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林都的北郊,有着整个奥姆公国最大的“贫民窟”一一迈克场。
它的形成很短暂、很迅速,甚至就在不久前还是全公国最大的麦场。
自从《新谷物法》颁布以来,小麦一类的谷物价格飞速增长,一磅成交价有时甚至能与品质不算太好的精牛肉相提并论。
于是大量做粮食生意的商人连同农夫,短时间内接连破产。
粮食商人和富农还好说,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积蓄,但靠着在田野里挥洒汗水生存的普通农夫,则沦为了猪狗不如的贫民。
迈克场未能幸免。
奥姆公国虽没有明确的身份制度,可人们对于贫民的概念还是很明确的。
那是存款低于10戈登,日收入低于10卢布的人,基本上没有人权的人。
玛格大叔一家住在迈克场,自然也随大潮流而改变。
《新谷物法》施行了三个月,让原本的六口之家仅剩大叔本人和他的女儿莲恩,生活水平也从吃喝不愁跌至勉强温饱。
可从整个麦场的角度看,如此之大的变动幅度算是好的了。
自变动开始,每天都有城里来的巡警队到访这里,清晨傍晚各一次,他们拉走大街上自杀者的尸体,逮捕一小时就犯下几种重罪的“疯人”。
玛格大叔尽管依靠多年积攒的存款支撑了一阵,但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那点小资本很快将会用完。
成为新晋的贫民是必然的,虽然可能因为各种因素而导致苟延残喘的时间多少。
运起巧劲儿割下面前的一股麦子,玛格大叔直起腰身换了口气,他看着排列整齐的麦穗,心中尽是无奈。
不论政府的法令如何,自家土地上种着的大(小)麦,永远是唯一的收入来源。
“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期待贵族老爷们改变想法。”
这样想着,玛格大叔握镰刀的手仿佛更有力了,好像这样就能让某些高高在上的人看清底层人民的真实生活状况。
不知不觉间,他手中已握不下任何东西。
把手中的作物处理成麦杆和麦穗后,玛格大叔将它们分别放进整理好的两座谷堆之后,才回过头去收割新的。
一直重复这套动作不免会感到乏味,只可惜这是他的工作,没办法停下来。
天色渐晚,玛格大叔也终于收起了镰刀,扯住谷堆下方的四方亚麻布解了个扣。
另一个谷堆,竟然也是被“如法炮制”。
背上简陋的“包袱”,再从宽大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两块麻糖嚼着,玛格大叔才算是做好了回家的准备。
“幸好还有你在啊,不然就连麻糖都没得吃了。”
望着远处从木屋房顶飘出的白烟,他深呼吸,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细腻甜味。
“莲恩,我回来了。”
进门挂好两个大“包袱”,玛格大叔喊道。
就在不远处特别划定出来摆放锅碗的地方,少女莲恩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锅内翻腾的糖浆,一边不耐烦的回应:“爸爸,我需要安静,家里又没有别的房间,你喊什么。”
“抱歉,亲爱的,爸爸只是忙了一天,见到你有些开心。”
玛格大叔见状立马认错,将刚刚放东西时单独留下的小皮袋递了过去。
莲恩用余光看到了这一幕,于是放下了用来搅拌的木勺,接过小皮袋,上下抖了抖。
“分量正好,看来穆尔爷爷这次没有欺负你。”
撑开袋口,里面竟装着许多玉米粒。
随便捏出一粒,她先是闻了闻,又仔细感受其挤压时的触感,确定为好种。
看到女儿露出满意的神情,玛格大叔放下了心,他着急地催促:“肯定没问题的,我盯着穆尔那老家伙挑的种,你安心做糖就对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现在正忙着呢,有事一会儿再来。”大叔显然对麻糖十分着迷,而刚出锅的麻糖则最好吃。
门板应声而倒,身穿制服的巡警队伍冲进了木屋,领头的胸前别着一个勋章。
“亲爱的贵族先生,您为何来到这里?”莲恩果断放下手中的工具,将父亲拦在身后。
“我们大人听说这里最近出现了一种甜食的制作方法,很感兴趣,想亲自了解一下。”
站在领头贵族左侧的巡警说出了他们到此的“目的”。
听到来者这样说,只要看到贵族就会躲在女儿身后瑟瑟发抖的玛格大叔也强行稳住了颤抖的双腿。
“别害怕,他们没有恶意的。”
莲恩小声地提醒,听父亲讲过无数遍他曾经的故事,她能理解这个中年男人此时心中的恐惧。
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莲恩将牛皮袋中所有的玉米粒倒入锅中,用木勺搅拌,凉水冷却。
因没在最佳时间放入配料,麻糖有些粘稠,但它散发出的味道还是让高高在上的贵族少爷都嘴角抽动,开了口。
“最开始锅里的红色‘胶水’是用麦秆熬的?”
“是,是用麦秆熬的。”
莲恩答道。
“呵呵,很好,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没想到低贱的平民也能创造出闻起来还不错的甜食,知道这些就足够反向推导了。”
海勒笑出了声,他在新法令公布后,被父亲安排到迈克场监督巡警办公,且在工作完成之前不能回家。
长期“艰苦”的生活让染有不良习气的海勒近乎抓狂,一听说附近有个不错的女人,了解了下大概便立刻赶来,想着随便搪塞个借口满足下欲望。
但想象和现实总有出入,半只脚迈入贫民行列的女人,好像真的能做出在传闻中压过她容貌的甜食,不可思议。
“可这不妨碍我,进行原本的计划。”
他挥了挥手,几名巡警上前架住玛格大叔。
察觉到不妙的莲恩有了一丝慌张,她不敢说话,只得用眼神向父亲传递信息。
可木讷的父亲怎会明白,其中的含义。
被架着转过身去,玛格大叔下一刻就听到女儿的惨叫,以及衣物被撕裂的声音。
回忆在脑海中炸开,妻子的声音与此刻女儿的声音重合。
“啊!!!”
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玛格大叔爆发了,魁梧体格下蕴含的力量足以支撑他摆脱束缚。
充血的拳头击中目标,海勒倒在了装满麻糖的铁锅上,动弹不得。
而苏醒的野兽却并没有沉睡,他抡起拳头继续朝着目标的脸上砸。
“你敢打我,我可是斯梅德利家族的人。”
“你会受到疯狂的报复的,你和你的女儿都不会轻松地死去。”
“与你有关系的所有人都会遭殃,我的哥哥可是‘火枪手’。”
惶恐之下,这位贵族少爷什么都说得出口。
老大被猛烈攻击,巡警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纷纷抽出腰间的左轮射击。
铅弹钻入血肉,激起血花,但是毫不影响野兽的动作。
看到他受伤的莲恩,在本能驱使下不顾身上的抓痕跑向玛格大叔,用赤裸的背部为他挡下了几颗子弹,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不遵循理智办事,也是最后一次。
一拳落下,海勒的脸早已血肉模糊,人晕了过去。
野兽的鲜血流了太多,是时候该倒下了。
玛格大叔背负着无数弹孔,倒在了女儿身旁。
支撑挥拳的意志消散,沉寂良久,他的耳边响起充满诱惑的呓语。
“你想让他们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