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美好书系:一辈子只为一颗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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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像医生一样给河蚌做手术

傍晚时分,远处夕阳西斜,黄婆漾、大海漾的上空,满眼是连天的火烧云,天空红艳得似乎能滴出火来。

同村的小年轻,右手臂垫在后脑下,嘴里叼了根麦秆子,跷着二郎腿,赤着身子躺在河边的洗衣板上,不时哼几句歌。

沈志荣提着水桶,从堆河蚌的池塘走来,小年轻看见了,咧开嘴笑了,高声问:“阿荣,你们的河蚌长珍珠了吗?啥时候给河蚌开刀?”

“养珍珠又不是下猪仔,哪那么好弄?等着吧,珍珠是一定可以养出来的。”沈志荣抹了把汗,回答道。

话虽如此说,回到家,他又取出那三张油印纸,细细琢磨起来。几天前,他们决心真正地给河蚌做一次植珠手术,但临到动手,大家都心里打鼓,没有底。他们谁都没有养珍珠的经验,而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大约就是硬着头皮去做心里没底的事情吧。

“初生牛犊不畏虎,一点点慢慢琢磨吧,我们跟人家比,缺了经验。经验需要试验,试验几次就有了嘛,何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件事只要你认真去做了,就无须太过执着于结果如何。”沈志荣给同伴打气,其实也是在给自己鼓劲,他希望自己尽可能地自信起来,免得真正的考验来临时,畏畏缩缩、无从下手。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那三张油印纸中的两张图谱,一张介绍了河蚌的形态构造,另一张讲解了如何给河蚌插片,以及插片的大概位置。

沈志荣寻思着,医用手术剪刀和镊子的作用,应该就是给河蚌插片用的:剪刀是剪除边缘膜的工具;镊子则是用来分离外套膜表皮、洗片,并修整小片。

根据图纸上的标注,对河蚌施行插片手术,需要的工具,不只镊子和剪刀,还需要手术架、开壳器、切片刀、插片针等制片工具和插片工具。老渔工带回来的工具相当不完备,但第一次手术不能再等了。

可是,单是给河蚌开口一个环节,就是个大难题。他还记得老渔工第一次叫他们开蚌壳的场景,后来也试过几次,用蛮力,但开壳的同时,河蚌不是壳碎了就是弄死了,这个办法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天天盯着池塘里的河蚌发愁,几乎快把池塘盯出大洞来。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一个秘密:池塘里的河蚌叠着河蚌,叠在最上面的河蚌,如果口子碰巧稍微露出一点水面,就会自动打开。

这个发现,令他心如擂鼓、战栗不已,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挑了几只河蚌养到脚盆里,故意让河蚌口朝上,露出一点点在水面上,果然稍过几息,河蚌的口子就慢慢张开了,他眼疾手快,赶紧将事先片好的竹塞,塞进蚌口里去。

河蚌打开后怎么固定,这个在图谱上绘有图案,但是他们除了镊子、剪刀和两根铜丝之外,没有其他工具。沈志荣就发挥他的竹工特长,用毛竹削了个尖尖的东西,中间弄个皮筋扎牢,插进去把河蚌撑开来。

但这个塞竹片的活,看似简单,他们可摸索了一天。背角无齿蚌和鸡冠蚌的蚌壳很薄,竹片塞进去,壳容易碎掉,且这两种河蚌又长得圆鼓鼓的,单只塞一片竹片,蚌壳用力一闭,又是一丝儿缝隙都无,沈志荣试了几回,最后加塞到三片竹片才勉强把口子撑起来。相比之下,三角帆蚌的壳厚,最好开口,只是这种蚌数量不多,还不到他们捞回来的河蚌总数的5%。

后来很多年间,他不断改进开口工具,从一开始的木塞到后来陆续研发出的铁质和不锈钢开口工具,再到现在用的专业开口器。为了给河蚌开口,他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可想而知,当时的插种手术是多么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样,给河蚌开口这个难题算是解决了。

然后,沈志荣决定马上着手给河蚌动手术。

手术地点定在一幢破房子里。所幸是夏天,墙壁漏风,能让屋里凉快些,还亮堂。沈志荣拎了一桶石灰水,将墙面仔细地刷了一遍,权作消毒了。

那个年代,照明还只能靠煤油灯或蜡烛,这种亮度显然不够。手术看来只能在白天进行。

直到今天,一提到和几个年轻人凑在一块儿,凭借简陋工具捣鼓珍珠的场景,沈志荣仍能体会到当时的神圣感。

“那时,我穿着白褂子,拿着镊子、铜丝给河蚌植珠,感觉自己像医生给病人做手术似的,特别神圣。”

按照陈琳芝曾经指导的方法,沈志荣开始了河蚌植珠手术的实验:先剖开一只河蚌,用手术刀将河蚌的表皮切成一块块小方格子,然后扒开另一只河蚌,把切下来的表皮逐一放到河蚌外套膜结缔组织里面去,一只珍珠母蚌的插种就算完成了。

沈志荣背对着窗,把开好口的河蚌拿起来,对着窗户,让光照进河蚌的开口缝里去。

河蚌打开的那条缝是很窄的,最宽也就1厘米多,塞了两三个竹片的河蚌口子顶多也就半个厘米这么宽。

人的眼睛也只能眯成一条缝来看,才可以看到河蚌壳里的外套膜结缔组织。

他们把铜丝用铁榔头敲扁,再磨光磨尖,然后用老虎钳做成弯钩状,代替插种器,按图谱的讲解给河蚌植珠。东拼西凑,勉强算是有了一套给河蚌插种的工具。

手术的时间很长,汗水像时间一样啪嗒啪嗒地流逝,由于紧张,握着手术刀的手再小心翼翼,也很难控制得当,有些河蚌开口开太大,合不拢最后死掉了;有些被镊子不小心弄伤了脏器,后来也就活不成了。

沈志荣回忆,之后他的手一直在抖,肩膀处特别用力,开始几个都做不好,笨手笨脚的,搞一天才搞好两三个。一天下来,眼睛和肩膀酸痛得要命,晚上都睡不好。

上千只河蚌的植珠手术,从8月一直做到了9月。

植珠过程中,沈志荣一直在全神贯注地体会,想着怎么弄比较好,再慢慢一步一步地改进、熟练。

全部手术做完的那一天,沈志荣把工具一抛,直接躺倒在地上。他们几个人,就这么并排地躺在那幢破房子里,看着彼此狼狈却兴奋的脸庞,哈哈大笑。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虽然都是土办法。”那一刻,沈志荣内心的成就感无法言喻,他只觉得胸腔里翻涌着强烈的情绪,忍不住想大喊大叫:“你看吧,没做之前都没底,但当你付出了超出自己想象的努力时,可能事情也就做得差不多了。”

1967年夏天的这次千蚌植珠手术,最后成功率还不到15%。但这已经让沈志荣无比兴奋,这是他在珍珠人工培育道路上一个了不起的迈步。

从这一天开始,他那伴随着月桂传说的珍珠蓝图,就真正展开了,然后,在50年的漫长生涯里,循序前行、缓缓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