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冥火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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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对策

一只金雕发现草丛中的林麝,刹时全力俯冲,但那小生灵异常机警,眨眼便逃没了踪影。

一行人没走多远,方丹空手而回,遇上了对方接应的弓箭手,以及兵尸散,他也无计可施。訾星辰没有多言,带众人脱离大路,钻入林中小道。这回无法再乘马车,藤堂鹤也只得步行,但他毫不介意,只是慢慢跟在龙琳身后,直直地注视着眼前倩影。

龙琳走在引路的两名褐衣中年身旁,面色苍白,看起来非常憔悴。以前在飞云阁的日子纵然不如意,但也算得上自由闲适,行止由心,如今却落得家破人亡,前路渺渺,简直是天翻地覆。

藤堂鹤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在风中微微飘扬的发丝,心中又爱又怜,真想冲上前把她狠狠抱在怀里。她需要关心,需要一个男人的保护,尤其在这种时候,可是,现在自己一样身不由己,拿什么去安慰别人呢。他恨恨转回头,盯了跟在最后的木字楼主一眼,忽道:“这不是去神农会的路吧?”

众所周知神农会位于秦岭深处,那是接近正西的方向,可现在一行人却是走向西南。如此下去只会距目的地越来越远。

訾星辰倒不避讳,直视着他道:“拜段骑鹰所赐,暂时不去。”

藤堂鹤道:“那我们去哪?”

“神农顶下黑蛇涧。”

“黑蛇涧?”藤堂鹤听过这个地方,仅是一处不起眼的小山涧,住户廖廖,但是野生的黑蛇极多,不禁道:“去哪干什么?”

訾星辰道:“不去哪,你想变成兵尸吗?”

藤堂鹤立刻领会,那里有神农会的人,可以对付兵尸之毒,想着微微诧异。兵尸散乃天下第一邪毒,虽比不上几近隐世的剧毒“四绝”,但也是没有解药就能让人发狂的魔物,神农会武功高手不少,但没听过有歧黄精英存在啊?

他没有多问,很快在众人引导下来到一处巨大的悬崖夹缝——黑蛇涧。当真名不虚传,没几步就遇到一条盘在石上晒太阳的黑色长虫。龙琳对虫鼠之类颇为敏感,脚步登时一缓,下意识往队伍中间靠了靠。藤堂鹤忙道:“不用怕,这种蛇看着虽然凶,但都没毒的,跟蛇意堂的不一样。”那天他中计目睹项南被杀时,吃的就是这种蛇,味道很不错。

龙琳剜了他一眼,厉声道:“你别和我说话!”

藤堂鹤:“……”

“到了。”紧挨峭壁有两间上了年头的木屋,被用竹子做成的篱笆围成小院。一行人停在院外,訾星辰清了清嗓子,上前高声道:“齐老弟在家吗,星辰来看你啦。”

门窗紧闭,压雀无声。

訾星辰又喊两声,仍无回应。他蚕眉一扬,忽道:“不对。”推木门冲入小院。房门在里面上了横栓,他用力撞开,随后众人在屋内一搜,很快发现异样——特意搭起的火炕上,安安静静躺着两名七旬左右的夫妇,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訾星辰一探二人鼻息,全都气绝。再一看那男子右手,缺了两指,不禁大叫一声:“老齐!”目光转了转,立即将众人赶出房间,随即在二具尸首旁仔仔细细查了半天,确定非是他杀,这才一脸阴沉,缓缓回到院里。

众人一拥而上,方丹忙道:“怎么样?”

訾星辰道:“齐心是死于脑中血管破裂,而他老伴,是活活饿死的。”

方丹惊道:“饿死,这,这怎么可能?”

訾星辰目光悲痛,好半晌才道:“齐心的脑血管有病变,不能饮酒,可他却常常偷喝,这次看来他入睡前应该是喝了不少,以至血管突然破裂,在梦中失去性命,这跟项东的死法很像。而他老伴杨氏双膝患有风湿,早已卧床多年,一直靠齐心照顾。两夫妻感情极深,从未拌过嘴,这一次看她神态安详,想必发现老伴去世后,自愿陪葬,所以不吃不喝,选择自绝……”说着难忍悲痛,转身落下泪来。

