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鹅夜总会宽敞豪华的舞厅里,乐队有节奏地吹奏着乐曲,爵士乐轻柔的飘荡着,台前的歌女在引吭高歌,红、绿、黄三色相映交错的柔和的拽摇灯光焰,在摇摆闪忽、旋转着,外加播音器里播送出的迪斯克舞曲,使得整个舞厅沉醉在音乐、舞曲,与三色光焰相映交错的奇幻境界中。舞池上穿红着绿的小姐和太太们,身穿西装革服的男士先生们,隨着迪斯克舞曲变换的节奏,不断的变动着舞步、舞姿,旋动着身子轻快的起舞。
约摸半个钟头后,乐队停止了奏乐,歌女也不再引吭高歌,而舞厅的播音器里播送出的是,柔绵绵、轻飘飘的歌曲。汗流挾腋、手酸脚软的舞池上的舞伴,成双成对纷纷往舞池周围散开,走向台前、休息室、舞厅周围的雅座。
这時从舞池散开的数十对男女群中,有一个穿著時髦的男士,紧伴在一个娇装艳服的女郎身旁,往一间休息室走去。男士年纪五十开外,身穿一套黄底黑米粒点西服,一头抹腊的油黑头发,笔直的黑色海西斯高级西裤,脚上穿一双擦得油光发亮的烏黑尖口皮鞋。女郎年纪三十开外,身穿一套绛红色金线条旗袍,脸容涂抹着一层浓粉,唇口上荼着腥红口红,浑身散发出香水味,紫色发光的高跟皮鞋,项脖上挂着一串大颗粒珍珠项链,项链底下垂吊着一颗鸡心红宝石,双耳挂着一对金光闪闪的赤金耳坠。他们走进休息室,便在高雅的电镀雅座上坐下。男士便是陈鼎承,女郎便是张丽丽。
落座后,陈鼎承痴情的目望着张丽丽,带着别有风趣的语气赞慕道:“丽丽小姐,你今晚穿这一套绛红色金线条旗袍,别有一番风韵、迷人,真的,你越活越年轻了,还是有那么一种青春焕发的魅力,足以使任何一个男士勾心动魄。”
“是吗,陈经理,你今晚穿著装束也不错嘛,黄底黑米粒点西服,笔直的黑色海西斯西裤,油光发亮的尖口黑皮鞋,结着一条白底紫线条高级袖珍领带,一表堂皇,风度肖洒,足以使任何一个女性倾情。”张丽丽也不甘示弱,她瞟了陈鼎承一眼,很有力的回击了这句风趣话,然后咯咯的发出一阵妩媚的笑。
“丽丽小姐,你真会开玩笑,我己经是年过五十岁的人了,穿了这么一身好料子的西服、西裤,怎么能足以使任何一个女性倾情呢,请别跟我开这个玩笑。”陈鼎承莞尔一笑,随即认真的端详着张丽丽身上穿的那套绛红色金线条旗袍,说:“丽丽小姐,我猜得出,你这套時髦的绛红色金线条旗袍一定是洋货。请问,是美国货,还是英国货?”
张丽丽毫不隐瞞的说:“陈经理,我可以告诉你,我这套絳红色金线条旗袍是美国货。”
“唔,我猜准是美国货。”陈鼎承点点头,说:“香港虽是英属管割地,然而真正英国货並不多,而美国货却不少。现在是美利坚合众国強盛時代,不仅香港这个英属管割地的超级市场上有大量美国货,而且在国际各国众多的超级市场上也充满了大量美国货。”
张丽丽颇为兴感的说:“那是当然的,美国什么都先进,什么都時髦,我们香港人不仅崇拜美国货,而且也崇拜美国这个国家,不是嘛,现在我们很多香港人都向往美国,留学、经商、移民呀,都去美国,而不是去英国,这也许是美国的“月亮”比英国的“月亮”园吧。”
“好极了!丽丽小姐,你说的这些有逻辑性的道理,真是太令人寻味了,高、高!”陈鼎承兴奋之极,挠起大姆指搖动着,说:“不过,丽丽小姐,概括而言,你所说的这一切,以我的看法,这是因为美国有着強大的精神文明支柱。”
张丽丽颇爽快的笑着说:“是吗,非常感谢陈经理的有益指点。”
这時一个女服务生走进休息室来,打断了他们俩这一席有趣的聊谈。女服务生走近他们雅座旁,啟开樱桃小嘴,露出二排洁白细牙,彬彬有礼的问:“先生、小姐,要不要来二杯咖啡?”
陈鼎承目望着张丽丽,征求的问:“怎么样,丽丽小姐,来二杯咖啡好吗?”
