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何秋艳此刻端着手里的饭盒坐着发呆。饭盒里的稀饭早凉了。石头边泥土里的小虫探头探头爬过脚面，何秋艳也没发觉。
满脑子全是出门时，母亲的唠叨。“秋艳，你都多大了。该找个婆家了。哪有女孩子每天就知道上班。做公家人、吃公家饭是客气，是不愁吃穿。可是女孩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你看看和你一起长大的桂芳。昨天回来看她妈，第二个娃都满周岁了。你再看看你。”母亲恨铁不成钢地说着。看着何秋艳听着和没听见一样，不愠不火的样子，母亲王桂花越说越气。
何秋栬知道自己回嘴，必将更挑起母亲的火气。索性不言不语，由她说去。但这次和往日不同。她是亲眼见到从小一起长大的桂芳怀抱里，粉雕玉琢、极讨人喜的娃娃。见到何秋艳便如认识一般，裂开小嘴向何秋艳笑。亦不怕生，何秋艳从他母亲手里抱将过去，亦不哭闹。何秋艳抱着他小小温软的身子，心里不由的一动。
何秋艳这么大了还不嫁人，一直是母亲王桂花的一块心病。虽说，何秋艳的几个哥哥、弟弟也未成家。但王桂花觉得那不一样。毕竟何秋艳是女孩子，就该早早把自己嫁了。周围的哪个女孩子不是这样。就算何秋艳和她们不一样，上了护校，分配到山美县人民医院当护士。可是嫁人这件事上是一样的。女儿何秋艳就应该把自己早早嫁掉。
可女儿何秋艳可不这么想。当地女孩结婚年龄早，自己算不上多大，至少比医院的吴刚医生小。何秋艳心里早自己拿定了主意。但昨日桂芳家粉雕玉琢的娃娃让何秋艳感受到一丝动摇。
此刻，一阵风拂来，荷塘里的荷叶亦轻轻拂动起来。何秋艳陡地醒了神。将剰在饭盒里的稀饭一口喝尽。
虽然何秋艳家的家在当地，但何秋艳极少在家吃早饭。多来医院食堂打着吃。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一是，怕听母聒噪，自己躲着远，母亲能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也能耳根清净。二是，住院部单身宿舍的人们，去食堂打了早饭，除非天气特别恶劣都喜欢端在饭盒在屋外吃。所以，何秋栬每次来医院食堂吃早饭，就能看见一个人，吴刚。亦有例外。若头天晚上吴刚值的夜班特别忙，吴刚就会不吃早饭，直接回房间睡觉。比如现在。
何秋艳咬紧嘴唇，她知道吴刚换班是为什么。可这动摇不了何秋艳想嫁给吴刚的决心。何秋艳自小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02
何秋艳的家境不算太好。和周围所有普通家庭一样，家里孩子多。大人省吃俭用地供着一家人的温饱。母亲王桂花是个要强的人。什么也不许自己比别人差。好在周围的家庭经济条件都差不多。可是还是有很多可比的。比如谁家的孩子学习好、听大人话。这一点上，何秋艳是极给母亲王桂花长脸的。
何秋艳自小读书刻苦。家里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王桂花总是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都是要嫁人的。”
母亲王桂花重男轻女。何秋艳的几个哥哥弟弟，母亲王桂花倒是希望他们好好读书，将来光耀门楣。可大山里的孩子玩耍的新鲜玩意可多了。上山砍柴、下河捉鱼。丰富的自然环境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玩法和玩意。跑进山里，摘野果、捉小动物，随随便便就可以耗尽一整天。
疯玩惯的孩子哪里收得住心。到了上学年龄，束手束脚被关在学校里，心却是野的。若不是怕老师去家里告状，屁股上挨父亲的野藤条子，三分钟也坐不住。
可是何秋艳不一样。她知道大山里的女人就是长大了，听父母的话，嫁个男人，生几个娃。然后重复他们父辈的生活。何秋艳似乎一眼能看到自己的生命尽头，以及在未达生命尽头之前，是怎么过的。
何秋艳不想象那个样子活一辈子。何秋艳想自己决定未来自已过怎样的生活。所以，何秋艳把母亲的那些话当作耳旁风。虽然她不知道刻苦读书会得到什么，但不刻苦读书，一定改变不了什么。
母亲王桂花的重男轻女体现在很多方面。家里的男孩可以疯玩。虽然他们会经常带回来山上釆的野果，下河捉的鱼。但是他们不用洗衣、做饭、打猪草、喂猪、喂鸡、喂鸭及收拾屋子。这些活都是母亲和何秋艳的。
所以，何秋栬每天放学后，就如打冲锋般冲回家做家务。做完家务，余下的时间再认真地读书、做功课。母亲王桂花虽无话可说，却总每每翻出女孩子读书无用论的陈词滥调。
母亲王桂花的这种腔调，直到何秋艳考上信城的护校，毕业后分配到山美县人民医院当了护士，才没了声息。
事实上，何秋艳的母亲王桂花不但没了声息，还觉得挺直了腰杠。放眼望去，谁家的女儿能有她家女儿何秋艳这般有出息。当上了护士，拿上了国家工资。莫说这周围谁家的女儿能比上，就是各家的儿子也没有几个能扺得上她家女儿何秋艳。
不仅母亲王桂花未想到何秋艳有这样的成就，就连父亲何大壮也未想到，最终光耀门楣的居然是女儿何秋艳。
何秋艳刚毕业，参加工作那会。两口子是觉得脸上倍有光彩。街坊邻居亦竖大拇指赞叹：“你们家秋艳真有出息，打小就能看出来。慬事、能干。你们两口子以后就跟着享清福了。”
两口子心里乐开了花，可嘴里却客气。“哪里，哪里。她一个女孩子家还不是托大家的福。”
03
两口子乐开花的还有一件事。就是自何秋艳毕业参加工作后，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这年头，相貌好的女子好找。勤劳的女子好找。能干的女子亦好找。可有工作的女子就是凤毛麟角。
年轻无丑女。何秋艳虽不十分漂亮，但浑身洋溢年轻健康的美。加之从小做家务，家务是一把好手。再加上吃皇粮的护士工作。让求亲的人挤破了门槛。这其中不乏也有吃皇粮的或其他条件好的年轻人。可何秋艳一个也没看上。
何秋艳眼界高，她也不知道要找一个怎样的对象。直到看到吴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