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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八一三日寇侵华 依琴家的逃难苦难

1937年8.13事变,淞沪会战爆发,日军大举进攻上海。

日本海军派遣军舰16艘,其陆战队在长江口登陆,”赤云号”等舰开进黄浦江,以舰队和租界为基地,发动侵略战争。

飞机大炮狂轰滥炸闸北、江湾一带。

十九路军退守英租界四行仓库,英勇抗击。大刀队奋起肉搏,怎顶得住机械化武装、武士道训练过的日宼。

日军坦克车冲进宝山。重炮猛轰下,天翻地复。一时间炮声隆隆,屋瓦横飞、梁崩栋折,建筑物尽数坍塌为瓦砾。老百姓四散乱逃中,被枪炮击中、被墙倒压死、被踩踏死……不计其数,尸体橫七竖八,鮮血染红了路面,惨绝人寰。

吴心平是四明银行仓库保管主任。一家原住宝山地区,也紧急避难到英租界山海关路一家道士馆,一间堆储道士用具的小房内,安顿两只大木板床,全家八口倦缩着苦度光阴。

当时大场机场也驻有一小队飞机,丙官、他弟弟守官和附近的青壮年都爱观看我方飞机英勇抗击敌军的战况,高喊:“打、打、打、打败野心狼!”

可不久,枪炮声渐平,得知日军已沿京沪线推进,淡雅更加担忧了,大儿子一家五口不知怎样了?生死难卜。其实战事临近前,京沪交通线已不正常,因军运繁忙,百姓间的通信和汇款已停止。淡雅日夜思念,双腿上的瘤火又发作起来,直叫:”命好苦呀!”万般无奈。

不久昆山失守,日军直指苏州城。

当时的形势:11月12日上海沦陷。为围攻南京,日军集中优势兵力,兵分两路:一路沿沪宁线攻占昆山﹑苏州、无锡、常州、江阴等地;一路沿沪杭线攻占嘉兴,再迂回至太湖南岸,攻占吴兴(今湖州市)﹑宜兴﹑溧阳、高淳等地。12月13日,日军攻克南京。

一些国民党部官员贪生怕死,弃民而逃作鳥兽散,如金坛县、六合县等,县机关顿时呈无政府状态。不少地方大员只是风闻日军将至,便早已收拾行囊匆忙遁逸。

相较置民罔顾的庸官,愚民欺民的恶官更令人发指。在常熟县,日军用重炮攻城,县长非但没有组织民众疏散,反而贴出安民告示,要求民众就地待援,百姓因来不及撤退而惨遭杀戳。在江阴,日军突袭,封锁过江船只,倾刻间江阴县城惨遭日舰重炮轰击,百姓死伤惨重;国民政府派守坐镇的要员,眼见日军炮火已至县前街,仍不许民众后撤,以致江阴城内百姓顷刻成为炮灰。在常州春江镇,沿江船只被政府及军队强征,百姓难以逾越长江。从上海、苏州方向逃出的官老爷此时还讲究排场,将自己所用的汽车特地运抵常州,再转运至武汉。

日军在江南一带势如破竹。

战前的苏州,国军紧急调兵遣将,作好防守全城准备。

有钱人急忙转移财物,並在自家的花园里筑起防空洞,屯积粮食和其它食品,紧急时可避唯。

人们惊慌失措,越来越多的人,纷纷逃往乡下。

蓉芬正值学校放暑假,每天在家仍看书、学习,很少出门,与外界消息几乎隔绝。

最近只觉得气氛不对,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告诉她一切。

她见时家管家邬先生正在看后门,就上前问道:“邬先生,我刚从街上回来,怎么一路上见人们都手拿榔头、铁钉,在叮叮咚咚地用铁皮、木板釘大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邬先生说:“这么天大的事,你怎么不知道?战争情势不好,马上日本人要进城了,人们都在作逃跑前的准备。你家也要赶紧逃呀!”

突然听到惊人的消息,蓉芬吓朦了,不由得“啊!”的一声叫起来,心头一阵紧缩,浑身发抖,连活都说不出。

邬先生说:“你姆妈应该知道呀,她要出去接生活做事的。对了,怎么好久不见她了?”

