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画眉的一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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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陌生人(一)

起风了,没有雨的天空格外晴朗,像一面玻璃对着阳光折射出美妙的炫影,风拂过天,云舒云卷;拂过地,细细的沙砾随着起舞,轻盈优雅,卷入眼中,却模糊了世界。

她是对人待事一认真就容易着迷起来的人,在某个天气炎热的下午迷恋上玉,各式各样,剔透澄澈,翠绿,洁白的玉。为此不惜代价负债买下来。沉迷其中,身边知道的人都无法理解,只有她明白她眼里通过玉追溯的纯净世界。她也许是累了的,在望着五光十色充满着诱惑的社会,面对各色各样的人。唯有在面对那样的纯净才能让她内心安宁。

她与母亲大吵了一顿,因为玉。她顿时觉得头脑要轰炸起来,嗡嗡作响,两耳发热,摔门而去。但不管面对她母亲如何刺耳的话语,她早已学会了沉默面对,即使内心的船舶早已冲翻,她表面依旧平静如水,她也早已把这种隐忍当作是对自己灵魂的欺骗。她内心也千万次呼喊想要忠于灵魂,因此她在任何母亲不知情情况下的决定都格外任性,像大海一般无情不考虑他人,也像大海一样冰冷湮没自己内心的温度。

她默不作声地承受着这些,也默不作声地再次下定决心要离开。她在深夜订好了去往另一个城市的机票,最早一班飞机,出去时肯定天还没亮,她迅速将行李收拾好。一点也没有只是去旅行一趟散散心的迹象,日常能用到的,未来半年的要穿的衣服通通都塞进了行李箱,她想离开这里,换另一种方式生活。她也未曾想另一种生活方式是否也真的能让她开心,她也从未害怕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就是整颗心都那么单纯地向着执念。

她在吃饭时得知母亲要同朋友去旅游,刚好是她出发的前一天,她心里小小的窃喜,像小时候偷偷找大人藏好的糖,找着找着就发现了。

母亲的旅游如期,她的出发也如期。她提前约好了车,四点钟起床,扛着两个大箱子小心翼翼地下楼,司机准时到达,天空飘着细雨,清晨的空气冰冷,她的脸看起来苍白,车子开动,她的心就慢慢开始不安起来,此时头脑特别清醒,毫无睡意。会后悔吗?她想了想,不去会后悔。去了可能也会后悔。后来她则叫自己不要想了,让自己闭目养神。到了机场,司机好心帮她提了行李,她真诚地道了谢,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拖起两个笨重的行李挺直走向机场。时间还很早,办完一切手续之后,静静走到候机室找位置坐了下来。时间开始慢起来,而她已经全无睡意,就看着天边一点点亮起来,这种感觉太好了,无法言喻的欣慰,尽管这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而在她的敏感与想象中也犹如隐喻着希望,她的脸也因为渐升的温度而有了气血,然后她再抬头看,那一束光打开了。

飞机起飞,落地。到达那一座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她实习的时候在那里待过半年,说不上喜欢,但有过温暖的记忆,还有炎凉。她只是不知道去哪里,所以这又一次成了她的选择。只是当初遇见的人不会再遇见了,是匆匆过客,各自奔忙。

她还没有见过这个城市深秋到初冬之间的样子,清冷的空气,金黄的杏树,午后瑟瑟的风抖着太阳的金光。她会想,如果拥有一份静谧的时光在这里画油画也是不错的。

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奔赴的灵魂,却渴望安稳,自由而不动声色。

走出机场,她顿了顿,要去哪里?

手机开机后已经传来母亲好多条信息,见她一直没有回复,对方已经焦急起来,她突然想起大学时候她跟同学去拍艺术照,结束已经很晚了等了很久的公车等不到,后来打的也打不着,就是在离家不到五公里的地方母亲一直连着不停地打电话询问。她感到不知所措,心跳加速,双手颤抖,充满负罪感。对方开始不停打电话过来,她不敢接,恨不得把手机扔掉,周围人来人往,她仿佛置身于一座迷雾森林,她看不清前方,她看不见自己的双手,她觉得自己很陌生,难过得快要窒息。

刚起来,去同学家了。

她撒谎了。

好的。看到母亲的安心,她的心却快要跳出来。

冷风吹过来,她故作淡定,在手机上搜索了评价最高的青旅。心里淡淡地说了句,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我不可以?

