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听到新的传言,震中汶川。不久在收音机里得到证实。
开始传言北川县城被摇平,七千人死亡。
惊恐开始消退,车棚里有了笑谈。平武幸运,平武幸运吗?
早上听到本县灾情:平通镇被夷为平地,中、小学教学楼垮塌,近千名学生死亡;响岩镇死亡三百人;南坝镇没了,中学、小学教学楼垮塌,小学六百学生被埋,中学因为搞体育测试逃过一劫。
传言渐渐有了情节、细节,有了人物、时间、地点:平通对岸的李家坝某某在山上薅草,地震来时抱住一棵大树,顷刻间从几百米高的山坡冲到河坝;水观乡某某在石坎赶集,在地震中逃生时第一脚踩在锰分厂,第二脚就踩在小河对面的健康村;水观马鞍石两夫妇在村子对面的坡上薅草,地震来时坐了一盘“阿拉伯飞毯”,从山这边飞到了山那边;水观乡的某某在山坡放牛,地震来时看见山路上两百架拉锰矿的拖拉机被抛上天空,变成了直升飞机……南坝沙湾有人看见地震时涪江飘扬如彩带,江水倒流几公里;石坎有人看见地震时造成山体滑坡,两山合并,植被完好,泥土奔流如液体……
上午,被人从车棚赶出,只好把被褥和东西搬到了政府大楼门前的平台下。
傍晚,妻子在车棚抢得一个铺位。
我在政府大楼门前的被褥里读《博尔赫斯谈话录》。
夜里听刚从豆叩步行回来的科技局司机老胡讲述平通、响岩、南坝的情况。平通小学:初中教学楼坍塌,师生被埋过半,地震当天从响岩调集挖掘机过来救援,每一次挖掘都能挖起两三具尸体,以至于挖掘机司机不敢再挖。从废墟里救出的人摆在街边,不少人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死亡。老胡是地震后从豆叩步行到平通的,在土豆地里睡了一宿。
5月14日晴(当天黄昏打在手提电脑里的字)
天气很好,我却感觉十分疲软。下午有过四次较大的余震,但已经习惯,不再惊慌跑。(此时此刻,抗震棚里收音机传来温家宝总理的声音)。
昨天便开始考虑出发去重灾区。去到鲜血、死亡、废墟当中。我游离的状态却让我不能做出决定。
有关本地灾情的消息越来越多,午饭后坐在树荫下躲余震,听一个从平通救灾回来的人讲灾情:平通初中死亡惨重,整条街的楼房垮塌。地震后是淹到脚颈的尘埃,血浸湿了尘埃。还讲到一个在地里干活的人看见学校倒塌,从山上跑下来,喊他孩子的名字。医院化成废墟,镇上医术最好的医生也被坠落的广告架砸死。救援的人因为看见救出的人没有医药救治而绝望。路过的人听见压在预制板下的人呼喊,也无能为力。
我决定出发,去南坝或者平通。那里有大地的伤口,那里有死里逃生者的眼神……
12日地震后就与外界中断联系,不知还将中断多久。也许——应该,有许多朋友在牵挂我。我不能排几天几夜的队列去打卫星电话,为他们报上平安。