蓉芬定下神来,不禁泪流满脸,说:“我姆妈得了伤寒症发高烧快一个月了,伤寒脸、身上出玫瑰疹、浑身疼痛,没钱请医生,痪在床上不能动弹。因为做不了生活,上海好亲婆家开始时寄了点汇款,这晌不知为什么,没有汇款和信来。家里没有钱,已揭不开锅,苦得没法生活下去了。”

邬先生直摇头说:“要逃难?真是难办了,你爷精神还有病,你们三个小孩太小,都未成年。”接着连连叹气。

说得蓉芬痛哭起来,但理智让她马上镇静下来。现在不是大哭的时候,刻不容缓,要马上想办法。

要政府和社会帮助没有门,自己家里没能力,只好求助亲戚们。

一想到娘姨妹妹的自私、小气样子,肯定不肯管她家死活。不如去找大舅妈,她想:“虽然大舅妈出名的恶狠,不是善辈,我姆妈对她从来都好,没有得罪过她。当初家里困难,娘家有钱时,我姆妈怕嫂子们有意见,从来没有从娘家拿过半分钱。再说大舅妈家有急事要帮忙时,我妈立即停了手中活儿,宁肯不挣钱,也要去帮助。总是娘家人一家亲吧,她应该帮这个忙。”

蓉芬满怀希望地直冲皮市街龚家,见鸿运、鸿升正在加固大门,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径直进去。

姜春正在内房,整理逃走要带的衣物。见蓉芬进来已猜到来意。马上正色说,“你快回去吧,不用说了,我们马上要走了。”

蓉芬求姜春说:“大舅妈,你开开恩,带我们全家一起去吧。不然我们家怎么办呢?我爸妈

都有

病。你知道的,我只有十六岁,庆官十二岁、美芬才八岁啊。全家不要说逃难了,一步都挪不出屋啊。”

‘’你如不管我们,日本人打进来,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蓉芬边说边痛哭了起来。

姜春冷血地说:“你家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害你们的。”

又回道:“现在特殊时期,兵慌马乱的,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帮助你们啊!”

蓉芬哀求说:“大舅妈,你只需做一件事,就是带我们到乡下去就可以了,其它不用你管,至于以后的生活,我们自已会设法解决。”

姜春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带你们同去,路上如果有事,我要有责任的。”

姜春好不耐烦,几乎要动手推蓉芬出去,用赶人的口气说:“快走!快走啊!不要躭误我的时间了。”

蓉芬碰了一鼻子灰,哭着奔出龚家大门,

她赶紧回家,不得不把日本人要打进苏州来的坏消息,告诉奄奄一息的依琴。

依琴连涚活的力气都没有,断断续续地对蓉芬说:“你赶紧再去大舅妈家求一次,就说这次是我求她的,不是小孩求她。叧外即使不带我们去,也让她留个乡下的地址,世事难料,万一她家逃难中遇到什么困难和不测,也可以彼此知情,或帮助她。”

蓉芬带了美芬同去,到了大舅妈家一看,她家已经逃走了。

蓉芬很生气,心中怪道:“大舅妈阿要可恶和没人性,逃走也不来告诉我妈一声,只怕我们要跟着去,会受连累。只有我妈这么善良,自己都要人帮助了,还时时想着帮助别人。”

蓉芬、美芬又去富郎中巷四娘娘家,“咚、咚、咚、“地敲了很久门,没反应。住对门的七子山顾家听到后,有人出来说:“不用打门,都走了。”

蓉芬一听,越发慌了手脚,和美芬急得直哭。

回家后,蓉芬转去隔壁娘姨妹妹家,时春生一见蓉芬冲进门来,神情慌张,马上安慰说:“不用慌张,我自会安排你们一起逃难的,上海没汇款来,你先拿这点钱回去吧”随即拿出五元银元,塞进她的口袋,还叮嘱道:“千万不要让欢欢知道啊!懂吗?‘’

蓉芬自然心领神会,她赶忙回家去安慰母亲。

正在为母亲的病发愁时,四姑夫貝吉荣来了。

全家已逃走的他,今有事回苏州来。吴心欢不放心,叮嘱他千定要去大嫂嫂家看看。

贝吉荣见依琴躺在床上,病得很重,就说我去请医生来,说完就走了。

晚上贝吉荣请了苏州看温病的著名中医李畴人来出诊。李畴人不仅爱国,医术还高,当时人还没走。对依琴望问闻切后说:“伤寒症如果一个星期不好,又要发一个星期,如还不退烧,要三个星期。”又说依琴得的是肠胃病的伤寒,伤寒有好多种,如出白斑要死的。”

在洋灯下,蓉芬在砚台上研好墨,李畴人在带来的纸上用毛笔开好方子。庆官连忙拿着方子去药铺抓药。

第二天,依琴只吃了一剂药就退烧了,只是人很虚弱。

时春生和四官回来了。他们已把全家安顿到了藏书那边,这几天父子俩听说日本飞机已空袭过苏州,日本人马上要进城了,很不放心。回来叫没有家属的邬先生看好门,另外还有点事要安排。

过了一天,天刚蒙蒙亮,时春生出钱雇的四辆黄包车已停在吴家门口。已讲好价钿,到目的地后每辆车付三元银元。

和吴家住前后门的时春生,一进吴家门就说:“快点跟我们一起走,日本人马上要杀进来了!”

