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市的饭桌上,父亲每次都是主角,,他总有讲不完的故事上世纪一直讲到今天,总也无穷我无尽。
时间回到1993年,春天里的凌上村显得有些躁动,也就是前一年伟大的领导人南巡讲话,对经济发展起了深远的影响。对外改革开放,对内计划生育,这是那时的中国社会两件头等大事。
这年的冬天显得十分漫长,凌立德度过了人生的寒冬,初中辍学被父亲送到技工学校学修表,学成归来却终日门庭冷落,后来又张罗养鸡,养兔子,均以失败告终,妻子的第二个孩子即将生产,自己却家徒四壁,这一切让刚刚脱去稚嫩的凌立志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天吃完早饭,大儿子凌乐在庭院里玩气球,说是气球,其实是村委会发的计生用品,这也变成了孩子们的玩具了。“气球”越吹越大,白色变成了透明色,“嘭”地一声,气球炸了。
“快跑!”邻居大婶慌忙跑到门口,对着立德大声喊,“抓计划生育的来了!”
立德冲进堂屋,扶起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向村口麦田走去,这刚开春,田里麦子一片绿色,脚踩在刚开冻的泥土上,自己纳的棉布鞋不保暖,脚格外地冷。
“走慢点!现在还没查到这,脚凉不凉?”立德问妻子。
“凉啥,走走就热了,赶快点,前天听说后庄突击,怀了6个多月的孩子被打一针,孩子就坏了,必须去做人流!”妻子陈丽说。
“能坚持不,咱先去树林里藏藏,等会去我二姐家躲躲,她那个村人口达标,没查那么紧!”
两个人找了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钻了进去,立德脱下外套垫在下面让妻子坐下,陈丽和丈夫紧紧依偎在一起。结婚以来,累也罢苦也罢,两个人都熬过来了,这年头只希望能养育两个孩子,未来能够有出息,不像现在过得那么苦,可国策终究是国策,谁也改变不了。
“第一个是个女娃就好了,不用这么躲着生!年前看凌建媳妇被拉着拖着去流产,拉着床不走,手都抓破了,最后还是把孩子打了。”陈丽回想起看到的这一幕,一直心里发怵。
“可不是,后庄有个头生是女孩,再生的时候去黑诊所检查性别,一连打掉四个女娃才生下个男娃,也不容易。哎!这段时间正式风头紧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应该能好点,这帮人真是不拿孩子当人看,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孩子吗?”凌立德愤愤地说。
正说着,立德看到老父亲从麦田小道溜过来,身体佝偻,脚步蹒跚,走的却还很快,似乎是有急事。
早些年老父亲是生产队队长,大包干前有活抢着干,种地挖沟样样争先,如今却落的风湿关节病,身体也弯下来了。
老父亲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喘着粗气说道:“快点回去吧,这回县里领导也来了,要找户主!”
凌立德嘱咐妻子如果自己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先去二姐家避避。随即一路小跑赶了回去。
还没进大门口,立德见门口围了一圈的人,全是村里看热闹的,村委会及计生办干部凌建国站在领导旁边毕恭毕敬地回答着问话。
“计生用品都发到位了吗?要让他发挥作用。看看这孩子当气球吹,成什么样子?”领导背着手正色道。
林建国一看到凌立德急匆匆跑过来,厉声问道:“媳妇呢?”
“呃,领导来了哈,媳妇回娘家了。”立德回答道。
“少给我耍滑头,娘家在哪?我们这就找去!”凌建国说道。
“远房亲戚,坐车走的。”
“媳妇怀孕没?”领导问道。
“没,一直做着避孕呢。”
“唬谁呢?这大号的孕妇衣服是谁的?”凌建国指着床上的衣服问。
“那是我媳妇娘家嫂子的,前天过来忘带走了!”
“别在县领导面前编故事,这可都是依法办事!发的计生用品都用没?”
“用着嘞,都还够。”
这一切让吓得张皇失措的大儿子把“气球”收了起来,
“带走!”凌建国眼看盘问不出什么,招呼手下几个人把立德拉着往车上带。
看着父亲被押走了,大儿子嚎啕大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这发生的一切吓坏了。
凌立德父亲一把拉住凌建国的胳膊,“建国,你可不能带走他啊,这家里没个大人,孩子和家里喂的畜生该咋办?”老父亲脸上青筋爆出,脖颈通红。
“不行,带走,陈丽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放他回来!”凌建国下命令说。
“他这出远门十天半个月可回不来啊,我在这娃身体不好!乡亲们,你们说他媳妇怀孕没有?”老父亲喊哑了嗓子,大声对围在一堆的村民说。
“没有,放了他吧!”人群中凌建父亲喊了一嗓子,大家伙都齐声替凌立德求情。
立德平时老实,为人厚道喜欢替人办事,村里没有仇家,大家纷纷站在一起堵住了凌建国一行的路。
“这次就算了,等他媳妇回来了再说吧,到时候真怀孕再抓他回去!”县领导说道。
凌建国一行这才离开。
凌立德安慰了一会大儿子,嘱咐他到爷爷家吃饭,自己有点事情。等看到凌建国走远后,他三步并作两步,顺着墙檐溜到了灌木丛中,这是妻子已经不在了。
一瞬间,凌立德想了很多,眼泪快要奔出来了:妻子会不会被人带走了?一个人会不会累着,再摔个跟头该怎么办?来不及多想了,他发了疯似的往二姐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