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百草卷地。尽管晨光悄悄爬上山头,微微露出冲淡寒冷的金光,也冲不散在社暮帝皇与秦腾飞之间的紧张氛围。
秦腾飞哑口无言,只得凝视社暮帝皇。艾欧向社暮帝皇微微颔首,说,“的确,她不可能知道雷管和火药的使用方法,就算知道也不会知道信号弹。”他向秦腾飞偏头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腾飞紧咬牙关,牙齿龇得滋滋作响。他太想亲手杀死神凌珺翊,太想为自己的兄长秦毅雁报仇了。他激动的抱拳吼道,“就算是我发射的信号弹,将艾欧陛下你们引来,也不能改变神凌珺翊杀害我秦家五龙——长兄素牧、二哥彦枭、三哥毅雁、六妹皓月、幺妹银耀的事实啊!”
艾欧无奈地皱起眉头,踌躇着,像是看一个孤独无援的雏龙一样看着秦腾飞。“夜鸢……其实……秦银耀是被秦彦枭砍死的。经镇天门查实,秦皓月死于寒霜巨人的毒血。而她死亡当晚去过你们秦家,镇天门也搜查过了,没有任何储存毒血的容器。”
秦腾飞不禁瞠目结舌,眸中尽是难以置信,良久之后才结巴地说道。“艾、艾欧陛下所言是……幺妹银耀死于我二哥彦枭之手?六妹皓月之死乃是他龙所害?”
“秦彦枭当时已然背叛我族,遵称凤族长为陛下,并不受命于我。左右侍卫拦阻无效,秦银耀被其残忍杀害。”艾欧沉痛地点头道,“而秦皓月的死,恐怕是凤凰早有预谋。”
“君无戏言。”零煜补充道。
“那我长兄素牧呢?他是被神凌珺翊杀死的没错吧?还有我三哥毅雁,我可是亲眼看见他被杀死的!”
“据巫师周祇霄灵说,当时秦彦枭酿成叛族大错,损失我族威信,令秦素牧颜面扫地。”艾欧无奈地悲叹着,“于是其请求神凌珺翊取他首级奉于我,以死相谢秦彦枭叛族之罪。”
雷燹从秦腾飞手中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怅然抱起自己的脑袋,不住地痛苦呻吟。
“陛下,神凌珺翊被逼无奈,为了自保才杀死镇天门捕快。她其实是碧血丹心的忠臣呀!”社暮帝皇在艾欧面前单膝跪地为神凌珺翊求情,“我于前晚与她相见,其身手了得,独身一龙便能放倒一头寒霜巨人,而其毫发无损。若不计其前嫌,入我寒霜部队将功抵过,必然是保家卫国的大功臣!”
艾欧转悲为笑,赶忙把社暮帝皇扶起,“此事可当真?”
社暮帝皇举手发誓道,“陛下,千真万确。”
艾欧长袖一挥,欣然下令道,“快快把神凌珺翊放开!你们镇天门是怎么办事的?我要好好审问下圣清銮髑。”他向神凌珺翊小跑过去,见刽子手放开了她,立马上前搀扶住。“神凌珺翊,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难言之隐。”
“太晚了,艾欧。”神凌珺翊微笑道,搂上艾欧的脖子。她太害怕了,在成功活下来后,看到艾欧的第一眼,仿佛地平线上只有他们俩龙。“不过也不算迟。”
艾欧从脖子红到耳根,连鼻尖都红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到神凌珺翊竟然会直接蹭上他的脸庞,表现的如此亲热。他们紧挨在一起,艾欧能一清二楚的感受到神凌珺翊胸膛前如碧波般柔软但失措的起伏,她担惊受怕而杂乱无章的气息,和惊惶不已而怦怦直跳的灵枢。
“别过之后身体无恙吧,神凌珺翊?”社暮帝皇缓步走来,面带微笑,“有意加入我们弑霜部队吗?”
神凌珺翊看看社暮帝皇,又看看艾欧。艾欧朝神凌珺翊点点头,神凌珺翊从艾欧身上蹦下来,与社暮帝皇也来了一次深情的拥抱,欣然接受道,“当然,加入弑霜部队是我的荣幸!”