这时心安正在床上睡觉,他拎不清,大声嚷着:“你们不要胡搞,飞机是炸火车站的,我不去。”一头即钻进被头里谁也不理睬了。

依琴喊哑了嗓子催促也无效。庆官奋力上前要背他出去,却因人小力气小,被力气大的他多次推倒在地。蓉芬、美芬在旁急得惊叫,真是乱成一团,一起再哭求也无用。

时春生进来,大声催促:“快!快!马上得上车了!不能再等,天一亮,日本飞机又要来袭了,大家走不了了!”

又说”既然心安不肯走,就让四官过几天回来后跟鄔先生一起照应他。”

一边喊来大管家邬先生,让他负责每天送饭给吴老爷吃,必要时扶他进家里平时存放织锦缎的防空洞躲避等等,一切安排妥当。

依琴不肯离开心安,时春生对她说:“如不走再没机会了,我管不了了。”在形势逼迫和时春生的不断的催促下,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她毫无办法。

因为心安相当斯文,一天到晚笑咪咪地,不说话;只在家里看书,可以说是手不释卷;从来不外出,更不会胡闹滋事,伤害别人。

所以依琴自我安慰:“只是去暂避几天,很快就会回来。只要邬先生每日送饭菜给他吃,不会有事。”

但是总归不放心,关照了邬先生一番,还谢谢他将对心安的照顾。

又让蓉芬扶她到床前,想关照心安几句,心安仍钻到被头里不听。

依琴好难受,一连串的眼泪淌下来。全身无力,几天只能进米汤的依琴,一阵晕眩,差点昏过去。

庆官想到爷要抽水烟怎么办?立即奔到小王家巷前面,北寺塔桥边上的一家吴三宝夫妻开的烟纸店,用铜板买了几包青条烟,还买了些点火的纸草,进屋给爷放下。

接着上前去扶依琴出来。

依琴哭着对心安说:“爷,我们走了,没几天就会回来,你自己保重,再会了。”

因为心安不走了,就退掉了一辆车。时家父子,依琴和蓉芬,庆官和美芬各合坐一辆,共三辆黄包车出发。

蓉芬用薄被子裹着依琴的病体,贴靠着。还随车带上梱包好的“红楼梦”、“啼笑姻缘”等书藉,

家里没拿什么东西,只拿了四人的替换衣裳。

一众人坐着黄包车出了胥门,在路况不好的地面上颠簸行进,在乡间田野边,沿着胥江,经胥口,向光福、藏书方向避难去了。目的地是到光福边上的另一个小镇。

依琴只觉得走了好久,不知走了多少路,自己累极了,后来迷迷糊糊地在车上睡着了。等到耳边听到时春生喊着:“唐村到了,车停下吧。”车夫把拉杆往地下一搁,车一停一震,她全醒了。

时春生从车上跳下,奔进里面报信,让依笙出来接人。

娘姨妹妹依笙听说妹子来,奔出来,一看妹妹病成这样,一边搀她从车上下来,一边当着依琴和众人的面,骂自己男人:“阿春啊,你要死快了,怎么带个棺材楦头来,你要出钱买棺材呀!”

骂归骂,把依琴搀进去,马上在小锅里挖了一勺厚粥,往依琴的嘴里一塞。依琴心想:“五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是依笙为一岁多的孙女贝贝,自己买米烧的枣子白粥。

到底是依笙有经验,依琴吃完粥就有力了,如果不吃点东西肯定会虚脱。

唐村是在苏州木渎还要过去,光福镇的附近。它有个小集镇,而四周都是村子。

时家租的是小镇最后面的一家。地处在一座小山的东边。

山上历年小瀑布泻下到平地,形成一股股请流,由溪流再汇集成河。出口处,自然形成一个小集市,小贩们在此做买卖小生意。河流可直通太湖。

河的东西两侧都筑造简单的民居。租房在河的东侧一边。

房东是大户人家。陈旧式的老房子,三开间的客堂。

依笙夫妻睡楼上,因为有一只乡下老式床。楼下客厅两侧的两个房间,四阿哥夫妻带贝贝一间,欢欢一间,床都是用木板拼成的。

依琴和三个孩子已没有房间了。客堂正中屏门的背后,方砖上铺上稻草,上面再铺上依琴从家里带来的床单,这就是“床”和起居的地方。

依琴病刚好,一直睡不着,靠在墙上好可怜,这时她的心里仍在牵挂留在城里的心安。

而三个小孩,经过一天的长途劳累,倒在草堆上就呼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