众人无不黯然,一时皆垂头不语。旁人不了解齐心,方丹倒是略知一二,因为这齐心就是何马仇人齐林的二叔,此人精通医道,极善解毒,与东海通灵岛的三大元老齐名。据说年轻时风流成性,籍着医术又处处留情,甚至因此被人斩断手指。后来訾星辰将杨氏介绍给其婚配,性格才终于转变。

而这杨氏虽然出身普通,但其义兄乃是神农会土字楼楼主,号称透明人的阿鲁特云鬼。许多次土木两位楼主邀请夫妻加入神农会,但二人始终不允。据说两人还有一个儿子,但因教育失败,遭到遗弃,这些年只能一直靠自己生活。

如今就这样默默离开人世,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悲。默哀片刻,方丹又想到一件难事。众人改道来找齐心,就是希望他能帮忙对付兵尸散,而今人却撒手西去,再要面对毒箭,局面可就太被动了。见楼主止住泪水,他轻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訾星辰叹道:“入土后再说。”

在院外不远找了块平地,訾星辰主持了葬礼。

那边气氛悲痛,压抑无声,这边藤堂鹤却浑然不觉,鬼使神差地从屋中找到针线,悄悄递给龙琳道:“你衣裳破了,补一补吧。”

龙琳怒道:“我说了你别跟我说话,你聋是不是!!”

藤堂鹤不敢还口,连忙放下针线,躲远了偷偷瞄着,只见龙琳纠结一会,还是捡起来进行缝补。他心中微微异样,抬头仰望天空,却见两只松鼠在枝头缠绵,正体验着属于自己的幸福。他看得有些嫉妒,从地上找到一块石子,狠狠地将那对情侣打散。

许久訾星辰返回,见天色渐晚,便下令在此安营。大家不能都住木屋,于是在外寻找住处,很快在屋子西侧发现一处山洞。

这是一个深仅十几丈的死洞,显然被当成仓库,里面放了好些木柴,农具,腌制的蛇皮,甚至还有一口盛满水的铜缸。藤堂鹤被安排住在洞中,但他嫌憋闷,呆了一会儿就由着人看着到洞口透气。此刻訾星辰正在屋前召集部属开会,商讨下一步对策。他听不清几人说的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在附近旁听的龙琳。

屋顶的烟囱开始冒出缕缕炊烟,无论发生什么烦心事,饭总是要吃,只是因为风向关系,那呛人的草木之气竟正好飘向藤堂鹤。倒霉的人皱了皱眉,只好选了棵避风的树下坐着。

才刚坐下,一丝比蚊子还细的男声从树后传了过来:“你考虑得怎样了?”

藤堂身子一震,立刻回头,只见树后草丛中探出一张年轻的面孔,虽然容貌陌生,但听声音正是宫天骄无疑。他瞪大眼睛,却没有说话,一名配剑的矮个守卫据他只有几步之遥。

易了容的宫天骄瞄瞄那守卫,默默退下去。很快乌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没入那守卫后背,后者犹如被点穴般,顿时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直保持着望向訾星辰的姿式。宫天骄又从草丛中冒出头,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考虑得怎样了?”

藤堂鹤暗暗吃惊:“你怎么在这?”

“追踪是幽冥的必训科目,我可是满分通过。”

藤堂鹤一咬牙:“我不会答应。”

“你也想像齐心那样?”

“什么,齐心是你杀的?”

“虽不确定他能否破解兵尸散,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段帅也绝不会冒险。我必须出手。”

藤堂鹤望了望訾星辰的方向,忍不住道:“门窗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你是怎么杀的?”

宫天骄道:“门窗是他们睡前关好的,我的确没动,但棚顶呢?那老头好酒,我就特意准备了一坛上好的百年女儿红,嘿嘿,他脑血管有病,却还管不住嘴,这就怨不得我了。”

藤堂鹤微微一凛,死法跟项东一样,看来段骑鹰已经算到訾星辰会来这求助。

“东厂做事绝不会半途而废,你应该清楚。而一味反抗也只会引火烧身,下场极惨,你清醒点吧。”

藤堂鹤闭上眼睛,似乎纠结了片刻,猛然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喊完拔腿就跑。

宫天骄又惊又怒:“你耍诈!”一个箭步就从草丛中窜出来。那边訾星辰听到呼喊,精悍的身躯瞬间腾空,如同滑翔的蝙蝠般飞了过来。但他距离毕竟太远,待冲到近前,宫天骄用一把短刀抵在藤堂鹤喉前,已经控制了人质:“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用的是一种粗粗的嗓音。

藤堂鹤叫道:“别信他,他不敢。”

宫天骄气得五官变形,猛然伸出左手大拇指与食指,在人质左腋下狠狠拧了一把,痛感犹如小时淘气被母亲拧的大腿,藤堂鹤嗷的一声怪叫,登时不敢言语。

訾星辰目光动了动,冷声道:“这人终归也是你东厂同僚,难道你想自相残杀?”