张丽丽迟疑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陈鼎承马上对那女服务生说:“好吧,来二杯咖啡。”
一会儿,乐队又奏起乐曲,歌女开始引吭高歌,播音器里又播出舞曲,然而这回播音器里播出的並非迪斯克舞曲,而是另一种狂欢舞曲,一度平静的舞池又开始欢腾起来。只见在舞厅台前、舞厅周围雅座上休息的男女,一听到狂欢的舞曲,便从雅座上站立起来,成双成对的拉着手腕纷纷奔向欢腾舞池,开始狂热起舞。
张丽丽一听到播音器里播出的欢腾舞曲,似乎身不由已地有点飘飘然,很想拉着陈鼎承的手奔向欢腾的舞池,她见他若有所思地静坐着不为狂欢舞曲所打动,便催促的说:“陈经理,乐队又奏乐曲了,这是西方流行的一种霹雳舞,怎么样,我们一起去跳吧。”
陈鼎承凝思片刻,搖搖头说:“丽丽小姐,我这个人血压较高,不宜跳这种狂热舞,就让那些先生、女士们去跳、去狂舞吧。你就陪伴我在这里坐坐,聊聊天,这不很好嘛。”
原来今晚陈鼎承是有一个“特殊任务”而来的,台北大东亚公司经理林祥琦不日就要回台北了,这位林祥琦经理前几天曾委托他为他了解一下有关张丽丽身世,由于这几天他商务繁忙,一直抽不出時间去找她,所以今晚他特意抽出時间来到白天鹅夜总会舞厅找她,刚才他陪伴她跳了几场舞后,便把她领到这间清静的休息室,想借适当的机会向她了解有关她的身世。他觉得现在正是很好的机会,待她心情平静下来后,再向她了解有关她的身世。
张丽丽听了陈鼎承那话,无异议的点了点头。是的,既然他血压高不宜跳这种狂热的霹雳舞,也就罢了。不过在这间清静的休息室安静的坐着,一边喝咖啡聊天,一边观赏舞池上那一群男女狂热的跳那旋风式的霹雳舞,也蛮好的。突然她的脑海中浮现起今天午時她弟弟约她到那家潮州餐馆,特意与她会面相见,共进午餐时在小餐室里对她说的事,他说他要与他的同帮伙伴一起到太平洋西海岸国家去,要去个把月,可能更长的時间才能回香港,还说他们先到泰国呆几天,泰国是盛产毒品的国家,不少不法分子在那里“淘金”搞贩毒走私,这明摆着她弟弟与他的同帮伙伴到太平洋西岸国家去,是为他们的老板或帮派老大搞贩毒走私勾当,这是多么危险的铤而走险的事。她的这位知友陈鼎承是名蜚香港商界知名之士,交识广,不論在香港商界,还是香港社会的其它场合,一定认识不少社会上各类人士,也许他会认识她弟弟的老板或帮派老大,或者通过其他什么渠道再认识他们,她知道她弟弟落入帮派老大魔掌,让他脱离是万不可能,只要通过陈鼎承的人情关系,能不让她弟弟此次不去太平洋西海岸国家就行了。
张丽丽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陈经理,我有一件事,请你能给我帮个忙,不知你能否帮得到。”
陈鼎承一听张丽丽这话,有点疑惑,他目望着她,开口说:“丽丽小姐,说句心里话,从白天鹅夜总会舞厅认识你起,你已成为我的知心朋友了,我能帮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绝不会说半个“不”字,要我帮什么忙,请讲!”
张丽丽目望着陈鼎承迟缓的说:“是我弟弟的事,不过他不是我同胞弟弟,而是我养父母的独生子。”
陈鼎承愕然的目望着张丽丽,问:“哦,丽丽小姐,你还有养父母,他们现在在哪儿,还健在吗?”
张丽丽搖了搖头,有一点憂伤的说:“养父十五年前已去世了,养母去世比养父早二年。”
张丽丽沉思了良久,便把她弟弟十五年前被人绑架走,一直毫无音讯,直到十五年后才邂逅相迂会面,以及此次他接受重要任务要与他的同帮伙伴到太平洋西海岸国家的事,全盘对陈鼎承讲述,不过她並沒有把她如何被养父母收养的事告诉他。
陈鼎承听了张丽丽这番讲述,他觉得事情明摆着,她弟弟已落入帮派或贩毒集团里头,並受其头目控制,他此次与他同帮伙伴去太平洋西海岸国家,无疑是搞贩毒走私勾当,况且,她弟弟明天就要去泰国了,即使他从香港社会上认识的人士那里着手去查寻她弟弟那个贩毒集团或帮派老大,不是一天、或一个星期就能查出,而是需要一段時间,显然,这是一个辣手的忙,不过,他不想伤害他这位知心女友的心,使她憂虑重重。
陈鼎承思考了片刻,便问:“丽丽小姐,你弟弟名叫什么?”
