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这种东西，地表的普通人是不需要去了解的，那地方完全不会进入他们的生活，他们甚至连在门口窥探这种事也不曾想过。
为什么？
因为地下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肮脏。
比如说下水道，那里是污物与尸骸沉积的粪坑，打开窨井盖，那些令人绝望的臭气会从那里蔓延出来，扰乱世上的安宁。
能在那里生活的生物，可想而知也是肮脏的老鼠、臭虫以及丑恶不堪的怪物。
这些是星球上大部分人对地下世界的认知。
这些认知是正确的，但只能通用于地下世界的b1层，即最上方一层。
在更向下的世界，只有那些常年挖掘的老手、博学广识的学者以及原本就生存在地下的原住民知道。
我等脚底下的东西，绝不是能用区区泥土和石头可以形容的。
***
“你相当喘啊。”
对扶着岩壁，并且上气不接下气的麦弗逊，幕托夫这么问道。
“我看你还是趁早回去吧，不用为了钱把命也搭上了。”
“不，我没事，适应一会儿就好。”
幕托夫灵活地绕过头顶的钟乳石，他似乎早已克服了身高的问题。
“这不是适应不适应的问题，地下的氧气比地上稀薄，没有通风，也夹杂很多有毒气体，若非常年在这里活动的人，普通人的身体根本撑不住。”
麦弗逊摇了摇头，依然不愿回去。
“才刚刚离开矿道层就这样，到时候可没人会管你的死活，连收尸都不会收啊。”
“我有我的目的，也有承担风险的决心，请不要再给我打退堂鼓了好吗。”
“切。”
不过确实，自从离开那条明显是人工开挖的矿道，踏入这块崎岖不平等洞穴后，麦弗逊感知到了许多东西更加严峻起来。
地下世界十分广大，每深一层，环境就会变化，为了给这些危险层做个区分，人给给它们标上了层级名称。
地下一层是矿道层，那里是被开拓过的阶层，由矿道和下水道组成的交通网络，四处布满了现代人类的痕迹，危险度很低，亦没有什么探索价值。
地下二层是岩洞层，这里如蚁巢般充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地下暗河在这层流淌，此外还有些古代遗迹的残骸。这个阶层是麦弗逊曾经“工作”过的阶层。
地下三层是遗迹层，与遗迹残骸不同，这里完整保留了大部分的古代都市建筑，经常是成片分布并带有一定功能性，是地下旅行者的最爱，当然，这里也是一些“生物”的“餐厅”。
地下四层是旧深层，是剥离日之前的地下世界，一千年前的地下生物的住处。传说，至今也有一些远古的种族或者古老者在那里延续生命。
地下五层是不明层。正如其名，无人晓得那里有着什么，或许真的会出现地下城冒险、守护宝藏的怪物和打败怪物后冒出的无价财宝这种荒诞传说也说不定，亦或是只有无穷无尽的泥土与石头。
以上。
就是人类在书本中对地下世界的描述了。
而麦弗逊一行人的目的地，在遗迹层之下的旧深层中。
他们计划用两天的时间赶到遗迹城区，在那里安营扎寨，因为不知道探索需要多少时日，他们姑且带来了三周的口粮。
向下的道路是十分险峻的，在矿道层还好，那里有台阶和照明。而在岩洞层，只能依靠自助的灯光，地面有时布满尖锐的砾石，损耗着鞋底的耐久，有时会被地下暗河渗出的水打湿，极易让人滑倒。
而一旦造成损伤，哪怕是一点点擦伤，都会对之后的工作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
麦弗逊虽然不是新手，但也与眼前的这几位老手相差甚远，看他们走路的步伐就知道，每一脚都踩在最合适的位置，中心相当平稳。自己走在队伍的末尾，踩在他们的脚印上就能感觉得到。
“来了，大家小心点，不要出声。”
但是，这里也有只麦弗逊才能做到的事。
“的确，远处有微弱的震动，而且在靠近。（小声）”