宫天骄用假嗓子道:“所以我才要将他带回东厂,楼主应该不会反对吧?”

訾星辰道:“这恐怕不妥,他已经答应先随我回神农会,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宫天骄道:“楼主真会说漂亮话,我这位兄弟已经反悔,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訾星辰怪笑道:“现在是你用刀子逼着人咽喉,不知这算不算强人所难呢?”

宫天骄懒得胡扯,厉声道:“你赶快退下,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

光头方丹忽上前一步,笑咪咪道:“不要在这里吓唬人,先看看你手背吧。”

“手背?”宫天骄低头一瞧,只见握着匕首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只黄豆大小的蚂蚁,浑身漆黑,样子极凶。小野兽见被发现,立刻张开大螯,对着他皮肤狠狠就来了一口。

宫天骄疼得一抖手,这下藤堂鹤抓住破绽,扭头向前一冲,立时摆脱他控制。宫天骄面色骤变,伸手一抓,却迎来一只挂着恶风的手掌,呯地一响,登时被震出五六步远。

訾星辰横在藤堂鹤身前,嘿嘿笑道:“用刀逼人太不礼貌了,看来你需要留下道个歉。”

宫天骄揉揉被咬痛的手背,岂有此理,居然出现一个大红包。他这才想起来,出身木字楼的方丹绰号火蚁童子,乃是个操控蚂蚁的高手,想着冷冷一笑:“抱歉,今天没空。”说完转身就走。

訾星辰岂能放行,身一动已拦在他面前:“咱们应该有不少话要说,还是坐下来好好聊聊吧。”说着右掌蓄满七成真力,如飞来的山峰一般直逼对手。

刹时宫天骄遍体生寒,竟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心知硬接不了,忙将身子一侧,还未抬起要逃跑的右腿。訾星辰不待招式变老,立刻又接出下一掌,改攻对手前心。宫天骄眉头一紧,这老家伙武功高出自己太多,变招又快,今天恐怕不妙,急忙拔出副手刀,一招“杀人先杀马”,斩向对手双腕。

当当两响,訾星辰缩腕探指,竟弹在他双刀之上。宫天骄被震得手臂发麻,险些松开兵器,面色一变,急忙再退。訾星辰面色冷峻,正欲上前拿他,骤见一黑一白两道寒光自左右闪现,各划出一个半圆,狠狠射向他头颅。

这一击凌厉骇人,众人耳中竟响起雷霆之声。訾星辰不敢怠慢,迅速躬身垂首,两道寒芒交叉飞过,再次划出一个半圆,这才回到其主人手中。

段骑鹰接住双刀,阴阳怪气道:“一把年纪却来欺负一个后辈,訾镖大头脸都不会红吗?”

訾星辰胸中一凛,怪笑道:“好好的男人不当却要净身,你脸也不红吗?”

段骑鹰最忌讳别人说他净身,登时勃然大怒:“你找死!”

訾星辰目光一扫,见那十名弓箭手也赶到,不禁暗暗皱眉,口中道:“段大人出身富贵,仪表堂堂,却偏要净身做一名太监,江湖同道实在不解,难道权利的诱惑真就如此之大?”

段骑鹰不接他话题,转向藤堂鹤道:“都市王应该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你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藤堂鹤心头一动,先前果然是演戏,鼓了鼓勇气,哀声道:“求段帅开恩,属下已经离开东厂,实在不想再卷入江湖是非,但属下可以发毒誓,日后无论遇到何种逼迫,此生绝不出卖朋友,背叛东厂,不然大人随时可以将属下剥皮,千刀万剐,就地凌迟。求大人开恩。”

段骑鹰注视着他,许久悠悠一叹,从怀中拿出铜镜,左右照了照,自己的五官仍旧完美,他又慢慢收回,叹息道:“终究是个和稀泥的,胸无大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