她的朋友里也有穿发白牛仔背起背包就去旅行的酷女孩,只是她们从未交谈过住青旅的感受,是天南地北的一群人围在一起讲故事吗?她对陌生人没有多大的防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吸引,好奇他们身上不同的人生体验和想法,她觉得跟不同的人交流就像到不同的地方旅行,是发现也是收获。她天真得像晴天天空纯粹的一抹蓝,也像杏树上最容易见到光的一片叶子,她总是被保护得很好,即使她要自由,要见天地,要见苍生,要奔跑也能常常遇见美好,所以心里也总是一直想着美好。

她决定住两个晚上青旅尝试一番文青的体验。就这样,风尘仆仆,她扛着两个大箱子坐上地铁从东到西,在地铁的轰鸣声中她开始感到疲倦,饥饿,头晕。她看了看包里的零食却没有食欲吃,保温杯中的温水也一口没喝,她时刻保持着紧张的状态,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泡沫,要靠在岸边着陆才有安全感。

到站后她需要走过长长的楼梯,两个大箱子,她先放下一个,双手抗起一个再抗一个,背后突然一只手夺过箱子,她抬头一看,一个穿着很潮背着大书包待着耳塞的大哥哥,她连忙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又试图抢过行李,只是力气没有他大,他也不说话,只是一股气把箱子提起来放到了楼梯下,她在他后面说了好多声谢谢,他虽戴着耳塞依旧听到了由心露出笑容然后风一样离开,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她觉得很酷。陌生人给她的感觉激情而梦幻。那么一瞬间,她身上的疲倦全然而退,深藏在心底的激情把恐惧与不安击退,她知道自己在人群中的背影,瘦小而仓促,只是她不再觉得孤单而狼狈,有一种力量在脚下,即使本质是出逃,但也很酷不是吗?

出了地铁站,她很快找到了青旅,其实是一套民用房改造的女生公寓,房东很客气热情,其中一个室友充当了类似管家的角色,各种服务到家,这座城市的商业化真的给人带来不少好处,那一刻她是想在这座城市里好好赚钱,实际上她对金钱的概念不大,认为那只是一个工具,但到今天为止她明白这个工具能提供的方便远比想象中的大,而且它决定了能带你去多远。

青旅的床是很小的儿童床,六个女生住的上下铺,她有洁癖,所以进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细看个遍,果然,床铺上留有一根长发,她把管家室友叫过来,人家是毫不犹豫地把床单换了并且十分抱歉地说,只是空间太小另一个女生吹头发不小心粘上去的,她依旧仔细察看新床单,结果还是有一根不长的棕色头发,后来发现是自己的,管家又解释到这个床单的材质好像就是这样比较容易吸附东西。这回她才相信了才肯罢休,但是心里总不是滋味。每一张床位都有一个可以上锁的柜子,钥匙给顾客保管,她很快把自己箱子里值钱重要的东西都放到了包里然后锁好。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对陌生人的热情礼貌与平和,她却突然感到孤独起来。她的手一秒钟都不愿离开手机,即使充着电也要拿着手机翻看自己熟悉的朋友圈,她母亲还沉浸在旅游中,偶尔发来消息问她吃了没有。她假装淡定说一切都很好。她猜母亲此时此刻应该是看到了很美好的风景,所以被带入其中心情美好,为她勾勒出一副美好蓝图,她说哪个亲戚哪个亲戚在国企多安稳舒适,又添了多大的房子准备生二胎,夫妻和睦,两个孩子,生活稳定幸福。你也可以。她随着母亲说什么就应什么,好的。知道了。她一下子变得很听话,好像很小时候的乖巧懂事,她的心情百般复杂,是以此隐藏自己的惶恐不安,还是因为愧疚想要补偿,又或者是在他乡的孤单一人真的开始怀念起熟悉的安稳生活。只是她母亲还没发现她的听话中藏着怎样的异常。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联想了无数糟糕的后果,越想越不安,只有听着很大声很有节奏感的音乐才能控制住自己想大哭一场的情绪。她是那样的疲倦。

她躺在床上,无力感重重地压下来,后来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但很快又醒来,很浅的睡眠像雨后不至于没过鞋跟的水洼,走过浑然不知。所以即便这样一觉醒来,她依旧觉得很累。她又开始听着音乐翻看朋友圈,房东加了他微信,告诉他无线网的密码和叫外卖的地址,她感谢之后翻看了房东的朋友圈,是一个十足的文青,摄影,文字,音乐,旅行,丰富多彩。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条新年愿景,今年奋力创业,攒钱留学欧洲,加油!。配图是一张她说不上的国外景色的照片。确实美。这就是那个叫梦想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