矮人师傅把耳朵贴在墙上，指示大家屏住呼吸。
现在，洞**万籁俱寂，只有白炽灯的灯光照亮众人。
然后，一种剧烈的砂石碰撞声从前上方处传来，而且越来越大，前方通道的顶部掉落碎石。
接着，突然之间，那地方就坍塌了，扬起的尘土落下后，那里出现了一面
淡粉红色泛着紫色的墙壁。
那墙壁不断地向下滑动，以一种相当快的速度，并且持续了一分钟以上。
期间没有人发出声音，直到那东西完全钻入下方，砂石声消失为止。
“那是什么东西？”
“坑道蠕虫，地底下的东西，没有视力，对声音却非常敏感，和那两位鼹鼠人差不多。”
矮人师傅粗略地向麦弗逊讲解着。
“倒是你，居然比我还要早知道那玩意儿要来了。”
“我只是能感知到有活物靠近，你可以把我当作个生物探测仪吧。”
“听起来不错。”
矮人师傅捋了捋他的麻花胡子。
这时艾琳将头转了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麦弗逊。
“可是现在怎么办，前路都被堵住了啊的，难道要倒回去走其它岔路？。”
麦弗逊没有在意艾琳，指着刚刚被沙土覆盖的前方问道。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走刚刚蠕虫挖出来的哪条吧。”
矮人师傅不慌不忙地拿出铲子。
“干活呗。”
***
据矮人师傅与鼹鼠夫妇所言，岩洞层中的这些通路大部分都是蠕虫们挖出来的。
但是那些蠕虫对没有营养的遗迹砖石毫无兴趣，不会钻出能到达遗迹层的道路。
所以想要到达遗迹层，除非运气好遇到自然形成的洞穴，否则就必须自己向下挖。
原本的计划是，既然前一个探险队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只要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再走一遍就行。
计划就在这一点上偏离了。
是在二十几条岔路中选错一条吗？亦或是蠕虫将先前探险队的通路改变了的原因。
本来一线向下的道路转而向上延伸。
想着只是一时的弯路，却又突然面对永无止境的坐标偏离。
期间有人提出让雨燕变成龙来向下挖掘，却被她一口回绝了，原因是力量消耗、体积不够加上职责不符。
每个都听起来像歪理，但没人去指责，因为那会让队伍崩溃得更快。
那之后，鼹鼠夫妇、矮人师傅、幕托夫和黑人女孩轮流挖掘，麦弗逊负责警戒。
时间漫长得让人麻木。
总之，当队伍终于挖出整块的城墙，欢呼雀跃之情蔓延至每个人疲惫的身躯中时，离计划日期已经超过三天了。
那一夜，众人在废墟城堡的大厅中扎下了营。
点起的篝火照亮了不远处的王座，虽已蒙尘，反射出的光泽依旧显示了那纯金的材质，以那雕刻精致的花纹以及大殿中的其他工艺品来看，曾经这里也是个恢宏的王国。
而今，已是人去楼空，寒冷与悲凉堆积在这空间的各个角落，不管是多么精致的宝物，现在看起来也像是陪葬品。
好想回去啊。
这大概是队伍里每个人都有的感想。
当然，想要立刻回到地表已经不可能了，最少最少也要经历二十四小时的攀爬，对于那些被击溃想要逃离的家伙，这段时间昂长得无法忍受，更别提那些随时会遇上的灾祸。
在众人当中，最需要休息的当属麦弗逊了，经验的不足让他要比其它人疲劳太多，不间断的探知也消耗了他太多精神。
坐在这城堡的长凳上，靠着冰冷的石墙，他闭上眼睛踏向了梦。
蒙昧中他的思绪靠向了悲观。
自己只是从狭窄的洞穴中到了大的洞穴中。
不过地表难道不是另一个更加广阔的洞穴吗？
或者说生命本身就是个封闭的洞穴。
他放弃了保持清醒。
把最上层的知觉通通抛到了脑后。
当最底部的东西脱手的那一刻。
他，
隐约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