈,会冻透寻常人的血肉,不知道会不会也冻透这逝者的骨头。
遥想那年芳华,笑意最浓,
纵马高歌,饮酒涧间,
怀拥所爱,似一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