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宸殿。
这一次的朝议倒是满是欣喜。
只因为一个人。
镇南王王蔺如。
剿灭漠城,抵挡葛汗,歼灭一万余狼骑,而后围困樊城,彻底解决了北凛与连然山脉的困局。
明帝一改常态,挂着多日不见的笑容,看着下面的臣子,微微出声,“朕昨日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禁感慨当初王阖将王蔺如待到朕的德乙殿时的景象,如若不行,杀之,这是他对朕的原话,杀气凛人,难以想象。”
“但是朕一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到王阖遇刺身亡,朕才真的想弥补他,特意召见了王蔺如,考察一夜的时间,才真的确认了他的将才,放在冬狮也是想好好磨砺他,不曾想竟然給朕这样大的惊喜,所以,朕决定……”
明帝孟庭苇眼神扫视整个大殿。
“银狐,冬狮,夜狼,三军合为北凛军,只是收拢,依旧如前,加封王蔺如为一品镇国将军,北凛军统帅。”
殿上,众议纷纷。
孟庭苇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
盛夏多雨。
江南如是。
北域的残败庙宇内,一人喘着粗气,仰靠在一根大柱之上,一双手,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动弹之间,雨水与血液交织在一起,疼痛难忍。
四周空寂。
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
一路逃亡。
师门败落。
孤身一人。
暴雨降下,一丝丝凉意降下盛夏的炎热,寒意入骨,男子将散落的黑发挽起,一根自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扎好,露出惨白的面容。
江湖五大妖孽。
中揽天,萧瑟。
庙宇不大,只有这样的一座大殿,佛像早已化作灰尘,枯草丛生,他就这样半靠着大柱看着外面的磅礴大雨,落下飞溅,再次落下飞溅,夜幕下,萧瑟眼皮低垂,越发的低垂。
炽热的鲜血开始慢慢变冷。
“咔!”
细碎的响声。
萧瑟骤然间睁开眼睛。
身躯崩紧,已经结痂的手掌伤口再次裂开,但他紧紧的盯着庙宇的门外。
那里,有无数道人影在雨水中伫立。
腰间长剑,未出鞘。
但其中夹杂的汹涌之意没有丝毫掩盖。
同样的黑衣,同样的装束。
“从洛阳城外,一直到了北域,也不想放过我吗?”
萧瑟微微苦笑,摇头说道。
黑衣人没有说话。
伫立。
任由雨水洗刷身躯。
“天门余孽,何谈放过?”
一道悠闲的声音自雨水中穿进庙宇。
萧瑟脸上的笑容骤然消散,恶狠狠的看着庙宇外,狰狞的笑容,心思暗沉,这群人是在他负伤逃离洛阳时,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交手不下二十多次,摘掉黑衣头颅也不下三十余个,但他们就是在慢慢磨灭萧瑟的气机与心神。
天门余孽。
这四个字响起时,萧瑟不禁暗自缅怀,这四字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
他盯着外面百位黑衣。
百位黑衣分开,一条道路就这样展开。
一人走来。
大白色桃花纹路衣。
负手,按剑。
百丈内,漫天暴雨停。
萧瑟看着夜晚中的这道人影,他仿佛看见了一座桃山。
芳华绝代。
皓然天穹。
鼻间,桃花迎人。
胸腔内,一口气机在度游动。
那人只是拔剑。
而后递剑。
自北向南,有人只出一剑而已。
萧瑟看着这一剑,突然心生凄凉。
天门余孽,盛夏萧瑟。
天道留一,那么那个所谓的“一”在何处呢?
…………
北凛野城。
护城河上面的冰层已经破裂开来。
上面漂浮着的是尸体。
满满的尸体。
浑郓恪所率领的西漠军队已经在狠狠的撞击着城门,云梯登上,无数的西漠军涌上城头,大家都是骑兵,没有了骏马便都是一般的人,纵使你是最为厉害的突袭骑兵,也不过是肉身而已。
这便是浑郓恪定下的决策。
不能耽搁。
而且这座野城内,也有人帮助他们拖延了夜狮军集结都速度,这便足矣了。
城头上。
刘青还在挑动长枪。
血肉横飞。
刘青甲胄之内夹杂着细微的血肉,厚重无比,血液冷却,带走的热气却又是让他的身躯感到足够的寒冷。
城头之上,已然站不住人。
但云梯下还在涌动出人来。
科尔然与少寒黎在最前方,丢掉了耗费气力的长枪,而是用起了最为轻便的长剑,轻巧的长剑。
风雪立城头,鲜血染甲衣。
浑郓恪没有骑着白虎,手握大刀,纵身一跃,踏着云梯径直向上,丢掉绒衣,穿着轻便的甲胄,内力悄然运转,抵御寒冷,站上城头之后,便狠狠一跳,手中的大刀直接挥动。
摘掉人头。
一篷鲜血直接落在了地上。
冲进人群。
一篷又一篷鲜血落下。
而他确实越战越勇。
夹杂在无尽的将士之中,两人动作一致,穿着最为简单的甲衣,径直向前,出手狠辣直接,因为他们是二十四节气。
清明,谷雨。
凶器。
偃旗息鼓多年的凶器。
他们似乎没有苍老,时间从未在他们的身躯中留下痕迹。
慢慢靠近。
慢慢靠近。
浑郓恪挥动大刀在夜狮军内厮杀。
二十步的距离。
清明与谷雨已经站在了浑郓恪的身后。
但在另一处角落里面。
正对着浑郓恪的人,站在涌动的夜狮军内,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缓慢走动,背后拖着一柄铁制的长枪,黝黑色,圆润枪杆,粗壮的枪尖,枪尖上有着一点血迹,那是西漠落在夜狮的棋子,身躯遮掩,眼皮低垂,气机涣散,根本没有看向清明与谷雨。
今日有人注定身亡。
浑郓恪。
清明。
谷雨。
风雪都要埋葬他们。
没有握住长枪的那一只手抬起,落下漂浮的雪花,他微微抬起头颅,露出了较为沧桑的面容,却有一双简单清澈的眸子,倒映出了这方风雪,仿佛这片血腥也沾染不了一点。
霸枪项楚,无门无派,江湖传闻,自然也只是江湖传闻而已。
项楚收回手掌。
在腰间摩擦,炽热的气流暗自涌动。
看向远处军营的楚字大旗随风摇曳,他收回了眼光。
他名项楚。
却不是大楚的楚。
而是北凉的楚原的楚。
曾经西北最大的王朝,北凉。
曾经覆灭在大夏兰陵王手中的北凉。
眸子中沉敛至极。
没有战意,没有杀意,什么也没有。
但是后方的铁制长枪,被称作是霸王长枪的霸枪已经炽热非常,落在霸枪之上的雪花瞬间融化,握着长枪的那双手也是涌动着红光。
刘青没有看向这里一下。
叶安澜在另一处厮杀,从未转头。
曾经的北凉。
楚原项楚。
青山刘青。
澜江叶安澜。
三人成虎。
虎成,自然要弑人。
这便是项楚来到漫天风雪北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