张丽丽说:“他名叫张振忠,振动的“振”,忠诚的“忠”。”
“好,我记住了。”陈鼎承点点头说。他凝思了片刻,便对她说:“不过,你弟弟明天就要去泰国了,時间这么紧迫,要让他此次不要到太平洋西海岸国家去是不可能的。丽丽小姐,请给我一段時间,有关你弟弟的事,須通过我在香港社会上交识的人士关系,设法查寻到你弟弟所属的贩毒集团或帮派,再通过人情关系,花一笔赎金,将你弟弟赎回,离开那里,来到我公司干一些差事也行。”
张丽丽想了想,点点头。她觉得陈鼎承说的也沒错,但愿她弟弟此去能平安无事,顺利回到香港。
陈鼎承觉得张丽丽向他提出要他帮忙的事至此总算告一段落了,她的心情也略为平静些,现在该由他向她摊牌了,也就是说,他受台北大东亚公司经理林祥琦之托,向她了解有关她的身世。刚才她已说到张振忠是她养父母的独生子,这就是说她是被张振忠的父母收养的,那么,她亲生的父母是谁,现在她亲生的父母何在,他何不从这一点打开决口,进一步了解有关她的身世。
陈鼎承沉思片刻,目望着张丽丽,说:“丽丽小姐,你刚才说张振忠不是你的同胞弟弟,这就是说他的亲生父母是你的养父母,你能否告诉我,你亲生父母是谁,他们现在何在,还健在吗,你原来的姓名叫什么。”
张丽丽摇搖头说:“我不知道我亲生的父母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在,更不知道他们是否健在。”
张丽丽疑惑了,她知道她的男友陈鼎承是在向她了解她的身世,她和他相识相处一年多,已是近似情人的知心朋友了,他从来没有向她了解过有关她的身世,那么,现在为什么突然要了解她的身世呢。
陈鼎承知道他此刻提出向张丽丽了解有关她的身世,她一定疑惑不解。他凝思片刻,觉得有必要把问题的要点点出,说:“你还记得台北大东亚公司的林经理嘛,你初次见到林经理,你不是曾对我说过觉得林经理脸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错感一直浮现在你脑海中,不是吗。”
陈鼎承有意把话顿住,注意观察张丽丽的表情、神色。
张丽丽愕然的目望着陈鼎承,坦然的点点头,说:“是的,不过至今这种错感仍然時時会浮现在我脑海中。林经理现在是否还在香港,或是已回台北。”
“林经理现在还在香港,过几天就要回台北了。”陈鼎承目望着她,若有所思,说:“听林经理说,他也觉得你脸熟,你们二人之间彼此都觉得脸熟,这是一种错感还是某种因缘关系。不过,丽丽小姐,我应该毫不保留的告诉你,据林经理对我说他台北有一个胞妹的容貌、五官,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与你相似。林经理曾听他家母对他说,三十年前,他家母怀抱婴儿的他,並携带五岁的他姐姐,在他父亲一个亲信付官陪同下,从广州取道香港去台湾,在广州火车站乘车時被拥挤的人流冲散走失,至今下落仍无音息。所以林经理初次见到你,觉得你与他台北胞妹五官、容貌,以及说话的声音相似,便联想起他母亲曾对他说过三十年前失散的姐姐。”
“是嘛,有这回事,三十年前林经理有一个姐姐在广州火车站乘火车時被拥挤的人流冲散失走。”张丽丽神情疑惑,心不在嫣地说。她话虽这么说,其实她的思潮已飞向往事的回忆。在她蒙糊记忆中,她确实在与她母亲在一个火车站乘车時被拥挤的人流冲散失走的,后来被她养父母收留带到香港来,当时她母亲怀里抱着刚满一周岁的弟弟,那么,难道这位林经理就是当年的那个弟弟。不过她细想,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巧合的吧。她想了想,便坦然的说:“不过,我确实是在一个火车站被拥挤的人流冲散失走的,后来被我养父母收留带到香港来的。”
陈鼎承目望着张丽丽疑惑不解的神态,他啟示的说:“丽丽小姐,你与你亲人失散那一年不是五岁嘛,再加上三十年,你现在的年龄是三十五岁,而林经理姐姐失散那一年也是五岁,加上三十年,林经理的姐姐现在也是三十五岁,都是在火车站上被人流冲散失走的。你说,这难道不都是很巧合的吗。”
张丽丽缄默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此刻,播音器播送出的狂欢舞曲拽然而止,乐队也停止了奏乐曲,舞池顿然平静下来,狂舞的男女,满脸红光,汗流挾背,成双成对的纷纷走出舞池,向台前的雅座、舞厅周围的雅座、休息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