“入队手续回去再办吧。”艾欧对镇天门的捕快和自己的战士们挥手道,“收队!把这些人类都放了。”
龙类为人类解开绳缚,纷纷转身离开村子。神慈必安放开怀中的小孩,重新站起来望着神凌珺翊远去。紧张的直咬手指甲的刘君卓回首望向破涕为笑的姬靖瑶,高兴地一把抱她起来,反复地抛到半空中。姬靖瑶不禁发出尖叫,脸上挂着笑容。
天宇骇叹了口气,这就是场无谓的闹剧。他捡起自己的巨斧,收纳在背后,朝跪在地上啜泣的秦腾飞走去。
他拍拍秦腾飞的肩膀,“走了,夜鸢。艾欧陛下说收队了。有什么怨言回去再说吧。”
秦腾飞沉默片刻,抓起地上的雷燹,带着满面的泪痕抬头望向天宇骇,“天宇,告诉艾欧,我恨他。”
随后他举起雷燹至自己的脖颈,刀锋轻轻划过,血口赫然大开,血如泉眼的水一般爆涌而出。
“夜鸢!”天宇骇抱住瘫倒的秦腾飞,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
所有龙都驻足望去,一行又一行的成群金眸中尽是惊惶与不安。
艾欧走过去,神凌珺翊、零煜和社暮帝皇跟在他身后。他来到天宇骇的面前,天宇骇放开他惊慌失措的双手,把秦腾飞的尸体交给艾欧。
艾欧双手接过,更加抱紧了鲜血沾满衣襟,早已绝气的他,惆怅地低语道,“何必呢……孩子?”
天空中的乌云如铅墨般沉重,群云聚涌如困兽周旋,唯有忽明忽暗的荧火闪烁。
颉颎鸠的金眸中反映着异象万千的苍穹,身后是长风破浪的过境千军。她回眸望向本族的万千猛士,坚信他们都是足以燎原的星火。这一战开始时,往日的荣耀早已不被看中;这一战结束后,旧时的封建也不复存在。真正的王道正即兴起,丰碑虽然无名但意义深重。
“来了啊,我说待在边境就是对的吧?”颉衮鶪从空中飞舞而下,宛若梨花之落。
“军营中一半的将士能到边境来,还不是多亏我对皇上的谏言。”颉颎鸠朝颉衮鶪笑道。
“你的谏言?”颉衮鶪捧腹大笑起来,“莫非瑞凤陛下是傻子不成,会听你的话?”
“信不信由你。”颉颎鸠骄傲的抬起头,指了指身后的军队,“现在去尽好你大将军的责任。瑞凤陛下希望能早日听到姐姐你的捷报。”
“当然,”颉衮鶪颔首,挥舞手臂指天下令道,“自社牡出发,绕行阿克提克山脉至毓爚,再进攻靖赟京!”
身后的战士陆续跃起,化为流火飞向暗空,各个犹如耀眼的金乌,亦如铺天盖地的火雨。
颉颎鸠朝颉衮鶪皱眉,疑惑地问,“等等……毓爚?你不是说那里的防御固若金汤吗?”
“那里的‘防御’的确固若金汤,但我们进去绝不费吹灰之力。毓爚……是个能让我们进退自如的好地方。”颉衮鶪自信地笑道,她看着依然疑惑不解的颉颎鸠,又解释道,“毓爚的边境没有龙驻守,只有一个大罩子,那里的龙和人称其为宸曜穹。它可以保护毓爚境内的一切,只要我们进去了,它也会保护我们。”
“好吧,走。”颉颎鸠解惑后,深信不疑的点点头,羽衣化为朱红的羽翼,凌空而候。她相信姐姐的判断力,在军事方面上,她称第二,没有凤凰敢称第一。
“等下,你也跟着去?”颉衮鶪亦腾空起飞,挥动着双翅。
“嗯呐。”颉颎鸠坚定地点点头。
“我可不对你负责,在战场上,你的安全我可无法保障。”颉衮鶪严肃道。
“我负责我自己的安全。”颉颎鸠朝宛若滔天火雨的大部队飞去,“走啦。”
颉衮鶪注视着颉颎鸠的背影欣然笑笑,紧随其后,“哼哼,看来还是成长了许多嘛。”
牌铭“天下连峰”的木楼内,神赎琉玉正拿着布帛摩挲着地上的血泊。她手上的布帛已透尽鲜血,身边的水桶也早已染尽成深深的血红。
圣清銮髑面色惨白,趴在柜台上昏昏沉沉,“孩……呃……神赎琉玉,辛苦你了。”她望向清理血迹的神赎琉玉,“其实应该我来擦的,你去旁边歇一歇吧。”
神赎琉玉摇摇头,“不用,你流了那么多血,肯定体力不支。我来清理就好了。”
圣清銮髑叹了口气,眼神慈爱又怜悯。她打开木柜门后的镜子,对照着摸了摸自己背后浅褐色的伤痕。它们已经近乎恢复过来,原先柔嫩的肌肤也被稍硬的骨质取代,在锋利的刀下形成规则的形状。
那个机器是她托棱宇轩制造的,可以固定大大小小的刀枪。平常如果不用来自残,则可以当一个储物架用。
神赎琉玉擦完最后一块血迹,放进水桶拧干手中的布帛。她不知道圣清銮髑为什么要自残,当她看到圣清銮髑对自己下如此狠手的时候吓坏了。她也问过圣清銮髑,但得到的回应却更令她疑惑不已。
“唯有用这种方法给予这幅躯体疼痛,不断地折磨我自己,我才能沉浸在苦痛之中,从而忘却强烈的负罪感。”
负罪感的确很痛苦,看来圣清銮髑的良心仍在。她对自己违反了自身良知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才会选择通过自残来减轻心中的苦痛。
可是神赎琉玉不知道她过去发生了什么令她不断谴责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愿意透露。如果她知道圣清銮髑的心结,也许就可以试着开导她。
门口突然传来急促有力的敲门声,吓了神赎琉玉一跳,差点打翻水桶。“圣清銮髑,快开门!”
