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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黑风酒寨客

此时天色已经全都黑了,黑风镇上的灯光次第亮了起来。镇上的十几条狗开始了一天的狂欢,快乐地从镇的这头耍到那头,争夺那几块从晚餐餐桌上扔出来逗它们的骨头。而镇最东头的顾家又开始了一天中顾婶的唠叨模式,镇西口张家的双胞胎又开始了呜哇二合唱,镇上最有钱的富户皮毛李家的老婆和小妾的斗嘴功夫也随之都加入了。

镇口的黑风酒寨此刻灯火通明,开始了一天中最为繁忙的时刻。酒寨门口两个硕大的招牌灯笼在暗夜中发出温暖的黄色的光,吸引着人们前往。

就着淡淡的月光,三儿沿着寂静的森林小道一溜小跑,飞快地向着充满烟火气的镇上,温暖热闹的黑风酒寨跑去。

到了黑风酒寨门口,绕过大门,三儿往后面走去。到了后面一个小窗下,三儿在窗上敲了三下。窗里传来走动声,一会儿窗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圆鼓鼓的小脑袋钻了出来,正是三儿的好朋友宝宝。

他伸出手来笑骂着拍打了一下三儿的头:好久不来,娘和我都以为你忘了我们呢。

三儿站立着,对这份亲切有些感动和羞涩。

宝宝年纪和三儿差不多大,脸圆圆的,透着红润健康的气色。他一把将三儿从窗户里拉了过去,三儿就着他的手势钻了过去,正躺在小男孩宝宝的暖暖的炕上。

这是宝宝的房间,很小很小,小到只有一张大炕。但整个房间里面都充满着一股温暖的烟火气息,和三儿森林里面安静清冷的小木屋比,那是温暖舒适太多了。

三儿贪婪地躺在炕上,嗅着混合着厨房烟气、酒寨酒味、晒干辣椒等等物体的气味,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

宝宝:娘早就说了,旁边起个炕,让你和你娘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咱两也能天天在一起玩,我还能跟你娘学学识字。你娘那一身毛病也能早点好。

三儿留恋地从炕上起来,摇了摇头:宝宝,我娘她,不会同意的。

宝宝:行了,行了。不说了。来,吃饭去!

小厨房旁的小饭桌上,一盘野兔子肉,一盘辣白菜饭,正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三儿站着,还是一如既往地拘束:我吃过了。

宝宝:吃过了再陪我吃。

宝宝:来嘛!

宝宝一脸笑容。

三儿终于放弃了,坐在了宝宝的旁边,开吃。

两个人吃饭总是吃得比一个人快得多!

尤其是两个快乐的小家伙!

不一会儿盘子就见底了。

宝宝摸着有点凸出来的小肚子,满足地笑着。

三儿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面拿出一堆风干的菇类:家没盐了,我来换点盐。

宝宝:换什么换!要什么,都问我拿,我们可是结拜的安答。你看!

宝宝从上衣领口处拉出一块圆形的吊坠。那块吊坠纯白色,通体无杂质,温润有光泽,看起来竟然不是凡品,可惜却只有半块!

宝宝:你送我的,我天天都贴身带着,从来不离身。

三儿也从衣服里面拉出一块吊坠,却是一枚狼牙,狼牙系在红绳上。

玉坠和狼牙,正是这对小伙伴去年这个时候结安答时交换的信物。

三儿记得,从记事时开始,就和母亲一路北上,每到一个地方母亲都不敢停留太久。直到两年前到了黑风镇,人烟罕至,才渐渐安顿下来,在黑风镇外原始森林小木屋中居住着。小木屋中缺衣少食,三儿常常用森林物产来酒寨换取他和娘所需的生活用品,由此认识了同龄的宝宝,也才拥有了童年的欢乐。

据宝宝说:宝宝的亲身父亲是金国人,前些年死在了战场上。母亲则是汉人,带着宝宝避军祸来到了黑风镇,为了生活嫁给了黑风酒寨的老板哈赤。哈赤则是蒙古人,十多年前也是军官,后来在蒙古可汗争夺中站错了队伍,失败后就和兄弟哈伯一起跑到了黑风镇来。

这些都是宝宝告诉三儿的。

三儿:蒙古人灭了金国,金国又打败了汉人。你娘是汉人,你亲爹是金人,你现在的爹是蒙古人。你是金人和汉人的孩子,那你不恨蒙古人吗?

宝宝:我爹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恨他?再说哪国人那是大人的事情,和我们小孩子有什么关系?

三儿:嗯。对!

宝宝:来,我带你去大厅。今天来了好些个人,大厅可热闹了。

小厨房通往大厅的过道上,有一排土墙隔断,隔断下面烧着火给大厅供暖。因为宝宝娘不让宝宝去大厅,所以宝宝常常藏在这土墙隔断后面,瞧着大厅里面大人的世界。三儿今天来就是想打听老参客的事情。两人于是藏到隔墙后面,打量着外面。

今天大厅特别热闹,七八副桌头,自从开春来难得全部坐满了。

七个采参客,将两幅坐头拼在了一起,坐在了中间。

带着斗笠的黑衣人坐在门口旁边的一副座位上。

巨人坐在门口另一边的座位上。

靠墙三幅座位上是常客,分别是镇里的皮毛李、山货阿鲁和去年因为冰雪封山而滞留在此的柳医师。

另外一边是敞开式厨房,宝宝的爹哈赤和他的一个兄弟哈伯正在厨上忙活着。宝宝的娘,打了酒正给参客们送去。

参客领头的是个独眼老头,此刻正眯着一只眼睛品尝着宝宝娘送的酒。

呸。

只听见呸的一声,独眼老头将一口酒吐在了地上。宝宝娘大惊失色。

独眼老头:老板娘,你这是什么酒?酸成这样?

宝宝娘一脸赔笑:这是我们家自己酿的米酒。大伯您要不喜欢,给您换别的。

独眼老头细细打量着宝宝娘:喔,米酒啊,这位小娘子不是本地人啊?

宝宝娘:老家在青州。

独眼老头:怪不得。

宝宝娘:我给您换别的酒吧?

独眼老头:不用啦!这米酒酒劲小,孩子们喝着挺好。我就喝点自己的老人参酒吧。

参客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说:爷爷,我不喝米酒,我也要喝你的老人参酒。

独眼老头护着自己的酒瓶:想喝?

小参客:想喝!

独眼老头问其他参客:想喝?

其他参客:老把头,来一点吧。

独眼老头:嗯,哪这么容易。这可是我泡了十年的酒。你们还是喝老板娘的酒吧!

小参客:爷爷,那你让我看看嘛!

独眼老头摸摸索索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扁圆形状的酒瓶,小心翼翼地拉开外面的棉布袋包装,露出一小截瓶口。

小参客:爷爷,这酒就是用千年人参王泡的吗?

千年人参王价值连城,凡是在黑山白水间跑的人没有一根不觊觎三分的。这几个字一说出来,黑风酒寨里面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厨房里面正在切肉的宝宝爹,也放下了切肉刀,竖起耳朵听着。

三儿也激动起来,他早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给母亲看病的大夫都说母亲的病只有千年人参王才能看好。可是在这儿待了一年多了,小人参有,其他的,别说千年人参,就是百年以上的三儿也不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