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在曾家逃生的脑袋被一根朽木砸破开始的。准确地讲,曾家左邻的周家在去年这个时候新做一栋三层楼房时,曾家逃生的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昨天,曾家右舍的杨家燃放了三挂一万响的鞭炮,开始了一栋三层楼房的新建,怀着更不舒服的心情,逃生在魂不守舍中被自家门前屋檐的一根朽木砸破了脑袋。曾逃生的老婆贾午伤透了心,又怜又恨地哭了一上午。
故事发生的时间是1996年10月,地点是江汉平原某湖泊的岛村,人物不多,农民曾逃生贾午夫妇和一个外乡来的土建承包商段玉才。这个故事的次要人物中有曾逃生的弟弟庆生、岛村年轻的村支书杨振文以及几个并不重要但也有几次言行的配角。当曾逃生鲜血被止住并且满头包扎着白纱布正在唉声叹气的时候,十月金秋的阳光十分显现地照耀在曾家门前的杨柳林中。曾家右舍起楼的号子声一串一串,这与曾家屋里贾午的哭泣以及逃生的叹息构成一定的对比,在如此令人气绝的时刻出现杨振文和一个陌生的面孔段玉才,对曾家来说,可能是祸不单行吧。
岛村年轻的村支书杨振文披着一身金秋的阳光走进曾家时,一眼就看见了门坎上的血迹,杨振文打个惊诧,说:怎么搞的逃生哥?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贾午起身给杨支书让座,贾午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这个年轻面孔的外乡人时,心里当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贾午一边抹泪一边沏茶一边回答村支书的问话,说:一大早门口掉根木头下来。
杨支书点点头,说;是跛脚来包扎的吧?打了针没?给了消炎药没?你要好好养呢,逃生哥!
逃生并不情愿接受杨振文的关心,只是从鼻孔里哼出半丝肯定和半丝否定。
杨振文抬头看屋顶,说:岛村就你一家是个烂草屋,想办法搞一搞嘛。
在曾逃生用打量的眼神去查看有杨振文带来的外乡人陌生面孔时,杨振文这才想起介绍一下,说:这位是我们公路的承包人,他名叫段玉才。段经理,这就是曾逃生夫妇。
逃生问:我认识他做什么?
杨振文说:段经理,你讲。
外乡人段玉才点点头,说:曾师傅,情况是这样的,我承包了岛村通县城公路的修建,这几天我认真考察了路线,我发现原来设计的停车场和路基线路不合理,我建议拓宽原来的围堤,停车场设在村东头,这样,公路恰好从你家门前穿过,你家的禾场正是停车场,这就涉及到你的林子和地都要被征用,我今天和杨支书一起来,就是谈这个问题的,而且我希望最快有个结果。
逃生问: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段玉才说:我是江苏人。
逃生问支书:你怎么叫个外乡人修我们的公路?
杨振文很窘,说:我们现在谈正题,叫谁修路不是正题。
逃生还有一双眼睛没有被包扎,他闭上眼睛,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闭着眼睛说:贾午,你看呢?
杨振文和段玉才一起看向贾午。
在段玉才的眼里,贾午很漂亮,段玉才心想,岛村里头唯一称得上漂亮的恐怕只有这个女人。
贾午说:让我们想想再回话?
段玉才说:好的,这也合情合理。
杨振文起身,说:我们改天再来,逃生哥,你好生养伤,你把这个事当大事想好,过两天我和段经理再来。
贾午连忙走到门口送,贾午的胸脯挺得高,不管杨振文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胳膊擦了一下贾午的胸脯,贾午就用一种你怎么老是这样不正经的眼神看了一下杨振文,贾午看见他们走远,她对那个外乡人的背影记忆深刻,这记忆主要是指外乡人高高的个子和不胖不瘦的身材,贾午认为在岛村找不出第二个能和外乡人相比的身材,岛村人把这种身材叫条子好。比如年轻的村支书杨振文虽然人很聪明,但长得有矮又胖,比如自己的男人曾逃生虽然干活很吃苦,但长得又瘦又小。
贾午回到曾逃生身边,问他是不是吃几片药,曾逃生说:不吃。
贾午说:这个鬼人怎么想到把公路修到这边呢?没有禾场不是见鬼了?
曾逃生可能笑了一下,说: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