圣清銮髑抬起晕乎乎的头,立马换上襦裙,和提起水桶的神赎琉玉擦身而过。她打开门,只见艾欧赫然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神凌珺翊。
圣清銮髑揉揉眼睛,片刻后说道,“艾欧陛下如今亲临毓爚,有何贵干?”
“你们镇天门的程序出错了,神凌珺翊并不是悖兽。”艾欧面色沉重地说,他在严厉指责圣清銮髑的过失。
是圣清銮髑发布要追杀姐姐的命令的?神赎琉玉紧贴在墙后偷听,虽然她也早该料到圣清銮髑是镇天门的龙,因为她手上的刀就不同寻常。除了镇天门和前线战士,没有龙有权利手持利器。但她没想到圣清銮髑是镇天门的头领。
圣清銮髑眯起她的朱红眸子,表示自己的疑惑。“艾欧陛下,您身为君王,应该注意调养生息,切勿劳累过度。”
“圣清銮髑!”艾欧厉喝道,“我是在说你的失误,你在跟我说什么无关的事情?我需要你那微漠的关心吗?”
“艾欧陛下果真疲累十分,连‘追杀神凌珺翊’是您亲自下达于我镇天门之事都忘记了。”
圣清銮髑的话犹如刺骨的寒冰刺进艾欧、神凌珺翊和神赎琉玉的胸膛之中,让他们都不寒而栗、如至冰川。
“陛下请看。”圣清銮髑从衣裳里拿出一卷玉帛,展开来给艾欧看,“由于是陛下您的亲笔,我一直注重保存,字迹至今都清晰可见。”
神赎琉玉一惊,探出半个脑袋望去,那的确是艾欧陛下的亲笔。她不禁咬牙暗叹,没想到艾欧陛下是个口是心非的龙,竟然要将自己的罪过强加在镇天门之上。
艾欧一把将玉帛抓来,上面的确是自己的字迹无误。圣清銮髑没有胡说,他也记起来自己曾亲笔下达的圣旨。那是秦毅雁犹在,前来觐见之时,他出于急切想要找到神凌珺翊和周祇霄灵,确认她们的安危,才下达如此命令。
“艾欧……圣清銮髑说的是真的吗?”神凌珺翊慢慢凑到艾欧的身旁来,想要看看艾欧手上的玉帛究竟写了什么。
艾欧把玉帛揉成一团丢在地上,踩在脚下。“一派胡言,用金菊染上丝帛就想来糊弄我?”他怒指着圣清銮髑道,“你可愿为自己的罪行承担责任,接受牢狱的惩罚?”
神赎琉玉一听,探出半个身子出去。艾欧陛下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依然要一口咬定是圣清銮髑的过失。她看着将信将疑的神凌珺翊,心想姐姐一定还没看到玉帛上的内容。
“当然愿意。”圣清銮髑微笑道,像是在嘲讽。她几乎在艾欧话音刚落时回答,好像早就知道艾欧会咬定她不放一样。“可是,尊敬的艾欧陛下。除了毓爚,我哪儿也去不了。”
艾欧瞠目,上前紧挨圣清銮髑直直瞪眼,攥紧双拳,怒然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